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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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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里的一切最终恢复了平静,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浅浅的几声虫鸣。专诸就像是没有来过,鱼肠剑依旧摆在庭院中央的石桌上,只是不会再有绿色的光芒溢出。王僧辩呆立在原地,看着专诸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久忽然抬起头看向敖必,慢慢的笑起来。他的眼角有道疤痕,直直的划到鬓角,粗糙的脸庞饱经风霜,也许严肃冷峻的表情跟适合他,只是此时敖必却觉得他笑起来也很好看,说不出清楚的缘由,大概是让人觉得有希望。
  
  “专诸兄,去了地府。”王僧辩说道。“再过上十年,或者五年,或者几个月也说不准,我们还会再见。”他抚着自己的手背,学着专诸的样子轻轻的扣了三下,不再理会敖必二人。
  
  重樾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动作是专诸向王僧辩表示存在的方式,专诸不能时刻化形,王僧辩是凡人,没有修习过仙法,无法识破隐匿了身形的专诸。此时专诸就会在他的手背上轻叩三下,表示自己的存在。专诸在地府等着他,终有一日两人会再聚。
  
  王僧辩轻轻笑起来,这笑声逐渐变大,他退了几步依靠在庭院里的枇杷树上,忽然仰天高歌。不知名的军歌在静谧的夜里回响,满是边疆的苦寒和无尽的思念。
  
  “我们走。”敖必轻轻推了推站在一旁的重樾,拉住他的手臂,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将军府的别院里。
  
  “敖必?”重樾忽然抬起手,抚在敖必的头上。
  
  “你做什么?”
  
  “看看你的角有没有变长。”
  
  “我化身人型,怎么可能有角。”敖必嗔了一句 ,却没有理会重樾那只在他额上胡作非为的手。
  
  “你是不是很高兴。”
  
  “超度了亡魂,我自然是高兴。”
  
  “我是说,让他们能有结果。”
  
  敖必没有说话,他不自觉的别开眼神。
  
  “你是在害羞么?”重樾穷追不舍。
  
  很快到了江边,敖必干脆化身成龙形,一个猛子扎入江中,看到他逃避问题的样子,重樾笑起来。“敖必,你一直比我想象中的温柔。可是这样不好。”





第 12 章

  敖必对重樾的话不以为意,他本性纯良,时常在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柔软的情绪。看到有生灵受困,就忍不住想要伸出援手。仙家普度众生,乐善好施,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敖必对自己的职责做的似乎有些过了。重樾这样想着忽然笑起来,若非如此,敖必又怎么能耐着性子和他纠缠百年之间。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混沌不清的厉鬼,不像现在这般,能陪在敖必身侧。
  
  身后王僧辩的歌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重樾向着江边迈了一步,却被忽然跃出水面敖必一把扯过来藏在身后,他已经化身成人型,身上还凝结着重重的水汽。
  
  重樾这才察觉到身侧的气息有些不易察觉的异样,尽管被极力掩饰,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若偶若无的灵力波动。
  
  “出来。”敖必轻喝一声,抬起一只手挡在身前,做出应战的姿势。
  
  江边的灌木丛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身着蓝色衣衫的男子出现在月光下,是云衡。他的眼神在重樾身上一扫而过,便对上敖必。
  
  “不知阁下可是这昔水的河神?”云衡抬起手向敖必施了一礼。
  
  “整条叶江都归我管。”敖必并没有避讳,而是直截了当的答道。
  
  “既然如此,为何要与这等厉鬼为伍!”云衡的声音轻微的提高。他的目光透过敖必刺向他身后的重樾。重樾一直在细细的打量他,云衡的眉宇间英气十足,身姿挺拔,还真是好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衣袖,开始猜想自己当年是什么摸样,会不会是像云衡一样的翩翩君子。
  
  “我要渡他重入轮回。”敖必往前进了一步,并没有退缩。
  
  “阁下心善。”云衡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你是叶江水神,法力高强,怎会看不出他不是一般的厉鬼!”
  
  重樾愣了一下,从对云衡容貌的打量中回过神,他对上云衡的眼睛,云衡的眼神狠绝,就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物,重樾这才察觉到不对,心底若有若无的恐惧不断的放大。云衡是修仙的人,可是他对待重樾的态度,似乎始终是彻骨的仇恨。重樾还曾和敖必打趣说,是不是自己混沌不清时杀了他全家,敖必笃定在重樾这百年来绝对没有杀过人,因为他一直盯着呢。重樾一直保留着死前的死状,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死的,一直以受害者自居。
  
  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亡还牵扯着什么,可是此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手心隐约传来酸涩的感觉,好像是剑握得太久,用得力气太大。重樾低下头,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被自己捏在手心的长剑,浸满了鲜血。重樾几乎要失声呼喊出来,好在他忍住了,鬼魂终究是和凡人不一样,情绪的波动就算再大,也不会想活生生的人那样,有清晰生动的表情。重樾闭上眼再缓缓的睁开,抬起头看向敖必,敖必依旧镇定自若不为所动。
  
  “这个厉鬼身上的戾气太重,你不会察觉不到。”云横看着重樾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死前身上背负的血债,绝非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如此大凶大恶之人,你还要维护他么!”
  
