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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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应雄没有料到这个后果，杨妍的病越来越严重，今天带她来医院复诊，在医院门口接了个电话，她就不见了，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杨一碰上面的，更不知道杨一怎么会倒在地上。
　　但他确认，杨妍真的如医生所说，精神疾病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巷子的附近就是医院，救护工作在两分钟之内快速进行，看着手术外亮起的红灯，宋为磊心里焦急无比，坐立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外。杨应雄着急地问杨妍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她却一直重复着那几句话。他拉扯着杨妍去到了医院，他想要确认杨妍和杨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刀子在杨一身旁，受伤的却是杨一。
　　而杨妍却一直疯了一样问他，「我为什么在这里？！」随即又哭又笑，「他死了……！真的死了……他终于死了……我也要死了……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杨应雄无法面对这样的杨妍，只好先让人把杨妍送回家好好看着，自己随着宋为磊坐在手术室门外。两个男人不发一言，焦急地望着手术室上高高悬起的红灯。
　　宋为磊煞白着一张脸，呼进去的空气流窜全身冰凉无比，手掌不停地紧张交握着来回调换，额头上渗出冷汗，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嘴唇不断抿紧张开又抿紧，不时地望向手术室门口，三分期待七分害怕。
　　手术进行中医生出来过一次，杨应雄和宋为磊都着急得围上去，医生解释杨一幸亏衣服穿得厚实，胳膊、腰和手掌上的伤都不大要紧，只伤了皮肉，板砖也没有击中头部要害，昏倒可能是体力不支失血过多的缘故。但是孩子可能保不住，如果孩子保不住受损太过严重的话，一尸两命的可能性很大，务必要做好心理准备。
　　宋为磊尽量掩饰着慌张，保持声音平稳：「一定要千万保住大人。」
　　医生点点头又走进手术室。
　　杨应雄听完后坐在宋为磊旁边，无力地垂下头，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都做了什么？他捂住脸抑制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温热液体，尝到嘴里苦笑起来。年过百半，妻子疯了，不曾承认的儿子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过往几十年的家庭美满都成了一场笑话。
　　这就是报应。杨应雄心里也难过，纠缠了几十年的道德谴责不断在心里加重加重再加重，他没有倒，但杨妍倒下了，所以他离倒下也不远了。
　　这辈子，漂亮的妻子，儿女双全，事业成功，唯一亏欠的就只有一个杨一。要怎么弥补，他想不到。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妻子的阻挠只是一个借口，他没办法面对自己曾经无耻的遗弃。
　　这就是报应啊。来自心脏的疼痛，无尽的懊悔，能不能挽回在手术室里那条人命？
　　忽然接到电话说杨妍在家里摔东西，他看了看手术室，又低着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走了。
　　手术进行到第四个小时，宋兴、宋母还有宋为淼都来到了医院。
　　宋母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宋为磊才回过神来，颤抖得掏出电话，「贝贝快放学，没人接他。」
　　宋为淼立刻说：「我去接，杨一一定会没事的。」
　　宋为磊茫然地点点头，依然紧张得看着地板，脑袋里浮现了很多事，又回归成一片空白。　宋兴在手术室旁的窗口看着窗外站了一会儿，又看了眼低着头的宋为磊，全身湿答答的也没人敢说一句话，劝他去换身衣服。他踱步到宋母旁边，拍拍妻子的肩，指了指宋为磊。宋母会意，他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迅速有一支医疗团队进入医院，与手术室的主治医生商量后共同手术。
　　宋为磊盯着手术室，忽然有几个医生跟宋兴报备了以后，宋兴朝着他们点头他们才进去。
　　宋为磊终于有了一些反应，转过头去看着宋兴，宋兴也看着他。他的父亲一向庄严肃穆，许久未见却觉得他苍老了不少，此刻望着他的眼神，他竟然能从中找到一丝担忧。
　　宋为磊只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焦急等待。宋母皱着眉头看着儿子，心里也很难受。
　　在英国时她见过宋为磊的挣扎与叛逆，在这五年里她见过他的冷漠与默然，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过绝望。而现在，在手术室外的他，身上竟然带着这两个字。
　　宋兴站在窗台边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竟然也都紧张得踱步起来，时不时地望向手术室的灯何时能灭，晚饭时间已过，谁也没想起来该吃东西。
　　手术进行到第七个小时，手术灯终于灭了，第一个冲上去的竟然不是宋为磊，宋兴目光犀利但又带些担忧地问，「怎么样？」
　　医生回答：「大人小孩都保住了，但是仍然需要观察。」
　　宋为磊因为紧张而紧握的双手，竟然久久分不开，微微颤抖着。听到杨一暂时安全的消息，像是丧失了力气，坐在椅子上忘了该如何动作。
