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嫣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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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嬷嬷将事情始末大概说了一遍,总归一句话,就是三个字——很听话。
“听话才好!”祝念茗掩不住喜色。她念头一转,又问:“嬷嬷,她长得跟我像吗?”
“像!”许嬷嬷直点头说:“不过……究竟是穷人家出身,到底比不上小姐贵气——”
“这不是问题!”她挥挥手。“打明儿开始,你就好好教教她。反正这院里平时也没人来……”她沉吟了会又说:“至於那姓白的,我听下人说,他端午之後才会回来,算算也还有三、五个月,时间也该够了。”
许嬷嬷点点头,先替她将簪饰取下。“我跟王婆说过了,要她明天过来一趟。”
“做啥?”
“包嫣娘那双天足……”她摇摇头。“我一个人怕用不来。”
“说到王婆我才想到,”祝念茗假装毫不在意的说。“人家不是说我命中无子吗?怎麽她跟我同胞却生得出孩子?”
“这事我也想过,所以昨晚一到,我便带包嫣娘上王婆那。她是说,”许嬷嬷一面梳著她的长发一面回答。“虽是同胞生,却是两样命——”
“两样命?!”祝念茗冷笑。“想来她命是此我好!你说她与我同时候嫁人,邢小孩今年多大了?”
“三岁,不过是个没用的病女娃。”
“赔钱货!”祝念茗一听嘴里就嘀咕。
“小姐,”许嬷嬷开口道。“要是包嫣娘又生个女的——”
“反正上元之前总得先怀孕,要真生了女娃,说不得,只得教她再留一年。”
“她不会肯的。”
“我要你问她了?!”祝念茗投给老妇不耐的一眼。“她既然进了白府,能没替我生个男孩就走人吗?”
她站起身示意许嬷嬷替她解衣。
“好了,我现在不想见她。明天你们动手时我再去看看她!”她再交代。“对了!就算她人在房里也得把脸蒙好,我可不想有人见著她的模样。”
许嬷嬷点点头便告退走出了房间。
祝念茗走到梳妆台前,看著铜镜里的自己,想起那个与她同胞所生,肚子里却曾经蹦出个女娃,一股闷气便窜上心头……她大力将铜镜合上之後,才转身上了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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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仍旧一袭青布衫裙,包嫣娘小心翼翼的坐在桌边,瞧著桌上一碗白粥、四碟小菜,心里便想起了家中老母及幼女。她拿起筷子,拨拨那盘炒得油亮的青菜肉丝,想到母亲不知有多久未尝肉味,她就怎麽也没办法将菜肴送进口。
门咿呀一响,许嬷嬷那胖大的身躯走进房里,”看到桌上的食物她动也没动,双眉不禁嘲讽一扬。
“怎麽?不合你胃口?”
“也不知我娘她们吃了没?”包嫣娘摇摇头。
“你担心她们?”许嬷嬷丢给她一抹淡漠的眼神。“那四锭金元宝够她们过了!桌上的东西你要不吃,我可是要收下喂狗的。”
拿这种东西喂狗?包嫣娘忍不住咋舌,富贵人家的狗可吃得可比寻常人家好。
“我吃不下,留著中午再吃。”她小小声说。
许嬷嬷一听,乾脆将饭菜全收进盘里。“你啊!改改穷酸性子吧!”她一边收一边叨念。“堂堂白府夫人哪能像你这般德性……”
包嫣娘只得静默不语。
“不吃也好!”许嬷嬷想想又说:“免得待会全吐出来。”
“为什——”
“问这麽多做啥?!”许嬷嬷不耐的截断她。“你就坐在这等吧!待会王婆来了,你就会明白了。”
包嫣娘看著窗上细致的菱花纹儿,脑子里突然转了个念头……要是十九年前,祝家老爷心思一转,她与祝家小姐的命运或许就完全颠倒过来了。才这一想,她便心一跳,连忙挥去了脑中妄想。
不!她已经很幸运了。如果当年不是娘一丝善念,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坐在这……
虽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但在她心里,她仍认定自己是“包嫣娘”,是包家最宝贝的女儿,祝家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是场梦,是那麽的不真实……
门被轻轻推开,沉思中的包嫣娘并没有发现,直到抽气声响起,她才恍惚的将视线移向大门。
房门口有个娉婷的人影,她娇娇弱弱的倚著许嬷嬷,梳著个荷花头,别著个石榴簪,滚白边的粉色缎袄配上五色月华裙,一看就知道是个贵夫人。
包嫣娘连忙站起身,敛眉垂首的站在一旁。
“你……你抬起头来!”女子的声音微带颤抖。
包嫣娘听话的抬起头,这一看,吓得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她看到另一个自己一个穿金戴银的自己。
她是知道她有个孪生姊妹,却没料到两人会如此相像……自然,她的脸颊白皙水嫩,相形之下,自己就显得身形削瘦;但那眼耳鼻口,却无一不是自己的模样。
“你……”她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祝念茗定定神,转头对许嬷嬷道:“我不是要她把睑蒙起来吗?”
“你……你是我的……”包嫣娘真实的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祝念茗眉一皱。“我不想和她说话!嬷嬷,你告诉她!要她认清自己的身分,不要以为自已真是祝家二小姐!”
