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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伏诛(出书版)作者:眉如黛(完结+番外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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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川嗤笑起来,这一刻起,骤然觉得这声「青川」有些刺耳。口口声声青川青川,自己在他眼里,只怕不过是个……

想到此处,陆青川一双眸子不禁冷了下来:「小道长,你要是遇上妖怪,是不是非杀不可?」

华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声说:「我、我还没有破过杀戒……」

说到这里,他突然记起陆家连日来的血光之灾,不由抬起头,人也向前跨了一步,信誓旦旦道:「但以后若是碰上妖怪害人性命,青川,我定然让他伏诛。」

他这句话出口,不知触到了陆青川哪一片逆鳞,只听那人低笑起来:「原来如此。道长既然都看到了,何必再装下去。」

华阳怔忡了半天,失笑道:「青川,你胡说什么。」他正要去拉陆青川的手,那人却一拂袖,后退了半步。

华阳吃了一惊,追着他走了几步。

陆青川沉着脸,看见华阳毫不设防地走过来,突然愤然笑道:「小道长,我差一点,就又上当了。」

和那年一样,在青城后山,刚把封印破开一丝裂缝,吸上第一口自在空气,看见这人提着桶一晃一晃从树下路过,忍不住就出了声……

只差一步,就又上了他的当。

华阳呆在那里,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陆青川露出这样的神情。脑袋还未反应过来,人已伸长了手,想碰碰那人的眉眼,陆青川却突然一动,牢牢地捏住了他的手腕。

只听陆青川说:「小道长,如果我要杀你,你要怎么做?」

华阳试着挣了挣,却没有挣脱,他犹豫了一阵,才叫了句:「青川?」

陆青川脸上笼了一层寒霜,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华阳手骨被捏得生疼,却还站着不动,忍着痛问:「青川,到底怎么了?」

陆青川把华阳那一只手也牢牢握住,疑惑地望着他:「我要杀你了,你不逃?」

华阳听见骨头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似乎有些难熬,这才开始想要抽回手臂:「青川,痛!」

陆青川低声说:「小道长,用点力气。」

华阳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不明白,片刻之后才猛地懂了,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想杀我?那就杀啊。我站着不动,等你动手,」华阳扯着嘴角,笑得难看:「掏心掏肺对你,就换回这句话……我真是……」

陆青川只觉得手背微微一烫,低头一看,才发现上面落了几滴水珠子。他过了一阵,才问:「这是什么?」

华阳红着眼睛,仍想装作没有哭:「马尿。」

陆青川看了他好一阵子,终究慢慢把手松开:「那就把你眼睛里的马尿收一收。」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适才更衣的时候,华阳并未看出什么。想到这人红着脸躲回屏风后的样子,心中竟是微微一软。

「我家中有一房长辈,许多年前替我卜了一卦。说我一路往西,遇上一位没破过杀戒的道士,那就是我的劫数,现在想想,真是荒诞无稽。」陆青川说着,朝华阳欠了欠身:「方才多有得罪了。」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卦象是真的,动气却并非为了那一卦。

华阳听到这段话,勉勉强强扯出个苦笑:「我算个什么劫,最多讹你几两银子,破破财,消消灾,还能真害你不成。」

陆青川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突然低低笑了:「小道长,你要记着你说的。」

华阳模糊地应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自去想陆青川提到的两件事。

陆青川见他想得入神,似乎己经不再计较了,心中又是轻轻一动。这人对陆青川……倒是真的好,只是转而又有些不满,这人不过是为了陆青川,自己样貌修为,哪个不是一时翘楚,哪点比不上那个——

想着,伸手一探华阳脉门,见脉象忽轻忽重,被功体反噬的内伤只怕一时半会难以痊愈。单说这一件事,陆青川,帮得上他吗?

这样一想,被伤得不轻的自尊才稍稍好受了一些,一扬眉,温良无害地笑了起来:「先前熄了道长的香,害得道长功体受损,我理应设宴赔罪。」

华阳连这茬都给忘在一边,听他说起,才苦笑了一声:「青川,是我擅自施法,不怪你。」他自从看过陆青川种种往事,对这人哪还生得出气来。本想再说句你跟我客气什么,话到嘴边,耳朵却有些发烫,不由噤了声。

陆青川听到这声称呼,又是微一皱眉:「道长可是信不过我,我自有替道长续补功体的办法。」他和陆青川不一样,即便是魂飞魄散,他亦有办法续命。

只看他想与不想。

华阳听得一笑,显是没有当真。陆青川只当他答应了,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起华阳。四分顺眼,六分让他恨得牙关发痒,他还未彻底厘清,怎能就此放手。

「小道长,月上中天的时候,我在院中凉亭等你。」

华阳眼看着事情都有了头绪,心中一轻,笑着应下了。他送走陆青川,自己也去补了个回笼觉。



等一觉睡醒,听见院中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华阳忽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扯着嗓子问了句:「外面是哪路英雄,报上名来。」

