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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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说你呢,站那干吗?退回来,那儿危险!”那卖鞋的女邻居扯脖子向下看了半天,并没看到什么奇景,再看提娅在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打开封闭阳台的窗子冲提娅喊道。
提娅浑身一振,她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向后退了两步。回头时给了那瘦女人一个带泪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姓名?年龄?”
“提娅。30岁。”
“哪个提?”
“提问的提,娅就是女字旁一个亚洲的亚。”
“结婚了?”
“结了。”提娅撒了谎。
“以前有怀孕史吗?”
“没有,第一次。”
“距离上次月经多长时间了?有妊娠反应吗?”
“大约四十天了。恶心想吐,胃里不舒服总想睡觉,而且乳房胀痛不敢碰。我自己用试纸测试的结果呈阳性。”
一位中年女大夫机械地“噢”了一声,低头快速地在一个病历上写着天书样的字。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同样的早孕试条和一个很小的浅口塑料杯,说:“去卫生间重新取尿样,按照指示要求将有箭头的一方冲下,放入尿液中,五分钟后给我。”
一样的试纸一样的测试结果。女大夫扫了一眼,说:“恭喜你,你真怀孕了,是留是做?”
“做。”提娅似乎不容置疑。
“三十岁正是生育的好时候,怎么不保?而且第一胎就做掉很伤身体的。”女大夫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流露出了女性的同情。
“我爱人在外地工作,现在经济条件不允许……”
“准备攒够了钱再生小孩是吧,想来也是,这年头养儿女经济是基础。但是年龄不能太大了。”女大夫理解地注视着她,提娅忽然为自己的谎言羞红了脸。
“现在能做吗?”提娅有些急不可待。
“能,你今天就做吗?”
“我想现在就做,越快越好。”
“是药流还是人流?”
“哪个更快一些?”
“相对而言,怎么说呢,人流快,现在就可以做,估计十几分钟吧,就可以完事了,而且出血少。药流呢需要在家服药三天,然后再到医院来复查,如果流不完全就需要再做清宫处理。服药后的感觉有些像来月经,失血会多一些。”
“哪个更疼?”提娅还是心里没底。
“老实讲应该说都疼,但是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提娅决定今天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好,这样吧,你先把手术费用交了,加上早孕试剂总计五十五元。对了,你带卫生纸了没有?”提娅说没有。她指指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说:“一会儿买完后你坐到屏风后面等着。现在还有一个要做,等会儿我叫你。”
这个医院的妇科诊室和许多医院的诊室一样,外边是大夫的办公室,然后一长长的白色屏风又将整个房间格局变成了两部分。
提娅提着东西转过去,那边有两张病床和几只坐椅,有一位中年的女士正在那挂吊瓶。还有一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正在那儿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看她手中提的那袋里装的东西和那紧张神情,提娅知道她和自己一样。
窗台一字摆着六个大小不等装着胎儿标本的玻璃瓶。
从胎盘雏形到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七个月各个发育阶段的婴儿真体都如浸在其中。
七个月的男婴有近一尺长,毛发器官发育极为良好,提娅从他身上看不到发育的任何残缺。此时他仍然如同睡在母亲的子宫里,安详地闭着眼睛,蜷着光光的身子。药液已将他的肤色浸泡成了青白色。提娅感觉胆颤心寒的同时忽然涌起一种悲哀,为这些未曾出世就被伤害了的生命。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第一回来吧?”打吊瓶的女士歪着头问提娅。提娅点头。
“我第一次打掉的那个孩子就有那四个月的那么大,呵,什么都快长全了。”
“那怎么不留着?”
“留着?离婚了,你留那孩子有什么用?连爹都没了,不找罪受吗?我可没那么傻,不过那次以后真的伤身体,现在这妇科病就与这有关,时不时地打吊瓶。”那位女士倒侃侃而谈。旁边那女孩子也在侧耳朵细听着。
两张类似于美容院的手术台,但不同的是做这类手术的台子一头低一头高。当有些羞怯的提娅脱光衣服躺上去的时候,她闭了眼:这就是爱的代价。
“腿张开,放松,放松,再放松!越紧张越疼。”主持操作的是刚才那位女大夫,在她旁边有一位端着器械盘的年轻护士。当开宫器撑开她的下体的时候,听到那叮叮作响的铁器的碰撞,提娅感觉自己就像在半路抛锚的那台破车,她不知道经过这次修理以后自己能否再重蹈旧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跑多远。
此时她竟然想起了张小莉。
疼,那种钻心的针扎样的疼。提娅想叫,但那痛随即又消失了,几秒钟后,那种痛感再次出现,而且越来越厉害,好像是有什么样尖锐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剜她的肚子,那种热辣的痛感正由她的小腹放射到她的全身,她本能地痉挛,但两只脚被手术台上两条固定用的带子套住了。提娅使劲儿地咬住了嘴唇。
“呼气,大口呼!放松!再放松,不疼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女大夫用对所有女人说的话机械的提醒着她,提娅感觉身上有汗流了下来,不是热的,是疼的,而且是从头到脚。提娅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挺住!挺住!一会儿就好。坚持!再坚持!
