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las·黄昏书-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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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瞳的贵族推开轿厢的门,轻快地跳下,原地活动筋骨,草率的举止令他的同伴轻声叹息。那名身披黑斗篷、梳着短辫的骑士稳稳地下车,腰间的长剑不曾摆动。两人以帝国语交谈了几句。
车夫笑道:“呵,没想到您还蛮熟悉的。”
“并没有,”卡洛亚洛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因为每年都会来探望两位朋友。”
当卡洛亚洛和伊戈来到学院的白石阶前,红发的术士已经在等候他们了。他在少年时代曾被尼尔所救,也算尼尔的朋友,所以这七年来每次都是由他来接待两人。
“特拉米涅!”卡洛亚洛笑着迎上去与红发的术士拥抱,老实说他还没有习惯术士的新名字,总是想像原来那样称呼人家,但也无法想起。
“伍尔坎公爵您好,”年轻人腼腆地点点头,动作生硬地轻轻推开热情得过头的卡洛亚洛,“还有您,尊敬的伊里奥尔。”
红发术士使用的是帝国语中“伊戈”的敬称名,因为伊戈两次救过他的命。
三人简单问候,特拉米涅就直接带领他们前往海崖边缘的藏书塔。从学院门前的“学者与龙”雕像向南前行,直到最靠近界海的那座纯黑色廊桥,然后经过南端的辽望之龙像以及埋葬着众多先贤的巨冢,往西边走。
卡洛亚洛在海崖的龙像前驻留了一会儿,海风朗畅。他喃喃道:“北方的蛇海吹绿油油的风,界海吹来的风是很轻盈的蓝色,而再往南去,我是说奥米伽再往南……不知道静海的风是怎样的。”
“‘有翼的瓦尤拉神追逐他的每一个航日与黑夜,静海的风暴就此未曾止息’。”红发术士回答道:“这个奥米伽传说也是在佩列阿斯先生那里看到的。”
卡洛亚洛点了点头。
这七年间,尼尔一直沉睡。而佩列阿斯不曾离开这海边的藏书塔,也不与人说话,只是由两个学徒定期为他带来所需之物。他们都是尼尔的朋友,其中一个是红发的特拉米涅,另一个则是普洛斯的学生、乌尔多拉学士的小孙女。卡洛亚洛想起这英气十足的姑娘,便打趣问道:“你的夏亚去哪儿了,今次为什么没见到她?”
红发的年轻人两颊通红地摇摇头,说:“今天是她的命名礼。”
“时间真是不可思议,一转眼两个孩子都已经成为术士了,而伊西斯博士则……”卡洛亚洛看了看伊戈。
伊戈没有说话,望着巨冢边缘盛开的的小白花。
特拉米涅说:“其实在伊西斯博士谢世后,普洛斯学士曾试图推举佩列阿斯先生做三博士的候补,不过佩列阿斯没有回应。是的,大家都挺惊讶。因为他们师徒间的不合人人都知道,当年伊里奥尔他们刚刚把尼尔带回学院,普洛斯学士就对佩列阿斯说:‘很好,现在你把他变成你的名册,一件物品。既然你已从我身边夺走两次,那不如干脆把我的命也拿走好了’,当年夏亚都吓坏了,拼命拦着。”
伊戈证实了年轻人的话。
他们沿着海走了很久,塔林的尖顶被山挡住。终于,那座孤崖出现在暮霭之中,高塔无言地矗立着,如同祈祷时合实的双手。
门敞开着,佩列阿斯已在等他们。他穿着最正式的刺金白袍,长发简单地编起,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他看上去很虚弱,却又不是病重之人的那种虚弱。琥珀色的眼睛许久都不眨动,犹如装饰。卡洛亚洛看得出,学者的眼神涣散如雾中的光,就好像身周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他一人待在某个辽远的、空无一物的世界。
“你还是没有变,”卡洛亚洛扶着佩列阿斯的两肩,端详他的脸,“一点都没有。”
学者很勉强地笑,同远来的友人拥抱。
佩列阿斯的时间在七年前就停滞了,不过尼尔的身体仍在成长。
古兰尔曾在信中提出过,两人目前的情况和西比尔人相似,具体的原因并不清楚。古兰尔的假设是在打开“书”的同时,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因素,尼尔与本源相联了,成为了能够储存“书”所流溢的法术的容器,或许就像他所杀死的巨兽那样。因此尼尔那次的致命伤能够快速痊愈,保住了性命。而现在尼尔与佩列阿斯共同使用“名册”,故而佩列阿斯也受到了影响,时间的流动与普通人类不太一样了。
而至于尼尔为什么长睡不醒,古兰尔仍不太明白。术士偶尔让雀鹰带来信件,说说自己最近收集到的信息与素材,希冀能找到办法。不过他提出过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即尼尔临死之际,精神与肉体就要被割裂,而当时“书”即将阖上,巨大的能量往本源的世界回流,很可能尼尔的精神被带到了“书”内部的世界了。卡洛亚洛否认了这个观点,或是说他企图说服佩列阿斯放弃对这个观点的论证,因为其这个假设背后没有一丝希望。
佩列阿斯邀请两位朋友坐下,他刚想去煮茶炊,伊戈就轻轻摇了摇头,起身捧起茶具。
“你让他去吧。”卡洛亚洛以手托腮,看着伊戈的背影说:“他现在还是不太能面对你……因为他始终觉得尼尔会这样,是他的责任。”
佩列阿斯轻轻摇了摇头,垂下的银发遮住脸庞。
“不是的。”
卡洛亚洛很费劲儿才听清这句话,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继续。佩列阿斯也不再说话,十指交叠,双手搁在桌上,那枚刻着金星的戒指在昏暗干冷的房间里很扎眼。伊戈背对着他们,炉火与沸腾的咕哝声,茶具间细微的碰撞,偶尔有细微的冷风卷起角落的尘埃,翻动几页未阖上的书。
卡洛亚洛很不喜欢这样的寂静,就说:“佩列阿斯,那把断掉的金星之剑是用希波克拉钢铸造的对吗?”
