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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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家在内方山定居,六合瘟神并没有隐姓埋名,只是少与外界往来而已。符家男女老少一大群,日常生活所需不简单,决不会躲到深山里隐居,躲进山也隐不了人,他不相信像六合瘟神这种人,能过得了刀耕火种的苦日子。
因此,他心中已有所决定,在归州停留最多以三日为期,如无所获便立即入川。
姓符的人不多,打听费不了多少工夫,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谢谢你们。”他向对方道谢:“归州地面,有没有修道学长生的宫观?”
“有呀。”张老五说:“州城西面不远。就有一座古老的天庆观,可是本地最古老最有名的修真好地方。下面就是蜀江最险处黄魔滩,也叫叱滩,蜀江三叱的头叱,二叱就是这里的新滩。观中住有十几个牛鼻子老道,降妖捉鬼灵得很呢,法力大得惊人,据说可以移山倒海,可惜我没亲眼见过,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妖魔鬼怪。哦!客官贵姓呀?来找姓符的家,是朋友吗?”
“在下兄弟姓林。”林彦毫无心机说出姓氏:“那是在下一位父执辈,年荒岁歉而一再迁徙,失去音讯,听说已迁至归州附近落户,因此前来查访查访。”
“出家当老道去了?”
“还不知道,猜想有此可能。”
第三位食客一直含笑不语,标准的局外人好听众,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彦搁在身侧的凳子上的那沉重的小包裹和佩剑,嘴角的笑意令人莫测高深。
“我们这里,信鬼神的人很多很多,信巫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出世去做老道的人很稀罕。”张老五似乎颇有与林彦聊下去的意思:“其实么,天庆观的老道也都是些骗子,道行有限,跳神撵鬼蛮像一回事,真碰上妖魔鬼怪还不是只能光瞪眼?就说观门外的黄魔滩吧,巨石横江掩住江面三分之二,水势如崩,那下面的魔鬼为祟,哪一年不掀翻三二十条船?天庆观的老道又能怎样?我可怀疑他们与江中的魔鬼是同谋,老道敛财,魔鬼吞噬人命,狼狈为奸,皆大欢喜。”
“张老兄,你这些话罪过罪过。”林彦温和地笑笑。“其实嘛,不管世间是否真有鬼神,至少相信天道循环,敬畏鬼神的人,不至于做出该受天谴与鬼神报应的坏事。可惜这种真正诚信的人并不多见,而希望鬼神赐福的人却多多,利用鬼神坑害人的骗很真不少。你信鬼神吗?”
“你呢?”张老五聪明地反问。
“敬鬼神而远之。”林彦含蓄地说。
第三十六章 风雨神庙
当他们重新出现码头时,天已经黑了。
说巧真巧,劈面碰上一个同船的旅客,刚好从船上走上码头。林彦并未与这位旅客交谈,只知对方姓于,排行七,以排行为名,叫于七。这人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高大,颇有气概。
“咦!你们还没有落店?”于七讶然问。
“六家旅店,家家客满。”林彦苦笑:“于兄回船来有事吗?”
“看看我带的货,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货不是卸在码头上吗?有船上派人看守,不要紧的。”林彦指指堆积在前面的货担。
“我怕他们省钱偷懒,留一部份货在船上随船上航,万一船出了意外,我的损失可就大啦!哦!两位何不到村东的清烈公庙去借宿?多花些香火钱,一定可以得到一小间静室,比旅舍清爽多了。”
“谢谢指教。”林彦大喜过望:“清烈公庙怎么走法?”
“江边只有一条路,出村顺路走,错不了。”于七匆匆地说,匆匆地走了。
出镇东里余,果然有一座小庙。庙虽小,后面香火道人所住的房舍却比庙大,两列瓦房,仅住了三名香火道人,隔开一间间静室,显然经常有人前来借宿。
找到香火道人,纳了十两银子香火钱,林彦这才发觉所谓清烈公庙,原来是把三闾大夫屈原的神祠,他知道归州有三闾大夫庙,却没想到这里也有小神祠,至于为何把三闾大夫称为清烈公,他可就大惑不解了。
斗室约一丈见方,一几一榻别无长物。室中一灯如豆,听不到嘈杂的人声,小窗外一片漆黑,枝叶摇曳,倍感凄清。那如雷的水声,在这里反而有催眠作用,音浪节奏始终称定不变,听久了就腻啦!
