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明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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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有档案之前,也就是中学时代,每到期末考试结束后,北京的初高中生都会人手一份成绩手册,上面记录着期末考试成绩和教师操行评语,该手册平时归班主任保管,考试结束后才会发到学生手中,叫拿回去给家长看看,收了学生那么多学费、书本费,算是学校给家长个交代,相当于现在买东西时开的发票。
在众多科目中,唯能让我引以自豪的是体育成绩一直优秀,它散落在一片勉强及格和垫起脚也不及格的成绩中,反差异常强烈。
我高一的手册中写的是全勤,因为不上学我也没地方去。高二的手册中写的是三天病假,不是真的有病,是我没病装病,懒得去上学。高三的手册中写的是旷课三天,是我懒得上学也懒得开假条,索性不去学校。
这件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很可笑,一个学期一百五六十天,才旷三天课,真是个好孩子,然而病假一项在当时许多中学生的手册中都是不填写的,即全勤。那时候不要说旷课,就是得了肺炎肝炎什么的,也要忍受同学的排斥,带着口罩坐在课堂上,惟恐落下老师讲的每一句话。
我的手册中学校与家长联系栏里面经常被写上“准备开学参加XX补考”,我不明白老师为何要将此事公布于此,参加补考的是我,又不是我父母,通知他们有什么用,还没我会的多,让他们考肯定还不如我呢。
手册的最后一页是学校通知,好在老师没有在“试读、留级、退学、送工读学校、开除”这些栏中填写什么,当然了,手册中“跳级”栏一处更是空白的。
因为在一次两个同学打架的时候,我没有拉架,而是支持了其中一方,合伙将另一方打得七窍出血(是我们手上流出的血沾到他的五官上),所以老师在我的操行评语中写道:立场鲜明,爱憎分明。这种很个人化的评语在其他同学的手册中难得一见,无外乎都是热爱班集体,积极参加班内劳动,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因为打架的原因,这一点没被写进我的手册),积极参加体育锻炼(女生例外),学习努力(针对成绩平平的学生),思维活跃(特指淘气的学生),望日后更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更大进步。
要不是老师要求家长签字,我爸妈还始终认为他们的儿子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每次我战战兢兢地把成绩册交给爸妈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要么被劈头盖脸一通数落:你小子就他妈给我丢人吧,要么三两个星期对我爱搭不理,比挨一顿爆揍还让我难受的准备。不过现在我已经坦然多了,不像几年前,总是藏着掖着,不及格科目太多的时候就说手册弄丢了。
忽然想起,父母好几年没有说过我了,被骂的滋味早已淡忘,还真挺怀念的,倒是我时不时地说说他们这个,指指他们那个,一百个看不上眼。我也知道不该这样,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但实在没办法,谁让我翅膀硬了呢。
虽然父母不再唠唠叨叨,但上了班单位领导会对我说三道四,如果我对他能像对父母那样不分彼此就好了。
5
承认自己是待业青年没什么不好的,而许多文人墨客却要说自己闲赋在家,待业就是待业,干嘛偏说闲赋,好像自己把工作怎么着了似的,好像自己多主观能动性。
待业的这段时间,我忽然意识到何谓生活——就像魔术,看似变幻万千,却非无中生有,在预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其必然性。
每天除了上网、去招聘会找工作,我便无事可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一有空就上街观察老头的嗜好,偶尔还拿着相机拍几张照片,经常因此被打麻将玩一二四毛钱的老头挡着脸拿拐棍儿敲打,以为我是报社记者,又在搜集不正之风的题材。
我在老头们身上预见到自己老了时候的种种模样:早上去公园压腿,中午到路边打牌,下午蹿胡同里聊天,傍晚去学校门口接孙子,深夜跑湖边吊嗓子,手头紧的时候就捡点空饮料瓶硬纸盒什么的……去,想那么远干什么,把握好现在就得了,赶紧找点儿活干才是正经事儿。
6
我认为自己真正长大成人是从现在开始的。原来在马路上,但凡跟腿脚不利落又有点驼背的人打听道儿,我就管人家叫爷爷奶奶,把自己当孙子辈看。后来有小孩问路时叫我叔叔,我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但还没做好准备,突然间还难以接受。又过了两年,也就是到了现在,小孩再叫我叔叔我便欣然接受,要不这么叫我都批评他不尊重长辈,同时,我管所有的老头老太太改叫了大爷大妈,当然,自己的爷爷奶奶该怎么叫,还得怎么叫。
年轻就是财富,但再有钱也架不住挥霍,况且我已二十二岁,不再是个富翁,我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不能再打肿脸充胖子,该吝啬要吝啬了。
