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意莫倾城作者:妖三-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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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端著药盅,怯生生的走近。
坐在床榻边的花示君一把抢过,扶起那人虚弱无力的头颅,将冒著热气的药汤递到唇边。
“毕染……”柔声唤,压抑著声音里的情绪。“将药饮了。”
他怀里的人勉强抬起头,却是避开了汤药。
“毕染。”再将药盅凑近一些。
纯黑色瞳仁一动不动的凝视药盅片刻,眼皮轻颤了一下,缓缓道:“……不用了。”
“喝下去对你身子有好处。”执拗的端著药盅不肯放。
“……”毕染垂下眼眸,半晌,还是张开了口。
暖热而苦涩的汤汁经过干涩嘴唇,流入喉间。添加了分量的药汁自是苦不待言,毕染长睫轻轻颤动。那苦与其说是来自药汁本身,不如说是来自心知肚明的歉疚。
薄被下的手悄无声息轻抚上原本安躺著一个鲜活生命的地方。
他曾经也很珍惜那个不期而至的胎儿。
他原本想要顺利逃出花妖国後,找到安全的地方,安安心心的将孩子生下来。哪怕付出再多代价,受再多苦楚也在所不惜。因为这个,他甚至不惜求助对他一无所知的陆小念,指望借助这个与花妖国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外人之力,以最不惹人注意的方式离开花妖 之境。
可惜陆小念摆出一副洁身自好的姿态,能够不惹事就尽量不惹事,遇到风波绕著走。
他对借助他的力量死了心,开始筹划自己出逃,谁料这个时候却又遇上故仆刺杀花莫漪的意外。
阴差阳错,避无可避。
眼见药汁一滴不剩的被那人饮落,花示君紧绷的面色终於少许松缓。药盅放到一旁,抬手去试毕染额头温度。
他的手竟然很冰。手背探上来时,跟毕染正常的体温一比,冷得甚至带了些寒意。
毕染一愣,嘴唇微动,想问什麽,听见花示君说:“退烧了。你们退下罢。”
围在一起的御医们如蒙大赦,各自说了一两句请大太子妃好生调养的无关痛痒的套话,转背就要陆续离开。
忽然一名小卒急匆匆跑进来,几乎迎面撞上走在最前头的御医。
“报、报──”小卒面无人色,说话也坑坑巴巴。
毕染立刻察觉到揽住自己的人身子一动,面容完全沈黑下来。
花示君冷冷道:“说。”
“禀大殿下,那碗……那碗鱼汤里……二殿下盛给大太子妃的鱼汤里……确实验出有残留的红花汁液。”
哢嚓一声,摆放在凭几上的药盅,圆桌上茶碗杯盘,应声粉碎。
御医、侍婢、报信的小卒,马上第一时间双膝著地跪下,眼睛统一看地,不敢抬头。
花示君沈默著,全身杀气像涨满了的风帆。
他慢慢的重复了一遍:“原本的汤碗里,没有红花。”
“……是、是。”小卒子抖如筛糠。
“只有毕染的碗里有。”
“……”奉命回报的可怜的小卒要哭出来了。
花示君又道:“而那个碗,从头至尾,经手的只有花莫漪。”
再没有人敢应声。
如果说剑舞行刺的那个“女人”是造成大太子妃流产的罪魁祸首,尚且能以这是外来刺客所为下定论的话;红花出现在只有二殿下碰过的大太子妃碗里,就会将所有矛盾都指向二殿下。
红花下在行刺之前,加上刺客又是二殿下刻意收在身边的戏子。这一切都只能导向一个避无可避的结论,那就是二殿下竟是早有预谋,要害死毕染腹中胎儿。
铁证如山,瞎子都可自然得出。
但是谁又敢当著花示君的面,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终於明白花示君手指冰凉的情绪何来,毕染默不作声,甚而乖顺的再往男人怀里偎了偎。
他太了解花示君,因此在推动这个陷阱的时候,他将所有可能都算计进去。
红花是他饮汤时,指尖顺势涂抹在白玉碗上的,啜饮前不为人知的轻轻摇晃,使药汁完全融入了鱼汤里。
这次陆小念纵然再有通天本领,也无法替花莫漪开脱罪责。毕竟任谁都不会想到,身怀有孕的他,竟然会甘愿牺牲腹中孩子的性命,用一层又一层的连环计,挑拨花示君与花莫漪的关系。
情感是什麽?孩子又有什麽用?如果他不能将这双赤足上染著的父母族人的血仇,一一清洗干净的话。
他宁可死无葬身之地。
十几个人跪在寝房中,一动不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房中碎裂一地的瓷玉器皿是很惊惧的效果,谁都不想自己撞上枪口,跟那些四分五裂的精巧玩意同一下场。
盛怒的大殿下一直保持沈默,沈默的态度加剧了恐慌的气氛。
这座行宫的主事也跪在一旁,虽然很明智的努力缩起身形,不想被风暴中心的花示君注意到,但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多年服侍王室的经验让他有个极其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带来的深层恐惧,远远胜过那些头脑单纯的御医和宫侍宫婢们。
皇室阋墙,事关重大。
