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宇Ⅰ-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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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极对他的欲言又止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凌渡宇嘴角一牵,欲笑,却笑不出来。
巴极目光灼灼,等候他把话说出来。凌渡宇闭上眼睛,用力地深呼吸,直至肺部充满了生力军的新鲜空气,才张开眼,望向一面疑惑的巴极,正容道:“我有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巴极笑道:“有什么事比我们现在所干的更荒谬?”
凌渡宇失笑道:“说的正是。”
敲门声响,一个大汉走出露台,拿着无线电话,恭敬地向巴极道:“博士,白理臣先生从巴拿马来的电话。”
巴极面色一冷,寒声道:“告诉他,我今天没空听电话。”
大汉遵命退出。
巴极面容回复平静,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知道,巴极毒品行业的急流勇退,一定已在南美洲引起很大的反响,没有人明白如日中天的他,怎么会干此傻事,而因牵连广泛的关系,一定将引起黑道重新分配势力的生死争斗,甚至巴极也会重被卷入漩涡里。
凌渡宇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梦湖知道我来了。”
巴极愕然,继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凌渡宇望向湖水,低沉地道:“其实这关系是双向的,由第一眼看到梦湖开始……”他沉默了片刻,想起战机冲破湖雾,飞临梦湖的上空时那令人难忘的光景,续道:“我便觉得自己在变化。”
巴极眼中露出警惕和会意的神情,想起了在梦湖居住这十年,和十年前的差异。自己也变了很多,多愁善感,追求渺不可测的爱情和梦想,以至乎现在毅然放弃了经营超过二十五年的毒品生意。
凌渡宇道:“我忘记了梦湖外的世界,甚至忘记了我在纽约的女朋友,而在不断追寻一个梦想,一个只有在无知的童年时才有勇气去憧憬的美梦。我不可以说这梦想就是爱情,而是比爱情更要超越,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对‘美’的渴想和追求,那是藏在和深埋在每一个人心底的‘梦’。在男女关系上,我变得敏感。对爱情出奇的渴求,其他女孩如艾丽丝等,更能触动我的心灵,就像梦湖打开了爱情的心扉,使我开始追求往日较为忽视的事物。”
巴极叹了一口气道:“多谢你解开了我的茅塞。想我未搬来梦湖前,以冷血无情、心狠手辣著称南美,女人只是我的玩物,从没有令我丝毫留恋,岂知如今……唉,不过,我已泥足深陷,没有了梦湖和它所带来的忧郁思怨,我也不知怎么样生存下去。”
凌渡宇正要说话,门被推了开来,一人大步走出。凌渡宇大奇,什么人斗胆不先请示就走进来?
这人笔直地来到巴极面前,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他跪了下来,亲吻巴极的鞋,面上有种令人不能怀疑的真诚和虔敬。
巴极低声道:“起来!”
这人站起身来,身形高瘦,最少有六英尺四英寸,虽然瘦,却像钢筋铁条般充盈着惊人的力量。狭长的面孔、微曲而起节的鼻梁、精芒内藏的双眼,有种冷血的味道,使人见而心寒。
他望向巴极的眼神,却是绝对的敬诚。
巴极向凌渡宇道:“我想你也听过他的事迹,他就是‘标枪’。”
凌渡宇心中一凛。他当然听过这名字,这是南美最著名的雇佣兵大头头,专事暗杀,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的代号是“标枪”。此人威名震慑南美,连国家的元首也等闲不敢惹他。
标枪的眼睛望向凌渡宇,后者坦然和他对视。
标枪面容一点表情也没有,眼光一离开巴极,立时变得鹰隼般锐利,像察看死尸般仔细打量了凌渡宇一遍,沉声道:“博士,可以说吗?”
