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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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祥一边往碗里撒葱花一边闲磕牙:“大爷,生意还行啊?”
老大爷耳背,“啊”了一声,沈云祥气沉丹田,又问一遍:“大爷,生意还行啊?”
“唉,能过得去吧,反正就我一人,有顿热的吃就行呗。”
“您家里没老伴儿?”
“有,早几年就死了,儿子也走了,说是上南边讨生路去了,唉。”老大爷调小煮汤的火,伛偻着身子坐在沈云祥对面:“小伙子,我老爷子没见识,但是这世道,谁都不好过,咱把心放宽,活着就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沈云祥莫名其妙地抬头,老大爷道:“看你这手,啧啧,不像是个吃苦的人,家里头不好过吧。”
沈云祥愣了愣,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他模糊地“嗯”了一声,把头埋在碗里大口吃馄饨,老大爷笑道:“慢点儿吃,要不要添点儿热乎汤?”
沈云祥摇摇头,心里酸酸地想:老大爷真会误会,还当自己是落魄世家子。他跟秦瑞亭一样,虽然是乡下大老粗,但都是好人。
沈云祥找到当铺的时候,天已经半黑,沈云祥把银怀表给铺子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看:“您给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钱啊?”
男人草草瞥了一眼:“旧怀表,三十。”
沈云祥气乐了:“掌柜的,您这是牛粪糊了眼,就这个三十?少说五十!”
一边坐着的大汉突然大声笑道:“我说小老弟,就他还掌柜的,啊呸!就是个几十年翻不了身的伙计!就他这瞎眼,说我这七仙女戴的玉佩就值二十!小老弟,你还是像我一样,等掌柜的回来吧!”
沈云祥到不着急,索性坐在大汉身边等,随即就对大汉的玉佩产生兴趣,他往大汉身边一凑:“老哥,你这宝贝什么样,给老弟我看看?”
“嘿嘿,我看你是个爽快人儿,就给你开开眼!”
他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个小布包,左一层右一层的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翡翠,虽然已有年头,但上面的锦鲤戏珠呼之欲出,可见来头不小。
沈云祥脸色一凛:“老哥,这宝贝可不一般啊,您这从哪弄来的,不会是翻着了那秦始皇的坟吧?”
大汉搂着沈云祥的脖子,压低了身体在他耳边说:“真叫你说找了,这东西,是我在一死人身上找着的!我家刚开了块新地,正准备撬大石头呢,你猜怎么找,翻出来具死人骨头!这玉就戴在那死人脖子上!我跟你说啊,这我可就告诉你了,你要是出去乱说,小心那鬼出去找你!”
“哎呦,那都成骨头了,得死了多少年了?您也不怕扰了那死人的安生!”
“不好说,六七十年有了吧……呵,活人都顾不上,还忌讳什么死人,找个地儿好好埋了就不错了……哎,老弟你不等啦?”
沈云祥道:“不等了,老婆在家等着呢!伙计,就三十,快点儿!”
出了当铺,外面已经全黑,小风顺着领口直直钻进衣服里,沈云祥不由打了个哆嗦。
那翡翠是穆玉卿的东西没错,宫里流出来的,仅此一块的宝贝。
可他所认识的穆玉卿,不该是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
☆、第六章
沈云祥这番进城,是为了三件事,虽然第二件事对他震动不小,但不妨碍他继续,甚至反而对他是否回客栈产生犹豫。沈云祥摸着墙根,来到一片大瓦房前,房子里亮着灯,但没有一丝音笑,透着股悲凉劲。他靠着街上歪歪扭扭的老柳树,把身体藏在阴影里,变态一样盯着那大木门看。
这大院里住着的,便是沈云祥的老相好,李百儒李老师,他非要在这天津城附近逗留良久,大概也是为了这个人。沈云祥在学校方面已是失踪人士,或者说根本是一祸根,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拜访,他靠在树干上,口袋里没有烟,就折了根小树枝,有仇一样掰着玩,眼睛时不时瞥向大门,无聊至极又若有所思。
等到沈云祥的手指被磨得红肿,脚边堆着一小片小树棍时,大门终于打开,出来的是李太太,一个面若银盆,眼若水杏的女人。她端着一盆冒热气的水,倚在墙边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天上,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惨绿的一片光,李太太看着看着,就开始抽泣,任凭眼泪淌了一会儿,突然挺直了腰,就着衣袖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把水小心翼翼地往街上一泼,转身锁门进屋。
水倒在沈云祥面前,黑乎乎的一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沈云祥浑身一震,他做事从不后悔,只是突然分不清如何是对,如何是错。
深夜大道上极其空旷,门户四闭,毫无人气。沈云祥慢悠悠地往城门口走,迎面走来一个运垃圾的老大爷,面黄肌瘦,身形伛偻。老大爷推着辆破车,颤颤巍巍地往前走,沈云祥看那板车喝醉一样乱闯,刚想避让,那车一个倾身,险险与他擦身而过,撞在一旁的围墙上。
沈云祥因为心里有事,懒得破口大骂,那推车老人一步三颤地凑上来:“小子,这么晚还出来晃啊?”
沈云祥“嗯”了一声,老人又道:“这可不好,晚上可是有鬼的!”
沈云祥觉得好笑:“什么鬼?”