二皇子出於未可知的目的,毒杀大太子妃腹中胎儿。往小了说,可以说二殿下受奸人怂恿,误上贼船,铸下亲者痛仇者快的大憾;往大了说,大殿下是嫡长子,他的子嗣自然也是未来的花妖王。花莫漪害死它,就有宫闱争斗,夺权求位的嫌疑。
这种皇室丑闻,最好是就在皇室内部消化,不要外传。
他忍不住怀疑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或许没有一个能够活著走出这所行宫。
花示君道:“傅主事。”
行宫主事一个激灵,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抖抖索索蹭到大殿下面前,就要跪下。
花示君抬手制止了他:“你站著罢。去驿站准备最好的马匹,本宫要著人将花莫漪押回宫。”
☆、第五十六章 监禁
第五十六章 监禁
“是……是。”傅主事头都不敢抬,听完命令,转头拔腿就想跑。
花示君又叫住他:“等等。”
冷汗再度流下,这位毕生难得见到王室成员,守在偏僻城边长吁短叹没有仕途运的行宫主事,终於意识到何谓伴君如伴虎,再多荣华富贵怎麽抵得过身家性命平安。
战战兢兢回过身,花示君神色却是缓和了些,目光看向怀里似睡非睡的毕染。
“跟宫里知会一声,待毕染身子好转一些,本宫会带队回宫。”
这一句却著实惊愕到了毕染,他猛然睁开眼,抓住花示君手臂。
“回宫?”
“你之状况,不宜再长途奔波。”低头看他苍白如纸的面色,道,“趁路途未远,早些折返,回宫休养。”
毕染哑然,抓住手臂的指尖痉挛的紧了紧。低声:“……我不回去。”
“为何?”
“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王上。”心思一动,很快替自己找了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王上是如此期待这个嫡长孙的诞生,……却因为毕染的疏忽大意……”声音哀切下去,一半做戏,一半却是真正的心痛难言,“还有千秋,她特意给孩子亲手缝制的那些衣物…… 我无颜相对。”
“这不是你的错,是小漪──”话头戛然而止,牵涉到最亲近的手足,花示君僵直了许久,才缓声,“孩子总还会再有。你根本无须自责,错本不在你身上。父王和千秋能够谅解。”
孩子总还会再有?
毕染在心头无声的嘲笑了一下。
不,没有那个可能。
待他离开花妖国,再相见就是生死场。
他软了声调,眼露哀戚,神色凄惶:“示君,莫逼我回宫。让我好好静一静。即便回宫,你又要我怎样去面对二殿下?二殿下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针对我;针对我便罢,为何处心积虑去谋害一个尚未临世的孩子?难道你不想查清吗?”
他抓紧花示君衣袖,哀声恳求:“陆小念已经破坏了你与二殿下的情谊,夺去了我腹中孩子。我不希望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每一次心愿都被他阻止。按原计划进行,巡边依旧,好不好?”
鲜见的脆弱神色落在男人眼里,勾起男人心思波动。
花示君微微动摇,他想让毕染回宫,是因为宫中有比宫外更好的将养条件,药材与调理方式都会较宫外易找易寻。而且回了宫,二弟花莫漪此次闹出的风波,也能够在刑部审案的熟手关注下,更加详实客观的展开调查……
抓住他衣袖的手再度收紧,毕染恳切道:“求你。”
花示君犹豫了,“……此事容後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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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的牢房自设立以来倒是没正经关过人,花莫漪和陆小念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使用的。傅主事临时从行宫巡卫中调拨了一批人改任狱卒,负责看管二殿下和“在逃钦犯”。
二殿下的牢房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稻草,睡觉有薄毯可以披盖,狱卒送来的膳食除了糕点还有汤水。虽然生活条件显著降低,但对比陆小念,花莫漪过得还算惬意。
陆小念的牢房地面是光秃秃的黄土地,整间牢房只有左上角开了一个小小的透气孔,光线几乎射不进来。饭食就更凄惨,隔夜的馒头、馊掉的水、难以下咽的咸菜,一到饭点,啪嗒一声随著盘子扔进来,简直能够听见硬邦邦的食物砸在地上的钝响。
陆小念拿起硬得能用来当冷兵器的馒头,感慨的想著当年爹爹晋息心也有过这麽一段身陷囹圄的时候。虽然他没有听爹爹主动提起过那段牢狱之灾,但是据陆子疏所言,似乎也是过得蛮潦倒的,最後差点被拖出去砍了头。
──如果不是你爹亲我及时援手,只怕你父子二人未能相见就要天人永隔。陆子疏这麽说的时候,狠狠瞪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和尚一眼。明明一身高深佛力,就是榆木脑袋转不过弯来,给他机会逃跑都不跑。
陆子疏倘或知道二十年後他儿子子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