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伙伴们-苇-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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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岚明白我在说的是狱医,而我的心理学执照也轻而易举让我过五关斩六将获得了青睐,毕竟,里头的人不是善男信女,只有基本的医疗知识、包包纱布、涂涂药水是不够的。
我当狱医的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是足够让他们知道我不好惹。
前任狱医跟我的差别只在,他不够胆打空气针,而我让那群混蛋们知道我真的敢。
不管医疗室或牢房,只要在铁栏之内,对我来说并没分别。
我唯一要做的只是进入箱子之中,管它抢劫银行。
我们从不宣之于口,就像这几年从没提起过三月一样。
我当狱医不是临时起意,不是自告奋勇去做厌恶性行业,不是想故意堕落给易岚看。
三月已经失踪半年多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他像一缕蒸汽,突然消失无踪了。
我事隔两天才被通知,他们说三月偷跑出去是为了见女儿。因为他们遍寻不获三月,想知道那男人是不是来找我了,或我有任何关于他的线索……他们真正怀疑的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我宁愿我有将他藏起来,我三年前早该这样做了。
那段时间我像个疯子般毫无头绪、漫无目的地寻找他。
我应当是最了解他的人,但我连工作都掉了也找不到一丝线索。
我已无计可施。
我不能说期待着阿密犯罪。
我不能说这是因为我再没办法一个人留在太过宽阔的家,我怕终会陷落在那片花海中。
向日葵点亮了我的深渊,让我看见我堕落得有多深、而渊谷又有多空旷。
他留给我那一大片无尽的寂寞太过美丽、难过太过壮观。
我看不见尽头。
我只是想见他。
门铃响起。
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被子滑了下来,背部露在冷空气中,我瑟缩一下,伸手去捞手机。
对,我今天……约了小乔……要带她出去玩……
手机上没有显示关闭闹铃的画面,不是手机的闹铃在响……
我抹一抹脸,才发现是外头有人按门铃。
天啊,究竟是谁啊?现在才九点,难得的假日竟然不让我睡晚一点?
我跌跌撞撞的下床,好不容易找到拖鞋,冲去开门。
门开了。
“……谁啊?”
……他没有说话。
“Oh if he could only know that! I have given away my voice forever; to be with him。 ”(
注)
男人站在我面前。
我一秒觉悟了,原来我还在做梦。我将门关上。
门铃再度响起,我开门。
男人带点不好意思,又有些着急。
他松开拿着袋子肩带的手,竟然打起手语来。
他不能说话。
而我从没看过他打手语。对啊,他懂的,他念过特殊学校。
我像呆子般看着他,如在梦中。
他拉开运动袋的拉链,把一个有点折曲的文件夹拿出来。
他递给我,我下意识地接下,倒出里头的东西——
一叠剪报。
厚厚一整叠,但我不用翻阅。
劈头第一张的剪报便有我跟他的照片。
后头的第二张、第三张……全部都是相关报导,我知道,我有跟他几乎相同的一叠。
在我翻剪报时,他拿出笔记本。
连笔记本那微微泛黄的边缘我也那么熟悉。
我盯着他的手,想知道那突起的白皙指节是不是矽胶做的,他是不是真人。
他把笔记本递到我面前。
乐先生,抱歉打扰你。
我姓向,叫三月。
我不清楚事发经过是怎样的,我好像遇上了轻微车祸,丧失了记忆。
全身上下只有这个袋子,但我只翻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翻了页。
我用了半年时间去寻找自己到底是谁。
我在图书馆找出这些报导,知道了你、易医生跟阑律师,我知道自己曾有多重人格症,有个女儿,你曾帮我打过抚养权的官司。
我想你认识我。
他的讲解精辟简要,但我由始至终只懂呆滞地看着他。
对啊……社会大众是很健忘的,今天因为争取女儿而英勇出庭的病者,被传媒可歌可泣地大肆报导,但在半个月之后,人们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记不起主角们长什么样子。我经历过。
三年了,即使真的有人认出了三月,也绝对想不到他失忆了、正在彷徨。
他等待我的反应。
“……喔……嗯,先进来吧。”
我的反应竟像接待一个来收月费的报纸派遣员,微开了门,要他先进来等一下。
他明显松了口气,微笑点头。
我甚至还没等他坐进沙发,便健步如飞地躲进厨房。
直到冷气喷在小腿上,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打开了冰箱,拿出一罐可乐,甚至拉开了拉环。
我如梦初醒地看着拉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了逃避那男人而做过什么。
我只是想有个空档去理清头绪,就算是几秒也好……
该死的!现在究竟是什么跟什么?