山间不时传来夜枭怪鸟的鸣声,却没听到天下闻名的猿啼,大概是猿猴夜间也需要睡眠吧。
洗漱毕,两人按倒盘坐在地行功练气半个时辰,这睡前的功课十分重要,练了后可以浑身舒泰,郁气尽除,涤尽一天的烦恼和疲劳,持之有恒,根基只进不退。那些出外行道历练的武林高手,因环境所限,无法持之以恒,因此无法再行精进,是十分可惜的事。
练功毕,林彦照例出房巡视一遍,再重新检查门窗,小心翼翼严防意外。
“一切都好,睡吧。”他向姑娘说,将煤油灯盏移至几角,用茶壶将光线挡住,分压灯芯仅留一根一星幽光仪照向壁角,如果人开门窗稍快了些,这一星幽光便会熄灭。
芝姑娘和他相处已久,毫不忸怩地和衣睡下。在陕西,两人出生入死,历尽艰辛,苦得要死,哪有闲工夫去想儿女私情?姑娘自己也说过,她把林彦看成疼爱她的大哥哥,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哥哥,同衾共枕她也睡得安稳香甜。林彦是她的保护神,在林彦身边,她会获得平安和幸福,决不会受到伤害的。
“你看,我们要不要守夜?”她用双手作枕向林彦问。
“我想不必。”林彦在她身旁躺下:“在这里,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人地生疏,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冲突,不至于发生意外的。睡吧,丫头,不要胡思乱想。”
“彦哥,我总觉得我们一开口就直说找姓符的,恐怕不太妥当。”姑娘说:“六合瘟神不是善男信女,他并不知道我们的来意,被他发现我们,会不会引起误会?”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不是这样明查,换上暗访,恐怕比大海捞针更难呢,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暗访耗时太多了。”
“我们可以用定时制脉术要梁剥皮的命,根本不需去找六合瘟神。”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绝对无法接近那恶贼。他身边必定高手如云,用惯技多设替身,接近不了他的,你想使用定时制脉术。如果能接近,点穴术就可以要他在一定期限内暴毙,何必用定时制脉术?睡吧,不要多想了。”
姑娘不再多说,片刻便梦入华胥。
不知睡了多久,林彦突然悠然清醒。
室中幽暗,水声、枭啼,午夜魂回,倍增凄清,孤寂的感觉,无端地渗入他这游子的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何醒来的,也许,是这座深山大壑中的小神庙太过孤寂了。引起内心深处一些不安的情绪吧。
他扭头看看身旁的芝姑娘,少女身上特殊的淡淡幽香入鼻。姑娘整个人偎在他怀中,蜷缩像头温柔的小猫。
“她睡得真香甜。”他心中自语:“江湖人有如风前之烛,四海游龙带着她闯荡江湖,不知他老人家可曾替她的日后打算过?老人家难道不知道孙女会长大吗?”
是的,人总是会长大的。在他的眼中,姑娘已经不再是黄毛丫头了,身心的发育正以明显的速度成长,真需要赶快安顿下来了。
姑娘被散着满头青丝,散发出掺着皂角味的清爽香味。蓦地,心潮一阵汹涌,思路一乱。
依稀,他觉得偎在他怀中的人变了,那满头青丝所散发的香味也变了。不错,那是淡淡的、超脱的、典雅的芝兰幽香。是乐婉,他魂牵梦萦、天人永隔的萧乐婉姑娘。
快一年了,他依然心病未除,依然满怀凄楚,依然暗自伤怀,依然在午夜梦回时感到空茫心酸。
恍惚中,眼前出现了幻象。风狂,雨暴,乐婉正幻现在风雨中。那苍白的秀脸,那令他心痛的凄楚笑容,那刻骨铭心的呼唤……
风雨中的乐婉身影有点朦胧,四周,似有浓浓的云雾涌腾,绰约的身影四周,则罩着一圈荧光。缓慢地,缓慢地,冉冉而近,近了,影像愈来愈大,愈来愈明晰,那一双纤纤玉手,也正在徐徐抬起,徐徐向他伸将过来。
“乐婉!”他发出久已蕴藏在心底的激情呼唤。
映像仍在接近,继续在扩大。
“婉……”他终于叫出声音。
“彦哥,彦哥……”姑娘惊跳而起,扳住他的肩膀失措地叫唤。
他灵台一清,幻象消失了。他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奇怪,自己不是清醒的吗?为何突然间会梦魇呢?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啦?”他掩饰地问。梦是依稀,他仍然记得梦中的情景,但不宜对姑娘说出。
“你在呼叫。”姑娘温柔地轻抚他冷冷的面颊:“你在出冷汗。彦哥,梦魇了吗?”
“我也不知道。哦!我真在出冷汗。”
“梦见什么啦?”
“记不起来了。”他挺身坐起:“晤!好像在下雨,糟了,恐怕会误了行程。”
真的在下雨,而且是大雨,还刮风,风雨声一阵阵与水声相应和,暴雨打在小窗上,一阵紧似一阵。
丛山中气候变化甚大,而且变化莫测。行走三峡的船夫都知道,那些充满鬼神气息的怪风是如何可怕,倒泻似的阵雨,会令江水倏然涨落。陡涨的江水淹没了原本露出水面的嶙峋怪石,江水形成不可测的乱流,将船吸住、抛起、翻转,然后打得粉碎。因此,阻风阻雨是最平常的事,怪风一来,船就必须立即靠岸紧急停泊,不然船会像狂风中的落叶,决难幸免。
因此,舟子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迷信,鬼怪的传说与神话,在每一个舟子的心中生了根,整个航行期间,船头的信香始终保持不熄,每一次上滩下滩,都必须焚香祝告江神请求怜悯、保佑。几乎每一处山峡,每一处险滩,都有一个专属于该地的神祗或鬼怪故事,舟子们深信不疑,牢记在心。
巫山神女出巡,这是每个舟子最熟悉的传说。如果原本清朗的江面,突然涌起了云涌,片刻间风起云涌,大雨倾盆,没问题,一定是神女的芳驾到了。
“歇雨天也好。”姑娘扶他睡下:“这里很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