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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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只有一位未及弱冠的药童懒懒的伏在柜台之后,种种草药兽骨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将外边那股腐朽的味道冲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在那闷热之中,添了几分清凉的淡香。
杞月走到药童所在的柜台前,细细审视柜台之后,靠墙摆放的药柜。
他能嗅得出,药柜中每一个小抽屉都散发着不同的味道,沉心默想,甚至还能分辨得出里面放了哪些药材。
只是,缺了他要的东西。
也是,那样东西乃是可与而不可求的天地灵物,又怎会如此随意的搁在前堂?
杞月转过身,朝着内堂迈出一步,脚还未落地,一阵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清风从偏门吹入,熟悉的异香再次盈满鼻间。
差点被骗过去了。杞月笑着行至药童身旁,蹲下身,轻轻将手搭在最底层的抽屉的把手上。
这善药堂的主事之人,能将它放在此处,想来也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啊。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状若酣睡的药童猛的抬起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此时,从他眼中泄出的那一丝迫人的寒光才悄然消逝,只剩一抹淡淡的疑惑深埋眼底。
果然不一般。杞月笑得眯起来眼。可惜,和自己比起来,这童子还是技逊一筹。
见得无事,那药童复又伏在台上,闭上了眼。
杞月见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拉出抽屉,取出其中的一个白玉小盒。
将抽屉放回,杞月拿着那异香阵阵的小盒,迈步离开柜台。
一个青色的身影却在此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偏门。
“小公子可知,不告而取他人之物,是为窃?”
杞月将要迈过门槛的脚僵在半空,沉默片刻,他放下脚,却并未回头。
‘情非得已,望足下见谅。’
来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惊色,那给药童施了蒙蔽咒的或许还能是被别人,但仅观他以五六之稚龄,能毫不慌张,且口出此言,他便能肯定,这孩子,定不是出于寻常人家。再仔细一看,他身上所穿的红杉之上,那若有若无的道道金线正泛着华美的光。
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来人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情非得已?怎么个‘情非得已’法?”
杞月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袖,露出了一只白嫩小巧的手。杞月将五指瞬间张成虚握之势,一丝残酷的弧度攀上唇角。为了保持这具身躯,他在此处取了他的命,这便是,情非得已。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十六章 墨衣并蒂莲(下)
几道透明无色的气旋在身遭环绕而起,气旋带起的阵阵强风吹散了杞月的发髻,杞月颔首侧身,一只晶莹的紫眸在发丝后时隐时现,被拂起的衣襟掩住了他嘴角的那抹残酷与诡谲。瞬息之间,一股纯粹而庞大的杀念朝来人罩去。
来人不禁骇然后退了数步,本是悠然自得俊俏非凡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认得那盘绕于杞月身旁的气旋,他自然也清楚,能在瞬间将难以捉摸的灵气凝成实质的人,会有多么难以应付。
或者说,他这次,有多么难以,死里逃生。
杞月的唇角慢慢的向上弯,这样的表情,也算不错。
那人毕竟是善药堂主事,虽是震惊无比,却还是在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可将视线从气旋移至杞月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又一次凝滞,那双紫眸……
他猛地睁大了眼,一滴冷汗缓缓滑过眼角,那双紫眸,是……
杞月看着他愈发震惊的表情,自然也是了然,东离国百姓多是黑发黑眸,各大家族中仅有的拥有紫色眸色的,就是皇族。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这人左右都是要死的,知道多少并无太大干系。
杞月的双脚朝地面猛地一蹬,身形顿时在眨眼间挟着呼啸的气旋朝那人射了过去。
不对。杞月眯起眼,他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这人……呵,不能称之为人,改称作什么好呢。
杞月忽然在空中折了个弯,无声的落在地上。
那人愣愣地看着杞月的发丝与衣角慢慢落下,搞不清为何上一瞬的惊涛骇浪这一刻却化为明月清风。
淡淡的药香弥漫,周围一片安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若硬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只有那药味儿浓了几分,还有,便是原先搁在抽屉里的白玉小盒此刻却被杞月抓在手中。
那柜后的药童依然睡着,呼吸平稳安然,而他身前不远处勉强站立的药堂主事却无端的喘着粗气,冷汗几乎湿了衣襟。
杞月嗅着这清新的药香,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主事,笑得狡黠。‘化形为妖的符黎木,真是很少见啊。’
他咚的一声瘫坐在地,低着头,却是连气都不敢喘了,只能惊恐的瞪大眼,骇然而不可置信。
他,怎知……
杞月扬起了得意的笑,好像揭穿了他人坏心思的孩子。他怎会不知,能隐身于药香之中的,能以百草味依凭的,能在自己不知之下潜行的,会是什么。
符黎木太过罕见,就是他,加上这次,也只见过两回而已。故而,一开始他并未将符黎木考虑进去,才会忽略掉他的存在。直到后来药香渐浓,结合他俊秀异常的面孔,他才想到了符黎木。
只不过,若是符黎木所化的妖,便不能随意杀了,他,另有用处。
‘我可是找了你两年啊。’杞月清亮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叹息般的话,听起来却是欢喜的声调。
他的身体颤了颤。他当然知道,杞月说的“你”不是指的自己,而是符黎木。而杞月要找符黎木的目的,他也能大概猜得出。
符黎木乃是世间的一种奇木,他类草木皆是倚天地灵气而生,而符黎木,却是依傍其他灵种草木而生。换而言之,符黎木乃是草木类中难得一见的掠食者,并且,其所食之物在某种程度上为其同类。化形为妖之后,虽受到自身种类的限制,攻击力与它种草木所化的妖类一样算不得高,但却沿留了符黎木的天生本能,隐身,木遁,还有,便是找寻灵草的能力。
这位小公子要的,怕是最后一种吧。就像其他觊觎符黎木妖的人一样。
‘善药堂,是父皇的产业。’
符黎木妖极力平复着内心的剧烈波动,开口说道,“不错,殿下果然聪慧。”
顿了一下,他忽然抬头望向杞月,苍白着脸,勉强的弯起了唇,“不知……若是用那朵墨衣并蒂莲,能否换取黎某的性命?”