老人哈哈一笑,皱纹下的浑浊双目透出一股子不相称的精明劲儿:“地狱里来的小鬼!”老人拍了拍沈云祥的肩,推着板车吱吱呀呀地走远,沈云祥觉得莫名奇妙,耸耸肩正要回头干他的正事,一低头看见胸口插着一封信,封住信口的方法正是他的老同学告诉他的,抗日分子特殊的手法。
沈云祥心里一惊,顺着老人消失的路往前紧追两步,可老人真的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一样,半个影子也没有。
沈云祥原地转了两圈,思索无果,只得收起信封,一转身面前杵着一个黑影,沈云祥神经正绷得紧,不经吓,这一回头差点张嘴招呼了他的列祖列宗。那黑影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含笑:“沈先生,是我。”
沈云祥顿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挣开秦瑞亭的手:“二爷,您这是要吓死我这老人家吗?”
秦瑞亭笑嘻嘻地凑上去:“我看你这大半夜的也不回去,担心你。”
沈云祥也不客气,捏住秦瑞亭的下巴,轻佻地问:“担心我?还是想我了?”
秦瑞亭像是苍蝇见了开口的蛋,笑得有牙没眼:“想你。”
沈云祥无趣地松手,闷头往前走,边走边冷冷地说:“傻子。”
秦瑞亭看出自家媳妇儿心里不痛快,一路上收起了聒噪,安安静静地陪他走,走到一个拐角,就看到路边散乱着一个木扁担,地上还尽是碎瓷片。秦瑞亭看得出这是卖馄饨的家伙事儿,估计是被人抢了钱,又被砸了摊。沈云祥在这一堆木头棍前停下,不言语,只是看,秦瑞亭道:“没办法,就是个倒霉,明早这些木棍被人看见了,估计就捡回去当柴烧了。”
沈云祥猛然回头,严肃又带着委屈地说叫了声:“二爷,”顿了顿,又郑重地说:“秦瑞亭。”
秦瑞亭答应了一声,耐心地等下文。只是沈云祥没再说什么,扭过头继续赶路。
待走到牛车旁,那老牛正蜷缩在地上打盹,赶车的少年不见踪影,少年戴的围巾胡乱缠在牛犄角上,成了一个大疙瘩。
秦瑞亭小声嘟囔一声:“妈的!到底是没了!”沈云祥转头问:“他人呢?”
秦瑞亭笑笑:“没事儿,就是该去哪去哪了。”他把围巾解下来,仔细给沈云祥围上,从脑门裹到下巴:“晚上冷,别吹坏了。”
沈云祥想要往后避,但随即站住脚步,低着头开始笑,他笑得不开,白色的雾气嗞嗞从牙缝里往外跑。秦瑞亭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受他感染,也开始笑,一边笑一边看沈云祥,觉得他就像云彩里的月亮,却心甘情愿倒映在自己这条脏水沟里,心里一动,就忘了笑,咧着嘴盯着沈云祥看。
沈云祥被盯得有些毛,拉下秦瑞亭的手:“傻乐个屁,走吧。”
与秦瑞亭在一起,时常让沈云祥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天生就是从泥土里生出来的,然而他太过于清醒地认知这种感觉的错误,他所表现出的乡土气和粗俗,在倍感舒爽的同时,更让他看清自己与秦瑞亭的不同——他是树尖上的绿叶,他肯往下飘,秦瑞亭这根小草棍得觉得蓬荜生辉。
深夜的荒野没有一丝灯光,满目尽是沉默而浓重的黑,秦瑞亭的车赶得快,把他冻得腮帮子直打哆嗦,沈云祥不太冷,就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问:“怎么,二爷,这么一会儿就出来找我,看不见我就活不下去了?”
秦瑞亭道:“嗯,你不在一会儿我就受不了,在店里看什么都像你,最后一想:那还等个屁啊,直接去找吧,然后我不就来了吗。”
沈云祥无心扯皮,淡淡道:“可是外面都在抗日,很多人都没有活路。”
秦瑞亭沉默半晌,然后笑道:“你也别想太多,人各有命……生死由天。”
沈云祥摇摇头:“生死不在天,在人。”
破牛车吱吱呀呀,颠得沈云祥昏昏欲睡,他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百人客栈融融的灯火,其中荒唐的摆设,纤细婉转的唱腔,还有秦瑞亭胸前的苍龙,这一切好像一束模糊不清的灯光,将他引入一片与世隔绝的诡异天地。尽管他身处的世界尽是无边的黑暗,但这几枚孤星,已经给了他顶天立地的灿烂。
秦瑞亭见后面没了动静,叫道:“喂!沈先生,别睡,别感冒了,回去再睡,啊。”
牛车越过一块石头,猛然一颠,沈云祥被吓得一激灵,嘟囔道:“别吵,啰不啰嗦。”
秦瑞亭哭笑不得:“我还啰嗦呐,你见过比我更好的人吗?”
沈云祥小憩不成,存心抬杠:“怎么没有,我刚来客栈那天都听见了,有人在拉二胡,那调子才叫正宗!”
秦瑞亭一愣,随即心花怒放:“呦,沈先生连什么叫正宗都知道啊?那可真是那什么,承蒙抬爱啊!”
沈云祥挺直了腰背:“那天的是你?”见秦瑞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