  “他死前也修习过仙术,是触动了法阵才会有如此深重的戾气。”敖必还在辩解。
  
  “何以见得?!”云衡在重樾身上大量一眼,沾满血污的脸庞依稀可以看到淡淡的清秀模样,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不是恶徒,青阳长老曾告诫过他们,很多阴险和狡诈往往是隐藏在单纯美好的外表下,如果不撕破它,根本不发察觉。
  
  青阳长老是阆风派陨灭后幸存的两个弟子之一,也是玉虚派如今唯一的地仙。他始终保持着脱离凡身时年轻的模样,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岁,或许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青阳长老不问世间纷扰,潜心修道,是昆仑一脉的仙缘最深的人,所有的弟子都为他马首是瞻,而云衡则是他这四十年来收的唯一的徒弟。云衡佩戴的那块玉蝉就是青阳长老赐予他的,云衡自小体弱多病,家人不得已将他送入玉虚,以骨肉分离换他一世平安,不知具体是何种缘由云衡身上的煞气太重,几乎和修行百年的妖兽不相上下。青阳长老将这块玉蝉赐予他,这玉蝉之上萦绕着温润的灵力,刚好与他身上的煞气相冲。这十多年来玉蝉一直被云衡随身携带,想不到此时却被一个厉鬼夺走。思及此,云衡长剑一横,直指重樾。
  
  “阁下莫要听他诡言狡辩!此等厉鬼应尽早斩尽杀绝才是。”
  
  “你来啊。”敖必没有说话,重樾却开口了。不知为何他看到青年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非带不觉得生气或畏惧,反而有些欣喜,他甚至弯起嘴角露出小小的笑容。如此刻板的脾气的人还真是少见,只是重樾觉得莫名的熟悉,忍不住想要逗弄他。
  
  “你!”云衡没有想到一直躲在敖必身后的重樾会突然冲出来挑衅,他把手中的剑举到,奈何敖必一直死死的挡在重樾身前,这一剑劈不下去,生生急红了脸。
  
  “他不是什么厉鬼,也没有杀过人,的的确确是受了法阵所致,才会身负戾气。”敖必拉住重樾的手臂,微微用力,示意他不要胡闹。“他是当年阆风弟子,因为枉死,变成了厉鬼。只是灵魄不全不能重入轮回,我们现在就是在找他丢失的一魂一魄。”
  
  云衡愣了一下,他握着剑的手有些僵,垂下眼思索了片刻,便将宝剑放下。拱手向重樾失了一礼,“弟子多有得罪。”阆风派倾全派之力封印妖兽,为了不使生灵涂炭,整个门派几乎全灭。昆仑一脉对阆风都是敬佩非常。即便它已陨灭百年,还是时常被人所提及。
  
  没有想到云衡的态度竟然转变的这么快,重樾有些措手不及,连调侃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知阁下尊号?”云衡问道。
  
  “我是重字辈的。”重樾答到,对于云衡,他始终心存芥蒂,并没有向对待敖必那样,直接说出名号。云衡平白无故的得了自己的玉蝉,这其中有什么样的曲折他尚未知晓。
  
  “师叔…”云衡唤了一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玉虚一派,素来以门规严明着称,除了些年轻弟子喜欢玩闹外,派里四处都是一张张严肃的面孔。重樾这样的吊儿郎当的修仙之人,一时让他难以接受。
  
  “师叔?”重樾有些惊讶竟然是这样的称呼,从阆风陨灭到现在已有半年,虽说修仙之人得仙体可延延益寿,但是至少应该是师爷的辈分。
  
  “我师父是青阳长老。”云衡解释到,“他是阆风当年幸存的弟子之一,在阆风时的道号是重烨。”
  
  重樾的身影僵在原地,他直直的盯着云衡,如果不是脸庞被血污覆盖,云衡一定可以轻易的察觉到他脸上扭曲而痛苦的神情。重烨,这个名字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重樾记不清在哪里听过他,但是每念出一声,就像是把钢针直直的刺入心头,鬼魂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除了灼心。重樾一早就知道了,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强烈。他紧紧抿着唇,用尽力气去压制随时都可能会发作的戾气。
  
  “你怎么了?”敖必很快察觉到了重樾的异样。
  
  “听到故人的名字有些激动。”重樾侧着脸,虚弱的笑了笑,抬起手扶在敖必的胸口,紧贴着那枚玉蝉,在玉蝉的灵力熨帖下,重樾渐渐恢复了冷静。
  
  “你想起来什么了?”敖必拉着重樾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重烨很厉害。”重樾敷衍的说道。
  
  “别的呢?关于你自己的呢?”敖必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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