…………
张小莉曾经说自己在一年内做掉了三个孩子,提娅竟然在此时非常佩服张小莉的勇气。这是男人们想不到的一种痛,那是一种带着一种针刺样的弹跳痛的剜肉的感觉。她忽然想起新疆老家那个一生孩子就因疼痛难忍大骂丈夫的女邻居。也许那也是一种好的止痛办法,提娅吐着丝丝的冷气想。
那个刮宫器像一把钝了口的铲刀,就在自己的小腹里游来荡去地探寻着,也许它已经找到目标了,正在一点点地将胚盘与母体进行剥离,但因为它无锋的钝劲,所以就有了一阵又一阵拉肉样的剜痛。
“有点痛是吧?再挺五分钟,你真坚强!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做——女人——真——不——容易!”提娅带着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痛正袭来,她已经疼得落下泪了。女医生叫护士递一面巾纸给提娅。
“女人啊,千万要爱惜自己!你真行,竟然没有吭一声。有些女人一上来我们还没动她呢,她就大呼小叫了。回去后注意休息,不要用冷水洗澡,注意不要受风凉,不要同房避免妇科感染。休息七天后再上班。等过段时间来上节育环吧,免得再受苦。”女大夫把手术用具收进盘子时,看提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的欣赏和怜爱。
提娅想从台上爬起来,但是浑身汗湿没有一点力气。
“她有些虚脱,给她先盖上一个单子。”女大夫告诉护士,护士从墙上拿了一个白色的褂子盖在了提娅的身上。
提娅经过五分钟左右的休息,身体多少有些恢复了元气,而且刚才的汗湿正一点点地从身上退去,带走了热量的她竟然感觉到有些冷。她慢慢穿衣。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牛仔裤而且穿了一件丝质的白色的长袖衫,她今天的确是有备而来。提娅也多少知道一点,听人说做完流产的人全身的毛孔都是张开的,而且这时如果得了病非常难治。在老家,在月子里得的病只有等到生下一个孩子时才有机会在月子里养好。
刚才那种腹部的疼痛已经变成了一种温热的感觉。她的腿有些抖。
“你没事儿吧?”女大夫又问了一句。
“没事儿。”提娅很是感激。
“买点补气血的营养品,坐个小月子。这也等于生了一次孩子。”
“能不能把那个东西给我?”提娅忽然发问,女大夫有些不明白。
提娅说:“我肚里拿出的东西。”
女大夫笑了,“还想留个纪念不成。也好,下次注意别再有了。”然后指示女护士从纸篓中用镊子夹出一个铜钱大小浸有血色的白色海绵体样的圆状东西放在一张面巾纸上。
提娅感觉有些奇怪,她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东西竟然会有那么强的吸力附着在她的体内,她想知道它是借助于什么呼吸生长并最终裂变成婴儿的。
用卫生纸包了那绵软的东西,然后放到口袋里,提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到海龟,她忽然想笑,但她的嘴角只是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两下。她觉得自己可笑,本来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自己一个人不是也处理得很好吗?何必要扯着别人的同情来做呢?痛终究是要自己一人承受。
天空很蓝,太阳像一个明亮的火球挂在天上,有汗液从身体里被挤压出来,还来不及烘干就又有新的汗湿出来,提娅原本怕热。
酷热让刚刚有些恢复体力的提娅一阵眩晕,她两腿软软的,好像脚下踩着棉花,她缓慢地行走在阳光下,尽管小腹中还隐约的灼痛,但那已不重要,真正的痛已不是来自于肉体。
她竟然有了一种卸掉沉重后的一种快感,尽管这种快感对她来讲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摧残。她似乎没有看到旁边匆匆而过的车流和迎面走过的人群,没谁能读懂她的这种看似有些麻木的表情。那快感支撑着她。路过小区边的那个超市,她进去除了选购了一些奶粉麦乳精之类的补品,还特意选了一扁瓶的北京二锅头。
她要为自己和海龟的爱情做一个标本。
第二十五章
“你大爷!刘冬,你再不让我走,你再不让我走,我就让你看空中飞人!”张小莉真的试着将一只腿跨上了露天阳台的护栏。手机在屋子里不停地叫,刘冬就像一堵肉墙一样堵在了阳台的门边,张小莉试着从他的腋下钻了两次都被刘冬给搡回去了。刘冬一手拉着张小莉的一只胳膊,一只手夹着一支烟,惺松着醉眼看着张小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