只听院里的人噗嗤一笑:「我号天高三尺道人,来收一只耗子精。」

华阳手心全是冷汗,知道坏事成真了,走到门前,狠狠心,把房门一把推开,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华玄师兄。」

一个瘦瘦小小的道士站在花树下,见华阳进来,笑嘻嘻地招了招手。华阳见他不像是有心刁难的模样,正要谢天谢地,一个拇指大的花苞咚地一声砸在他脑袋上。

华阳怕得一闭眼,再睁开,就看见树权上还坐了一个瘦高的。

「华清师兄也在,」华阳苦着脸又唤了一声:「两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我这去泡茶。」

华玄看他急急地要进屋避难,一把拽了他的领子:「急什么,院里的最多让你皮肉吃苦,书房里的才是真难缠。」

华玄说着,向坐在树杈上的华清使了个眼色。华清木讷着脸,把放在一旁的剑囊又系紧在背上,这人看上去是个老实人,一旦相处得久了……

华阳打了个哆嗦,压低了声音问:「房里的是谁?」

华玄打了个哈哈:「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太虚子道长。」他说着,朝华清一拱手。

华清也似模似样地回了一礼:「天高三尺道人。」

这两人一唱一和过后,华玄才回过头,冲华阳低低一笑:「华阳师弟,师兄们还有要事在身,怕是尝不到你泡茶的手艺了。」

华阳笑得难看:「哪里哪里,来日方长。」

华清、华玄对视一眼,捏着法诀,竟是穿墙而去,只留下华阳一个人心惊胆颤地走进书房。窗边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身近八尺,一头长发披在肩头,松松系着一件素色道氅,听见华阳进门,才缓缓回过头来。

华阳惊起一身冷汗,抖了半天,才颤声说;「紫渊师兄。」

这人沐浴在晨曦之间,说不出的丰神如玉,一双眼睛湛然有光,静静地打量着华阳,看不出什么喜怒。

观里每到祭三清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二十年收过的弟子徒孙排个席位,进门的时候,华紫渊是席首,他排席末,一排就是十余年。

可华阳怕他,倒不是因为什么晚辈长辈,而是这位师兄掌着清规戒律,只要见了面,总少不了挨一顿竹板。

庭院中鸟语婉转,远远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华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见那人还是一副秋水不染尘的冷面孔,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师兄,是不是我又捅了什么篓子?」

华紫渊看了他半天,忽然嗤了一声:「一身狐臊味。」

华阳低头闻了闻,没嗅出什么狐臊味,反倒有一股温软的香气,有点像陆青川身上熏的香。

华紫渊见他仍是满脸痴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轻声喝道:「华阳听命。」

华阳脚下一软,连忙把双手高举过头顶,不敢怠慢地喊了一句:「弟子华阳领命!」

华紫渊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递过笺书;「相隔数日,不见你半点长进。」

华阳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胡乱领命,讪讪地笑了一阵,把信笺拆开。

华紫渊负着手,倚着疏窗花影,微微垂着眼睑,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于华阳却像是天塌地陷。

他嘿嘿笑了两声:「紫渊师兄,你们都胡涂了。我和青川是青梅竹马,刀口滚肉的交情,我认得他。」

华紫渊斥道:「你的风水罗盘呢?」

华阳挠了挠头:「出师不利,一进门就裂了口。」

华紫渊又问:「我替你画的几道护命符呢,用光了?」

华阳仍是笑:「用光了,连坐骑也不见了。」

华紫渊冷哼了一声:「斩妖剑也丢了吧。」

华阳笑眯了眼睛:「这个在,这个好好的。」他正要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那把长剑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只记得陆青川替他敷药——

华紫渊绕到华阳身后,在他膝弯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跪下。」

华阳跪得老老实实的,仰着头傻笑:「紫渊师兄,再替我画几道符吧。」

华紫渊一挑眉,轻声说:「你还是不信。」

华阳笑说:「当然不信。说什么青川死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华紫渊又在他膝弯上补了一脚:「陆青川是死了。那只老狐道行高深,又有意与你结交,一时看不出情有可原,可如果一世执迷不悟……」

华阳眼睛里又惊又惧,嘴上还在笑:「青川没死,我认得他。他整天趾高气扬的,喜欢卖弄,嘴上又不饶人。」

华紫渊低声说:「他死了。狐妖没了皮,一路往西,急着要借人的皮囊。」

华阳从地上挣起来,急得面红耳赤:「他喜欢欺负人,可本性不坏,这就是青川!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老样子。」

华紫渊正要在他膝上踹第三下,华阳一把抓着他的手:「紫渊师兄,你别骗我了,我怕得厉害。」

华紫渊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他与你约在几时?」

华阳侧过脑袋,有些不想说。

华紫渊又催了一次:「小师弟。」

华阳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就在今晚,月上中天的时候。」

华紫渊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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