‘你还有用,又是父皇的人,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为难你。’既然已确认善药堂是父皇的产业,他又岂会为难父皇的属下,更何况,还是只符黎木妖。
坐在地上的他苦笑,有用么?
‘今日之事,我会与父皇说清楚,你可以报,也可不报。’只是这一解释,恐怕会牵扯到许多。
杞月笑着说完这句话,缓步走出门去。
门外,阳光灿烂依旧。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十七章 代价(上)
日只是稍稍偏西,晌午刚过而已,离晚膳之时还有好几个时辰。
杞月带着翩跹而舞的两只炎蝶,低着头,独自走在街上。酷暑将过而未过,但道路两旁的商家们却都已开始活跃起来,主事的吆喝着,所有长工短工以及仆人之类也都里里外外的忙碌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杞月将一只小手伸到自己眼前,对着日光细细查验。
不错,服了那株墨衣并蒂莲,这具身躯的状况的确好了许多。前几日蠢蠢欲动的死气今已沉寂下去,这只白皙的小手上,也再不见那诡异怕人的丝丝死寂之气。
只是,从今之后,这些奇珍异草的供应,怕是不能断了。
因此,那只符黎木妖,他一定要得到,不论用什么样的代价。
杞月放下手,敛下眸,暗自咬唇。
那么,如果他支付不起,父皇那边……
“小公子,请让一让。”一只手向杞月肩头拍去,杞月的身子动了动,却没有避开,而是回过头,看向身后。
那是一个扛着一把大锤子的年轻小伙子,衣衫破旧,皮肤黑黝黝的,全身都是汗,袒露的胸膛上几块坚实的肌肉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着,配合着他脸上那憨厚的笑,一眼便知这是个卖力气的普通百姓。
杞月朝他笑笑,退到一边。
那小伙子看见杞月的容貌呆了一下,待回过神,朝杞月身上的华贵衣衫打量了一阵,又看了看他散下的发,才想到这位许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玩耍的富家少爷,于是赶忙放开了手,憨憨的笑了起来,从杞月让出的位置走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对杞月叮嘱了一句。
“小公子还是到别处玩去吧,这王家大院今日要拆了,过会儿灰尘大得很,我们这些粗人又是笨手笨脚的,小公子要是碰着了伤着了,那可不好。”
杞月微微转头,嗅着肩上那小伙子拍他的肩时留下的些许汗味儿,忽然灿烂的笑了起来。
王家大院?他指的是,前吏部侍郎王辉的府邸吧,自从六年前王辉闹出了桩贪污受贿的案子,被游街处死之后,王家一脉被抓的抓,逃的逃,王家原本便不兴旺的人丁到后来更是了然无踪了。
谁都看得出,一向明哲保身的吏部侍郎王辉虽说不上至清无鱼,但也不可能犯下受贿百万两黄金的大案,谁都明白,王家的衰落,只是得罪了某个权势遮天的人而已。可是,朝堂上的的每个人,却又都对击鼓喊冤的王家人三缄其口,对王辉一案讳莫如深。
趋利避害,向来是人类乃至每个生灵的本能,这些朝廷官员,只是将这种本能,超水平的发挥出来了而已。
杞月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曾经繁荣今却衰败至极的所谓王家大院,突然笑了起来。
若是让王辉看到今日之景,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当初将在梅兰会上博得头筹的大女儿王晨嫣送入宫当了“晨妃”呢?会不会后悔,轻视了宫里那位坐在皇后之位上的女人的妒忌心呢?
该是会的吧,毕竟,他心里想必也清楚,那桩百万两皇金的受贿案,是如何来的。
杞月向周围相互挤着看热闹的人们扫了一眼,毫不意外的,看见了某个在与他对视后转身欲躲的婀娜身影。
若是让王辉知晓,一向治家极严的王家出了个在花楼里做花娘的女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