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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简·爱-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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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近时他抬起头来,“你有问题要问我吗,”他说。
  “是的,我想知道一下你是否听到过什么我能够做的工作。”
  “三个星期前我找到了或是替你设计了某个工作,但你在这里似乎既很有用处,自己又很愉快——我的妹妹们显然同你形影不离,有你作伴她们格外开心一—我觉得妨碍你们彼此所感到的快慰是不适宜的,还是等她们快要离开沼泽居因而你也有必要离开时再说。”
  “现在她们三天后就要走了:”我说。
  “是呀,她们一走我就要回到莫尔顿的牧师住所去,汉娜随我走,这所老房子要关闭。”
  我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会继续他首次提出的话题,但他似乎已另有所思。他明显走了神,忘了我和我的事儿。我不得不把他拉回出于需要已成为我最迫切最关心的话题。
  “你想到了什么工作,里弗斯先生?我希望这次拖延不至于增加谋职的难度。”
  “呵,不会。既然这项工作只决定于我来提供,你来接受。”
  他又不吱声了,仿佛不愿再继续说下去。我有些耐不住了,——两个不安的动作以及一个急切而严厉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向他表达了同语言一样有效,但省却了不少麻烦的情感。
  “你不必急于听到,”他说,“坦率告诉你吧,我没有什么合适的或是挣钱的工作可以建议。我解释之前,请回忆一下,我明明白白地向你打过招呼,要是我帮你,那得是瞎子帮助跛子。我很穷,因为我发现偿付了父亲的债务后,父亲留给我的全部遗产就只有这个摇摇欲坠的田庄,庄后一排枯萎的杉树,一片前面长着紫杉和冬青灌木的荒土。我出身卑微,里弗斯是个古老的名字。但这个族的三个仅存的后裔,两个在陌生人中间依赖他人为生,第三个认为自己是远离故土的异乡人——活着和死了都是如此。是的,他认为,必然认为这样的命运是他的光荣,他盼望有朝一日摆脱尘世束缚的十字架会放在他肩上,那位自己也是最卑微一员的教会斗士的首领会传下号令:起来,跟着我?”
  圣·约翰像布道一样说着这些话,语调平静而深沉,脸不发红,目光炯炯。他继续说:
  “既然我自己也贫穷卑微,我只能向你提供贫穷卑微的工作,你甚至可能认为这很低俗——因为我现在知道你的举止属于世人所说的高雅;你的情趣倾向于理想化;你所交往的至少是受过教育的人,——但我认为凡是有益于人类进步的工作都不能说低俗。越是贫瘠和没有开垦的土地,基督教徒越是要承担去那儿开垦的使命一一他的劳动所挣得的报酬越少,他的荣誉就越高。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命运就是先驱者的命运,传播福音的第一批先驱者就是使徒们——他们的首领就是耶稣,他本人就是救世主。”
  “嗯?”他再次停下时我说一—“说下去。”
  他还没有说下去便又瞧了瞧我,似乎悠闲地读着我的面孔,仿佛它的五官和线条是一页书上的人物。他仔细打量后所得出的结论,部份地表露在后来的谈话中。
  “我相信你会接受我提供的职位,”他说,“而且会干一会儿,尽管不会永久干下去,就像我不会永久担任英国乡村牧师这狭隘,使人越来越狭隘——平静而神秘的职位。因为你的性格也像我的一样,有一种不安分的东西,尽管本质上有所区别。”
  “请务必解释一下,”他再次停下来时我催促道。
  “一定。你会听到这工作多么可怜——多么琐碎——多么束缚人。我父亲已去世,我自己也就独立了,所以我不会在莫尔顿久待。我很可能在一年之内离开这个地方,但我还在时,我要竭尽全力使它有所改进。两年前我来到时,莫尔顿没有学校,穷人的孩子都被排除在一切渴求上进的希望之外,我为男孩子们建立了一所学校。现在我有意为女孩子开设第二所学校。我已租了一幢楼用于这个目的,附带两间破屋作为女教师的住房。她的工资为三十镑一年,她的房子已安上家具,虽然简陋,但已够用,那是奥利弗小姐做的好事,她是我教区内唯一的一位富人奥利弗先生的独生女,奥利弗先生是山谷中制针厂和铁铸厂的业主。这位女士还为一个从济贫院来的孤儿付教育费和服装费,条件是这位孤儿得协助教师,干些跟她住所和学校有关的琐碎事务,因为教学工作不允许女教师亲自来过问。你愿意做这样一位教师吗?”