巴极毫不犹豫地道:“凌渡宇先生虽未可算是朋友,却可以绝对信任,你直说无碍。”
标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接着回复冷漠的表情,似乎即使给人把肉块剜出来,也不会令他皱上一下眉头。
梦湖水庄在良好的天气和视野下,宁静中盈溢着勃勃生气。
标枪卓立两人面前,巴极全没有要他坐下的意思。
标枪道:“前天我接到博士要全盘退出毒品生意的指令,立即动员所有人手,一方面负起监察的任务,同时亦准备应付任何突变,这包括了家内和家外的人。”
凌渡宇暗忖,巴极王国的第二号人物白理臣,还是昨晚才得知巴极这个指令,而标枪早一日已接到知会,显然标枪更获巴极的宠信。其次,标枪一接到指令就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又远较白理臣的效忠程度高出数筹。由此推之,标枪才是巴极势力的核心人物。他现在亲自进谒巴极,应该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刚才巴极拒听白理臣的电话,两人间的关系看来不大妥当了。
标枪果然道:“白理臣昨夜一抵哥伦比亚,立即出机场直赴爱沙大酒店,和在那里等待的邦达密谈了四十五分钟,回家后,又与他的心腹连夜开会,直至天明。同一时间,邦达的黑虎帮全面动员,准备战斗。”
巴极神情从容,道:“你说应怎么办?我想听你的意见。”
标枪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的行动应分三个层面去进行。在上的层面,我们向南美的各大政要打个招呼,保证他们的利益有增无减。”
巴极点头称许。
标枪续道:“第二个层面上,我们和南美所有沾手毒品生意的帮会串联,保证将我们手上的生意向他们平均配给,使他们袖手旁观,不参与这个危险的游戏。”
这次连凌渡宇也表示赞赏,标枪确是一个深明局势、有智有勇的黑道人才。
标枪面无表情说出第三个行动的方向道:“对白理臣和他的手下,我会亲自去执行家法,邦达我亦不会放过,此举可以在退出毒品生意的劣势低潮中,争取回你老人家的威望,同时去了眼中刺。”
巴极大笑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跟着出奇温情地道:“标枪!你也要小心,白理臣随我征战多年,非是易与之辈;邦达是哥伦比亚最凶恶的毒枭,手下能人无数,对付他一定要以雷霆万钧的手法,命中他的要害,使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标枪一言不发,跪倒巴极身前,深深吻了他的鞋,转身离去。笔挺的背影使人感到他的坚毅和决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毒枭间的战争暴风雨般酝酿,风云骤变。
接着整天凌渡宇都没有见过巴极,他推想后者应在为即将来临的战事忙碌,甚至离开了此地。巴极不愧绝代枭雄,谋定后动,不过,除了他凌渡宇,恐怕没有人知道巴极退出毒品生意的原因。
艾丽斯也没有出现。
凌渡宇过了一个无事的晚上。
次日清晨六时许,他沿着梦湖漫步起来。清晨的空气,令他精神奕奕,梦湖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乃似新娘子的婚纱。
信步来到哭石前,凌渡宇回想起第一次踏足哭石的可怕经验,可是那夜追赶晴子,第二次踏足哭石时,却一点感应也没有。照他猜想,原因很简单,就是其时他的心神全放在晴子身上,无暇他顾,所以不受哭石储存的记忆所影响。
这亦证明了他向巴极提出的“分子记录理论”。
他深深地呼吸,把清晨的新鲜气息大量地吸入肺里,慢慢集中和凝固精神,把杂念驱出他的精神王国外。
提起脚步,走上哭石。随着他步上哭石临湖高起的尽端,一种惊怵可怖的感觉,由他的脊椎尾升起,寒水冰流般直窜上他的后脑,再经由每一道神经蔓延全身。每一条毛细血管都耸立起来,耳边充斥着亡魂的骇人叫嚣,活像闯进地狱内冤鬼的领域。
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上发际冒了出来。
组成哭石每一粒分子内的恐怖能量,狂风暴雨般向他侵袭,凌渡宇险些要抱头狂叫,可是他的灵智告诉他,这是万万不可的傻事。
凌渡宇竭尽全力,收摄心神,缓缓在哭石的尽端坐了下来。
他把精神紧守在眉心灵台间的方寸之地,把哭石积存了千百年的死前的呐喊、生命的痛苦和挣扎、哭泣与心碎、生无可恋的悲凄,全部拒于心灵之外,像流水冲奔过坚刚的岩石,过不留痕。
千万亡魂的悲泣逐渐消去。
凌渡宇的精神与周围的环境缓缓融合在一起,感受到哭石深藏的记忆,一幅接一幅的画面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在他脑海中重演着。
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不同的男女,因着不同的原因,从这里跳进了梦湖的急流,了结了他们悲惨的生命。
悲伤充塞着他的心田。
就在这时,一个远较其他形象鲜明的画面蓦地浮现:一个身穿白纱的女子,急步跑上哭石,美丽的脸上没有半滴泪痕,却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坚毅,在大雾里秀发迎风起伏拂扬,在完全没有半分停留下,从哭石的尽端投进湖里。
凌渡宇霍地站起身来,猛睁双目。
清晨的梦湖平静地展现眼前,水波闪闪。凌渡宇的心灵受到无与伦比的震撼,他知道看到了什么。
通过哭石的记忆,他心灵的慧眼看到了晴子自杀的真相。
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离开了哭石,顺步往玻璃屋的方向走去。行至半途,心中一动,那晚就是在这里遇到晴子,其时他正凭着过人的记忆,竭力找寻囚禁雅黛妮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重温当日被蒙上双目后,被带往雅黛妮的方向。
不一会儿,他张开眼,脸上挂着一个信心的微笑,回头往哭石走去,经过了哭石后,右方现出了一条分叉道。凌渡宇毫不犹豫地转了过去,急步十五分钟,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呆了几秒,他转入左方的路口,这时离开玻璃屋有一英里许远了。
沿路林木婆娑,鸟唱蜂鸣,极具南美的风情。三十分钟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密林,林木间依稀看到一所红砖砌成的房子。凌渡宇心中大喜,认得是那所囚困雅黛妮的房子,正要盘算如何制服监视者的时候,马蹄声从后方传来,迅速迫近。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美丽的艾丽斯一身骑马装,马帽长靴,一手执缰,另一手持着打猎的大口径双筒步枪,驱着鬃毛飘曳的白马,疾驰而至,英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