学者像是没听见。
公爵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佩剑搁在木桌上,金属的声响兀地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寂静,伊戈回望两人。
“恰好有人送我一柄短剑,希波克拉钢的。我想用它重铸金星之剑,尼尔会很喜欢的。”
“谁?”佩列阿斯难得开口。
“一个朋友。”
佩列阿斯抬起头,注视着公爵的红眼睛:“卡洛亚洛,你不能把阿米尔送你的东西……”
“他会同意的,毕竟这剑意义非凡。”卡洛亚洛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争辩。
伊戈已经煮好了茶炊,正将茶具端来。楼上突然响起犬吠声,一只金毛幼犬嗷嗷叫着往楼下跑,气喘吁吁地奔向佩列阿斯。
“怎么了,卡拉?”佩列阿斯温柔地摸着小狗的脑袋。
他们一同望着楼上,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塔楼里很暗难以看清。伊戈决意上楼查看,学者觉得没有必要,就让他留下来陪伴公爵。
不过……佩列阿斯还是想去看看,看看那个人安睡的脸。
如果他抚摸青年的脸庞,掌心就能够感觉到真实的柔软,而细微的阴影依着青年的轮廓滑移。
如果以指腹轻轻扫过青年的睫毛与金发,他就会想起昏昏欲睡的炉火,雪夜隔着凝起冰花的窗户缓缓旋转,孩子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呼吸暖烘烘地吹在他的颈窝。
或许只要有这些微不足道的记忆,他就能撑下去。
于是,佩列阿斯轻声叹息,起身上楼。
Final。双星
汪洋之声。
在梦与梦的当中,他一直醒着,可是意识在这里并非线性的连贯,只是漂浮的碎屑。有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一片海岸,望向凝滞不动的红日,同时也在某处行走。或许在他站起身之前,宇宙已经新生过许多次。偶尔他就那么坐着,从各种奇怪的视角看着自己,直到众多语言的体系纷纷枯荣开败,他才想起作为人类时的某种感觉。
灰蒙蒙的海面,风,带有暖意的甜味,脸颊被触碰的感觉……
都是些星星零零的感觉,他从未想起过什么连贯的东西。世界偶尔是模模糊糊的图像,偶尔又是一些凭借他曾经的感官所无法理解的形态。他也不可能描述或思考,因为他的语言根本无法框住超逸而出的存在。
而且只有在很罕见的情况下,他才会想起人类的语言。或许很快,以及很漫长的时间,他就无法将这些发音与事物的意义一一匹配。
他只清楚地记住了一件事:他是人类,他必须要回去。
而众多的存在之中,有一组音节与他相互对应,彼此指证。找回那些声音,他才能找回与大地的联系。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回忆或是尝试。
天体,金色,老虎,夜,火焰,目盲,热欲,书籍与笔,森林……在众多的词语中,他一一找寻。
风暴,高塔,鹰,螺旋,歌……
鲜花,匕首,信,街角,罪,父亲。
「父亲?」
他停顿了,仔细思索这组发音,却不知道它们所指代的含义。他忽然想起一个名字,不是他的,因为这是一个金色的词。
于是他试着呼唤,微微张口,然后是短促的吞音。
在所有他能够找回的东西中,这组音节,或是名字,所指代的是纸蝴蝶。对,将纸张对折,以手指划过折叠线,蝴蝶的徵状就在纸的材质中显现。
它扇动着翅膀,轻飘飘地飞着。
往何方?他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跟随着纸蝴蝶的踪迹。走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回想起了许多词汇,零碎的意识也逐渐恢复。
他继续跟着纸蝴蝶,直到它停留在一个人的指尖。
人?
他见到了人类。
那年轻人和他有着相同的脸,却是翠色的双眼。他们见过吗?他想起“怀疑”这个词。
纸蝴蝶竖起翅翼,翠眼的青年对他微笑道:“尼尔。”
!
尼尔。
这是他的名字,对,正是如此。
所有混乱的感官纷纷重建,混沌的梦境迅速坍缩,一切又恢复为他作为人类能够理解的世界!
大海,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大海前,太阳保持着垂落或是上升的姿态,僵止于海平线。倒悬之海侵占了天空本应占据的位置。
他一定早已见过这景象,也见过这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