  他的问题问得有些匆忙。他似乎估计这个建议多半会遭到愤怒的,或者至少轻蔑的拒绝。他虽然可以作些猜测,但不完全了解我的思想和感情,无法判断我会怎样看待自己的命运。说实在,这工作很低下——但提供了住所,而我需要一个安全的避难所。这工作沉闷乏味—一但比之富人家庭的女教师,它却是无拘无束的。而替陌生人操劳的恐惧象铁钳一样夹住了我的心。这个工作并不丢脸——不是不值得一一精神上也并不低下,我下定了决心。
  “谢谢你的建议,里弗斯先生。我欣然接受这份工作。”
  “可是你理解我的意思吗?”他说。“这是一所乡村学校。你的学生都只是穷苦女孩——茅屋里的孩子——至多是农夫的女儿。编织、缝纫和读、写、算你都得教。你自己的技艺派什么用处呢?你大部份的思想——感情——情趣又有什么用呢?”
  “留着它们等有用时再说。它们可以保存下来。”
  “那你知道你要干的事了。”
  “我知道。”
  这时他笑了,不是苦笑,也不是伤心的笑,而是十分满意并深为感激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开始履行职务?”
  “我明天就到自己的房子去,要是你高兴,下周就开学。”
  “很好,就这样吧。”
  他立起身来,穿过房间,一动不动地站着再次看着我。他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不赞成呢,里弗斯先生?”我问。
  “你不会在莫尔顿呆得很久,不,不会的:”
  “为什么?你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是那种预示着要安度一生的表情。”
  “我没有雄心。”
  他听了“雄心”两个字吃了一惊,便重复说:“不,你怎么会想到雄心?谁雄心勃勃呢?我知道自己是这样。但你怎么发现的?”
  “我在说我自己。”
  “嗯,要是你并不雄心勃勃,那你是——”他打住了。
  “是什么呢?”
  “我正要说多情,但也许你会误解这个字,而会不高兴。我的意思是,人类的爱心和同情心在你的身上表现得很强烈。我确信你不会长期满足于在孤寂中度过闲暇,把你的工作时间用于一项完全没有刺激的单调劳动,”他又强调着补充说,“就象我不会满足于住在这里,埋没在沼泽地里,封闭在大山之中—一上帝赐予我的天性与此格格不入,上天所赋予的才能会被断送——会弄得。一无用处。这会儿你听见了我如何自相矛盾了吧。我自己讲道时说要安于自己卑贱的命运,只要为上帝效劳,即使当砍柴工和汲水人也心甘情愿一一而我,上帝所任命的牧师,几乎是焦躁不安地咆哮着。哎呀,爱好与原则总得想个办法统一起来。”
  他走出了房间。短短的一小时之内,我对他的了解胜过于以前的一个月。不过他仍使我无法理解。
  随着同哥哥和家园告别的日子越来越近,黛安娜和玛丽。里弗斯也越来越伤心,越来越沉默了。她们都想装得同往常一样,但是她们所要驱除的忧愁是无法完全克制或是掩饰的。黛娜说,这次离别与以往所经历的完全不同。就圣·约翰来说,那可能是一去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他会为他长期形成的决定而牺牲一切,”她说:“但天性的爱恋与感情却更加强烈。圣·约翰看上去文文静静,简,但是他的躯体里隐藏着一种热情。你可能认为他很温顺,但在某些事情上,他可以像死一般冷酷。最糟糕的是,我的良心几乎不容我说服他放弃自己苛刻的决定。当然我也绝不能为此而责备他。这是正当、高尚、符合基督教精神的,但使我心碎。”说完,眼泪一下子涌上了她漂亮的眼睛。玛丽低着头干着自己的活儿。
  “如今我们已没有父亲,很快就要没有家,没有哥哥了,”她喃喃地说。
  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仿佛也是天意,要证实“祸不单行”的格言,伤心之中因眼看到手的东西又失掉而更添恼怒。圣·约翰走过窗前,读着一封信,他走进房间。
  “我们的舅舅去世了,”他说。
  两位姐妹都似乎一怔,既不感到震惊也不表示惊讶。在她们的眼睛里这消息显得很重要,但并不令人痛苦。
  “死了?”黛安娜重复说。
  “是的。”
  她带着搜索的目光紧盯着她哥哥的脸庞。“那又怎样呢?”她低声问。
  “那又怎样,死了?”他回答,面部象大理石一样毫无表情。“那又怎样?哎呀—一没有怎样。自己看吧。”
  他把信扔到她膝头。她眼睛粗略地扫了一下,把它交给了玛丽。玛丽默默地细读着,后来又把信还给了她哥哥。三人彼此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凄凉、忧郁的笑容。
  “阿门!我们还能活着,”黛安娜终于说。
  “不管怎么说,这并没有弄得我们比以前更糟,”玛丽说。
  “只不过它强行使人想起本来可能会出现的景象,”里弗斯先生说,“而同实际的景象形成有些过份鲜明的对照。”
  他折好信,锁进抽屉,又走了出去。
  几分钟内没有人开腔。黛安娜转向我。
  “简,你会对我们和我们的秘密感到奇怪,”她说,“而且会认为我们心肠太狠,居然象舅舅这样一位近亲去世了却并不那么动情。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他是我们母亲的兄弟。很久以前我父亲和他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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