人长大的又一标志就是,感觉城市在变小。初中我在西单附近上学,有时因为作业没完成被老师勒令去教室外罚站,就趁机坐车去动物园,那时感觉距离特遥远,跟出趟差似的,去了动物园这一天就甭干别的了,中午买个面包,一边吃一边看猴子,吃不了的就扔下去,看它们是怎么你争我抢,奋不顾身的。现在再去动物园,打辆车,20分钟就到了,感觉近在咫尺。这才几年,变化就这么大。
还有一个长大的标志,就是脑容量减少,以前我对亚平宁半岛的那些无论几级的球员都如数家珍,而今除了只对几个绯闻不断的主儿略有耳闻,对其他人陌生得就像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一样。
7
就在我生活得一塌糊涂,对未来不知所措的时候,不但没有找到工作,却给自己找来一个巨大的麻烦——居然喜欢上一个女孩。
那天我像只无头苍蝇,在街上东逛西逛,不知不觉就到了西单,突然被一阵叫喊声吸引,侧目一看,一个红头发的女孩正认真地冲我喊着:欢迎光临,里边请,随便转转,随便看看。是从佑丹奴专卖店传出来的。
我可以选择进与不进,但还是进去了,就是一念之差,反正也是逛,看什么不是看。
印象中这天是礼拜一,在这么一个不年不节的日子里,北京大街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拎着全聚德袋装烤鸭和北京果脯的外地人,与晨练买菜归来的大爷大妈,我这么大的孩子几乎没有,他们都风华正茂,哪有我这般闲情逸致。
星期一买卖稀。店里除了包括那个女孩在内的四个导购和一个收钱的,就是我了。我的到来给店里注入了活力,那三个导购分别站在三个角落热情地向我推荐服装鞋帽,我却视而不见,溜达一圈,最后停在女孩身边。小姐,这款T恤有我能穿的吗?我指着一件样衣问道。
有,先生穿XL应该没问题。在女孩目测我身高的同时,我目测了她的胸围,粗估75B,还看见她胸前的吊牌上写着:雷蕾,应该是名字。这里需要做个解释,我并没有故意往女孩胸上看的习惯,只是一不留神。
女孩找出一件T恤,说您试试这件。
我假装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坐在里面的板凳上思考了换件衣服的时间,然后出来说,挺合适的,多少钱?我计划以钱不够为由,明天再来买,一来二去,就熟了,好往下发展。
女孩说:六十一件,一百两件,这款是情侣衫,先生不给女朋友买一件吗?
我灵机一动说:好啊,可我不知道她穿多大的。
女孩问:您女朋友多高呀?
我说:就你这么高。
女孩一愣,说那就穿M号吧。
我说:你帮我试试看。
女孩说:佑丹奴衣服尺码统一,我一米六五,始终穿M号,您女朋友穿这个尺码不会有问题。都不用我问,她就把身高告诉了我。
我说:还是试试吧,我放心。
旁边的女导购甲不怀好意地微笑说:既然顾客要求了,那你就试试。
女孩说:好吧。然后去了试衣间。
衣服穿在女孩身上很合适,于是我就买了下来,女孩对我说欢迎您下次再来,我说我还不走呢,女孩问我还有什么事,我说把这件衣服送你,女孩说不是给女朋友买的吗,我说是,所以送给你,女孩脸一红,说我开玩笑,我说没有,我希望她明白我的意思,女孩说你没事儿吧,我说没事儿,就是心里的花怒放了,女孩说她不要,我问为什么,女孩生气了,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要,还让我把衣服拿走,爱给谁穿就给谁穿,我说拿回家我妈也穿不了,还是你穿吧,女孩说你可以把它退掉,我说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女孩说对不起,我在上班,我说那好,你上你的班,我转我的店,然后就徘徊在女孩左右,问她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女孩不耐烦了,说你自己不会看价签呀,我说我是顾客,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上帝,女孩说她不信基督教,让我别没事儿找事,我说好吧,我出去等你,然后就坐到佑丹奴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等她下班。
女孩背对着我整理服装,那几个导购站在店里冲我呵呵傻乐,我指指手表,意思是问几点下班,导购甲伸出三个手指头,我一看表,还不到十一点,不如我先回家吃饭,到了时候再来。
回家吃完饭,我看时间尚早,就躺下睡了会儿觉,以便可以精神饱满地去泡妞。可竟然睡过了,梦见雷蕾和我好了。做这样的梦,当然不愿意醒,一睁眼快五点了,明天再说吧,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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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爱情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到了这般年纪,即使在最保守的家庭长大,谈恋爱也是时候了,但即便再过10年,不谈恋爱也是正常的,现在人更喜欢独来独往,了无牵挂,孑然一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现在自身温饱尚且难以维持,有能力再去呵护一份爱情吗。
我不知道如果和雷蕾好了的话,结局会是怎样,但决定试一试。
说这话好像早了点儿,我现在只是一厢情愿,但八字至少已经有了我这一撇,就差雷蕾的一捺了。
不可否认,我对女孩的喜爱完全建立在感官取悦之上,一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