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民食餮作者:live-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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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大妖怪强大得让人无法直视,然而那一刻,敖翦却有一丝异样的凌驾之感,这让他浑身本来冰凉凉的鳞片都像被烧热了起来。
即使不过是一闪而逝的瞬间,让他的眼睛,乃至於脑袋深处,都完全烙印了那一幕。
敖翦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庆幸著之前那颗“!咚!咚”地的心脏并没有从胸腔自个儿给蹦出来。
他吐了口气,不怎麽习惯看不到气泡上升的普通空气。
理不清头绪,越想越胡乱。
他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以自己的本事,就算想到晚上,估计也是想不出个所以为然,所以他决定放弃这种虽然不浪费力气但浪费时间的发呆活动。
敖翦扶住船舷的手一松,整个人无声无息般直接滑入海中。
海面上波涛起伏,透入水中的阳光也被层层地荡漾开来,光影错落间,敖翦的耳侧仿佛仍能看见柔软透明的鳍,手指和脚趾间更像连著蹼膜。已变化作凡人肤色的身体仿佛又被大海染成深蓝的颜色,浅蓝的鱼鳞覆盖在他的身躯,鲛人游动所需要的力量让他们的体态比凡人更均匀修美,身体虽然单薄但却像海里的游鱼那样没有多余的脂肪。
他灵活地翻了几个身,然後踩著水影停在了深海之中,闭上了双眼,按照丈螭教过他的法门催动如意珠。在无人得窥的海中,只见敖翦全身溢出一股清清浅浅的气息,有些细碎的薄弱,但却又似细水长流般从未间断,待化了开去,被气息融入的海水只是荡漾了一下便赫然停止了流动,以敖翦所在之处为中心,方圆十丈的海水停滞不动,就像凝固了一般,这范围内的游鱼像中了定身的法咒,被挤在看似无力的水中,动惮不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敖翦只是高高兴兴地提著渔网把鱼一条条收集起来,就像采树上的果子一样简单方便。
沈重的渔网昭示著丰富的渔获,敖翦觉著自己还挺能干的,有点小高兴。
之前他一直是按照丈螭教导的法门去操控如意珠,多少也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很厉害地踩著翻涌的海浪“衣锦还乡”,更为此悄悄地小小地得意了一把。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显然没父兄那种翻江倒海的能耐,好像只能把水给停住不流这种奇怪的能耐而已。
虽然这样能够抓到很多的鱼,可是龙宫里可不缺这些。失望之余,也为自己缺乏自知之明羞愧不已。
他吐了口气,开心地看到随水冉冉上升的气泡,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在认真考虑了大妖怪的食量,他决定今天要抓到更多的鱼,於是努力地海水凝固所成的范围一点一点地扩充开来……
第三十一章 日精火,不灭之久燃阳燧
黄昏日落,敖翦是用手推车把一车的鱼给运回来的,自然少不免受村人的豔羡。
在渔村里打渔的能收不少,但除了凭经验,多少还要看运气。在他们眼中,这位外来的青年显然是受到龙王爷眷顾。
敖翦很客气地跟每一个相熟的村民打招呼,偶尔还会送出一两条鱼。
村民也是些朴实的人,虽然觉得这青年生了怪病,但见他脾气好,平日里吃点小亏也不怎麽计较,也算是个难得的好青年,也就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歧视。
当然也是有人是瞧著敖翦这种软脾气。谁不知道茄子捡软的掐?
“阿剪!”
敖翦闻声停步,回头看去,一个细眉细眼男子追了上来。
“张哥,有事吗?”
这张姓男子是村里的泼皮,平日爱贪些小便宜,敖翦这麽个外来的小年轻,脾气又软糯可欺,自然是被他盯上了。
“上回听说你想找些好药,赶巧了,我有个亲戚在城里百草堂做事,正好托他给你带了几贴。”他从怀里拿出个小包袱,打开来,里面放了几贴膏药,散发出相当浓烈的气味,张泼皮煞有介事地说:“这里头可有不少贵重药材,要不是瞧著你有心,我也懒得费这神!”
敖翦仔细瞧了那几贴药,闻那味儿倒觉不出跟之前的有什麽不同,更别说是加了什麽贵重药材,他自觉是驽钝了点,但不代表他就是个啥都不懂,人云亦云的大傻子。
於是他笑著拒绝了:“有劳张哥费心了,我家的膏药还够用,暂时不需要了。”
张泼皮当下脸都黑了:“诶!我说你这小子什麽意思?!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跑城里一趟求得好药,你倒是一句不要就打发了!”
敖翦见他耍赖,也没有跟他对呛,在海底那麽些年,宫人的冷眼,兄长的恶言,早把他本来就温顺的脾性彻底给磨成没棱没角,好脾气地解释:“大概是我没说准,让张哥误会了。这药我真用不上,要不这样,辛苦了张哥一趟,这条鱼送给张哥,权当点腿脚钱。”他把一条大鱼用草绳穿好递了过去。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泼皮就算再怎麽泼皮,对方却就像水一样绵软无力他也是无计可施。
这药确实是从城里带回来的,只不过他有心讹人,想要把价格抬高,没想敖翦连价钱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买卖眼看是做不成,这药除了敖翦这户之外,渔村里是根本没人要,可让这张泼皮傻了眼。
“这、这可不成……”
敖翦也似乎很是为难,可就是不肯松口,张泼皮无奈,只好说道:“唉!算我倒霉吧!便宜卖给你了,就按之前的价钱,你看怎麽样?”