　　三人到了玻璃窗外，杨一安静地躺在里面，宋为磊茫然的脸上才算是有了些反应，双手趴在玻璃窗前，紧紧地盯着里面的人。宋兴透过玻璃窗的映照看见自家儿子眸光忧伤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宋母刚想上前，宋兴却拉着她指指宋为磊，示意道，「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宋为磊视线依然紧盯着房里的杨一，嘴巴却缓缓动了动，「谢谢爸。」
　　宋为磊知道后来的医疗团队是宋兴喊来的，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谢谢他。
　　宋兴拉着宋母的脚步只是顿了顿，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又往外面走去。
　　宋为磊在他们走后才痛苦得梗咽起来，眼泪静静从脸上滑落也忘记去擦。如果不是他开完会出来瞧一瞧，如果不是恰好被他看到饭盒，如果不是他心神不宁还知道要出来找一找，如果不是听见杨妍歇斯底里疯子般的声音，他无法想像现在他看到的是杨一躺在床上连接着机器，还是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杨一死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杨一真正苏醒过来是在两天后，原本就瘦得不行的他躺了两天医院，毫无血色得如同白纸。睁开眼看见宋为磊趴在他的床边，头发乱乱的，手还紧紧握着，他茫然地看了眼连接着手背的吊瓶，想动一动发现全身都动不了。抬头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在医院里，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轻微的一个动作，宋为磊立刻醒了，却没有十分喜悦。也许等过了太久的焦虑，此刻都化成平静，「醒啦？」
　　「杨夫人……」杨一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沙哑，皱着眉头依稀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脑子一片混沌，只想起了杨妍狰狞的脸，举着刀子向着他。他想拍拍自己的脑袋，手却动不了，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
　　宋为磊会意，勉强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我帮你拍，但是不许想起来。」
　　杨一咧开苍白的嘴唇冲宋为磊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发现忽然出不了声音，宋为磊安慰道，「你累了，睡吧。」医生说过失血过多的人会异常疲惫，杨一没休息够。
　　杨一却摇摇头，努力出声，「孩子……」
　　宋为磊会意，不让他说话避免体力消耗过多，「孩子没事。」
　　杨一又继续问：「贝贝……」
　　「贝贝在家里，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快点好，就能回家看贝贝了。」
　　杨一点点头，努力从沙哑的嗓音蹦出两个字，「你……呢？」
　　「我不好，你快点好起来，我不好，听到没？」宋为磊此刻却任性起来，杨一给了他一个你真调皮的眼神，还想继续跟他说些什么，身体却疲惫得不行，嘴巴还在动着，眼睛也努力得强撑着睁开与他对视，又慢慢合上，再次睁开看着宋为磊，身体颤抖了一下，最终才安心合上。
　　宋为磊替他掖好被角，拿着棉签往他嘴唇滴两滴水，杨一现在光靠营养液来维持，如果他没有完全苏醒，恐怕孩子也保不住。医生说了医学上不乏奇迹，孩子能保下来就是一个奇迹。　在手术时好几次都濒临死亡，杨一的执着却让生命延续。
　　杨一一天后真正苏醒，刚醒来时眉眼弯弯笑着看着宋为磊，宋为磊在替他擦身体，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胳膊和腰都缝针了，拆线也没有任何感觉。倒是每天躺在医院里，靠挂着营养液维持，肚子竟然也渐渐大起来。
　　宋为磊帮杨一擦着后背的时候，宋兴和宋母拿着保温桶进来了，杨一侧着身子刚好看见他们二人进来，惊慌地出声，「宋……」
　　宋兴走进来径直坐在沙发上，宋母将保温桶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宋为磊回头看了一眼就说，「妈，我来。」
　　帮杨一擦完身体后，小心地放个枕头在他背后，将医用餐桌移到他面前，舀了一碗粥出来放得凉了些，舀了一调羹递到他嘴里，杨一眼神惊慌地看着后头坐着的宋兴和宋母，宋为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说，「我不是说过，如果我可以回去，你跟我一起，喊爸爸妈妈。」
　　杨一茫然地看着他，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宋为磊解释，「爸爸救了你。」
　　杨一眼神来回在他们二人流转，宋母有些期盼地看着他，宋兴则是假装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杨一低着头，犹豫了好半天才说出：「谢谢……」
　　宋母有些失望地看了看宋为磊，随即笑道，「没关系，慢慢来，慢慢来，先把粥吃了。」
　　宋为磊喂到他嘴巴里，杨一闻到粥的香味肚子饿起来，吃得很急，宋为磊笑道，「饿了吧？让你平时都不吃。」
　　杨一本来想回嘴，但宋兴和宋母都在就把话咽了回去，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粥。宋母和宋兴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们走了以后杨一才抬头问宋为磊，「怎么会？」
　　宋为磊将事情解释给他听，杨一心里为他高兴，又为自己有些担忧，高兴宋为磊可以回家，忧的是以前宋兴和宋母的反应，他还记忆犹新，他不想和宋为磊分开。
　　宋为磊在旁边坐下，乖乖向他报备，「贝贝在家，这两天开始放寒假了，姐带他出去玩了，每天都有打一个电话，吵着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