他又哑了。
他忘记我了。
She was glad she had saved his life when he had been tossed about half…dead on thewaves。 And she remembered that his head had rested on her bosom;and how heartily she had kissed him;but he knew nothing of all this;and could not even dream of her。(注)
他是三月吗?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我的三月、小乔的爸爸吗?我还在做梦吧?其实他是……类似A。I。的智能机械人,手脚身体全都是仿真矽胶做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是电视台的整人节目吗?把一个人整容到跟三月一模一样来欺骗吓唬我,想看我有趣的反应?但三年了,传媒们连我曾存在过都忘了吧,他们知道我现在在当狱医吗?他们会大费周章只为了吓唬我吗?
三月他真的……失忆了吗?他不记得我了……连小乔也忘记了吗?对他来说一生中最重要、最重要的女儿啊!他的脑袋没有任何保证可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脑袋太脆弱了,别说是车祸,过度痛苦也可能让他自动封锁某部分记忆,这可能性很高,也许……车祸只是引爆点,他整整三年未被允许接触小乔,已经承受了莫大的压力跟痛苦,偷跑出去时被撞了,可预见他见小乔的计划一定失败,车祸可能引发的结果顺理成章地让他自我暗示,大脑受到暗示于是封锁记忆了……
可能吗?我要立即带他去看精神科!我对他的病历了如指掌!
……他忘记我曾经治愈过他了。
现在不是难过伤心的地时候。
我关上冰箱门。
在转身之前,寒栗从脊背一涌而上,我想起一个比什么都重要的问题——
他不像向三月。
虽然我接触向三月只有区区一星期多的时间。
但向三月应该更……更“阿密”、更淡漠一些、更自信一点……
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向三月——他是三月。
天啊!他的人格再度分裂了吗?
……那,阿密呢?
突然,我的手腕被人从后捉住,向后扭!
那力道大得让我痛哼:“嗯!”
汽水罐跌下地。
黑色的泡沫“沙”一声冒出,像女巫的毒药,倾泻在我们之间。
汽水像海水,浸到我赤裸的脚踝,很冰凉、很冰凉。
我看着他。
“现在不是喝可乐的时候吧?我在等待你的治疗呢……医生。”
我看着他。
感觉自己变成一条人鱼,而这瞬间,我的鱼尾分裂成双腿……
第一次踩在陆地上。
“It was you; ”said the prince; “who saved my life when I lay dead on the beach; ”and the folded his blushing bride in his arms。
——Hans Christian Andersen;(1836) “The Little Mermaid”
注:Hans Christian Andersen;(1836) “The Little Mermaid”
【Marchentic X'mas】
“吱。”
把月历上的日期又划了一个,他将麦克笔掷回笔筒中。
然后他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将最底的抽屉中的香烟都拿出来塞进包包中……
坐在医疗床上,正在扣上钮扣的青年讶异地问:
“医生,你要出去外头吗?”
他瞧了青年一眼,调戏一句。
“怎样?你也想一起出去吗?先向典狱长拿假吧。”
青年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嘴角向下垂,“别说笑了,我要是能出去现在也不会坐 在这里跟你聊天了……医生,不要走啦,大家都不喜欢那个接替你的混蛋。你知道吗?他真的是个混蛋。”
他笑了起来,把白袍脱掉,挂在置物柜旁的衣架上。
“我懂了。原来你们在我的背后也是这样说我的。”
青年年纪还轻,才刚过二十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犯结党偷车而进来的。
看他,仍然稚嫩率直,说话不分轻重,这样的青年他就是想欺负一下。
“没有啦,我们顶多就说你真是个啰嗦烦人的大叔……哈哈哈,反正医生你也不介意的吧?可是那个他妈的混蛋只懂一味向那头典狱长肥猪哈腰,说要控制用药量又说医疗制度要整顿什么的,有够白目,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啊?不过是顶替假期的医生吧!我看啊,他没过多久就会给老大教训教训的……呜!”
他伸手,毫无预警地用力揉了揉青年的头,阻止他继续大放厥词。
“拜托,我已经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对着你们这群小混蛋了,要是你们再逼走那个医生,那我岂不是连那微薄的假期都没有了?当我求你们了,放过我好吧?你以为狱医容易找啊?”
他顺便将青年要扣不扣、有两颗错位的钮扣给仔细扣好,说:“也代我告诉你的老大,如果他敢动那个混蛋一根毫毛的话,接下来起码有六年他都不会再尝到止痛药的味道,OK?”
朝夕相对,即使再不想见一个月也得见两次的医生无比温柔、慢条斯理地替他一颗又一颗扣上囚衣的钮扣,扣得整整齐齐,甚至拉了拉囚衣的下摆。
他们贴近得能嗅到医生的头发散发的洗发精香味,但这男人说的话却让他寒毛直竖,从背脊一直凉上来……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