这价钱算起来对张泼皮还是有赚头,本来还可以往下再压点,但敖翦却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於是便也就答应了,付了一串铜钱,那张泼皮还想说些什麽,正巧几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渔民走了过来。
渔村里的人都知道张泼皮是个地痞,而敖翦一副柔弱可欺的小身板,往那一站,完全不需要说明就知道谁比较占理了。
於是其中一个吆喝:“张泼皮!你又在这里欺负人啊?!”
张泼皮滑头得很,见自己势孤力弱,也不敢再作纠缠,匆匆收了膏药,把铜钱往口袋一塞提了尾鱼不甘心地走开了。
敖翦松了口气,向那几名渔民鞠躬行礼:“多谢几位大哥解围!”
家中状况的渔民问他:“瞧你精神气十足的,可是有什麽喜事吗?”
敖翦笑著点头回应:“我家大哥醒了!”想了想,补充道,“胃口还不错。”
“恭喜了啊!你对你那大哥可真是没说的!也没见过哪家伺候媳妇有这般仔细的!”
“媳妇?”敖翦的脸刷一下红透了,“不是……”
他虽未经情事,好歹也是知道凡人所说的媳妇就是兄长们的太子妃那样的存在。
他年纪尚幼,还不到婚配的时候,不过看到兄长们三妻四妾,其实他也曾想过。
虽有太子之尊,但因为长年深居宫中,也没有哪家海中望族知道这位南海七太子的存在,父王也不会有那个闲心给他指婚,太子妃的事还得是自己去张罗吧?
他也没有想著要什麽美貌,要什麽品行,只要不嫌他是个没用的鲛人就好了。但想想看,谁要以陪一个只会织布的龙太子一辈子?
渔民乐呵呵地调侃他:“看你这麽老实,日後若是成亲,对自己的媳妇也是这般伺候著,不怕委屈啊?”
敖翦忽然想到自己给丹饕一口一口地喂食,又给躺在床上的赤裸身体细心擦拭的状况,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很是甘愿,甚至心里还有些热乎乎地激动,於是很老实,也很认真地回答:“不委屈,挺好的!”
只是旁人瞧著他一脸绯红的模样,只道他想到哪家娇滴滴的小娘子,却不知他想到的,是某个粗豪强壮足够一个当俩的胡渣大汉。
告别了热情的渔民,敖翦把车子一路推回他的小茅屋。
远远看到的小屋子,比海底龙宫的小木屋尚且不如。
不够结实不说,刚开始住的时候下雨还得找锅碗瓢盆去接漏下来的雨水,当真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屋里只有一张床,桌子椅子也只是各有一张的简陋。
但每每当他远远看到那片是他亲手爬上顶去加固的屋顶,以及挂在屋檐下吃不完的鱼干,还有歪歪扭扭的篱笆时,打渔归来的一身疲惫就像被洗去一空,脑袋里只记挂著家里头的大妖怪,以前是想他是不是醒了,现在嘛,是想他是不是饿了。
因为吃食没有了之前的丰富,所以最近并没有继续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口粮而努力。敖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不但没有胖乎乎的肉,居然还更紧致地变硬了不少,估计现在自己更没咬口了吧?忽然觉著有点对不起大妖怪。
经过李大叔的家门,听见里面李大婶扯大了嗓门在抱怨,好像是院子里摊开的鱼干、晾晒的衣物莫名其妙地全部掉到了地上,鱼干都滚上一层泥巴,洗干净的衣服更得重新浆洗,足足忙活老半天,腰酸背疼却无处诉苦,当然也就没那许多空闲出来碎嘴了。
李大叔弄伤了腿没法出海,敖翦借了他们的船每次出海丰富的渔获,每次都让李大婶嫉妒得不得了,所以每次回来都会说上几句夹枪带棍的话。今天不用听,敖翦便觉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天已经完全黑了,眼下又逢朔月之期,外面月亏如勾,不见光芒,虽在海底习惯了水下的阴暗,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还做不到目能视物。
他不知道大妖怪是不是在睡觉,所以也没敢声张,悄悄地打开了门进了屋。
可不想早上他去得匆忙又慌张的,家里头的杂物也没来及收拾好,一进门才走了两步就撞上了椅子,往侧旁退去又磕到了桌子,脚下一踩空就往後仰了去。眼看就要在自己屋里摔个仰八叉,忽然一条强壮的手臂横伸而出,熟悉的有力,把他薄削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捞了回来。
“小心。”
像最低音的青铜罄,在他耳边响起。
兽目能视夜,丹饕早已瞧见敖翦进门。
看著那小鱼这般笨手笨脚地把自己磕了个彻底,本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由问:“可有灯烛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