“我没有——”
“闭嘴!”许嬷嬷轻喝。“我昨晚不是交代你要蒙著脸吗?!”
包嫣娘急忙拉过一旁面巾,将脸遮上。
“王婆!”她朝外一喊,没一会,一名老妇躬身进来。
许嬷嬷小小声在老妇耳边交代几句之後,便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包嫣娘说:
“待会王婆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别多嘴,知道吗?!”
包嫣娘点点头。
看著许嬷嬷扶著祝家小姐离开之後,她不安的将视线移向站在门口的老妇。
“你几岁了?”老妇走到桌边,自动的替自己倒了杯茶。
“十——十九。”
“都十九啦!十九才尝这种苦,”她摇摇头。“有你受的!”
包嫣娘一脸摸不著头绪的模样。
“不懂也好。”她从大红袍摸出一包药粉,轻轻掺了一点进杯里。“那,喝下。”
包嫣娘也不敢多问,一口就饮尽了杯中茶水。
“好,现在上床躺著。”她一面从身上取出白绫、针线等什物,一面出声命令。
她才在床上躺下,许嬷嬷就推门而入。她默不作声的坐在床沿,看著王婆将一条条白绫从中撕开。
见一切准备妥当,许嬷嬷才伸手将包嫣娘的鞋袜褪去,将她一足放至膝上。
她侧身从王婆手上接过白矾,回过身时,一双老眼正巧和包嫣娘对个正著。
“你别怨我。”她低声说道。“咱们家小姐可不是那些满州蛮子,大刺刺放著一双天足也不知羞。你要假扮她,总不能还留著双贱足吧……”
包嫣娘一听,眼里尽是惊恐,待要挣扎,却是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来。
看她的模样,许嬷嬷慢吞吞的说:“就是怕你不识相,才让王婆给你下点药。你现在是浑身发软,有口不能言,除了乖乖认命,其它啥也不能做。”
说著便洒了些白矾在她脚缝里,接著又将五个脚指紧紧靠一处,然後用力一压将脚向下挤弯成弓状。
好好一双脚被人这麽”使力,疼得教包嫣娘尖声一喊,偏偏声音怎麽样也发不出,只馀嘶嘶气喘从喉中逸出……
等王婆用白绫将包嫣娘的脚缝了两层,许嬷嬷就拿起针线紧密缝上了口。直到缠紧了两足,两个老妇人也累得一身汗。
白绫上渗出点血,许嬷嬷只当没瞧见,由王婆手中接过一双尖头小鞋,硬是将包嫣娘那双带血的脚塞入鞋中。
回头见包嫣娘早晕死在床上,许嬷嬷低声轻斥:“算你运气好!晕过去便算,否则非挟著你下床走一回。”
“好了,人都倒了你还唠叨什麽。”王婆匆匆收拾桌上杂物,嘴上不免说两句。
“谁教她要惹得我家小姐不开心。”
小姐一见到包嫣娘便皱眉,还说胃口不开中午不吃了。
她不过是替小姐稍稍教训这不长眼的家伙;要不是怕人听见,她早连药也不下,非让她叫得哭天喊地不可。
两名妇人边说边走出了门,只留下床上的包嫣娘那咬破唇上的血还汨汨流著,染红了颊、染红了衣……
在泉州待了近三个月,包嫣娘这才明白自己太天真了。
从前她以为最难捱的不过是前夫的拳头,如今才明白那不过尔尔。
那天缠足之後,她只道折磨已尽,没想到天天都得来上一回。
白天还得让许嬷嬷扶著练习走路,纵是疼得寸步难行,也得勉强为之;晚上两只脚又得用药水泡洗,接著再缠裹一次。
不到半月,她的一双大脚已弯折变形,日日鲜血淋漓。慢慢的,两只脚只剩几根枯骨,穿在小弓鞋里,确有几分柔若无骨的味儿。
许嬷嬷对此满意得紧,虽然还比不上祝家小姐的一双三寸金莲,但多多少少也算上得了台面。
而包嫣娘呢,要不是因为心里还惦记著阿汝,她早白绫一挂,一死了之。
几个月来,她被那双小脚折磨得夜不成寐、食不下咽,唯一教她硬撑下去的,就是阿汝。想著她身体是不是好些,身上是不是多长了点肉?想她有没有乖乖吃饭,有没有惦念她这个远方的娘?
轻声一叹,她在亭子里坐下。
在这住了两个多月,从许嬷嬷口中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白府的情况。
听说白家老爷虽是泉州首富,为人却十分苛刻,既舍不得花钱往大宅院——虽然她觉得这宅院已经够大了——也舍不得花钱买奴蓄婢,一问宅子不过就一个管家、一个厨娘,几个守门的长工和负责清洁打扫的女婢。
再说,白家老爷根本不把夫人看在眼里,一年到头的跟著商队到处跑:留在家中时也对夫人不理不睬的,两人各住一个院落,平时更是少有交集。
许嬷嬷不时会对她抱怨,说白家老爷配不上她家小姐,说夫人的身分是如何如何高贵,白家老爷却不知珍惜等等。
这样的男人,就是她未来一年要侍奉相处的假丈夫吗?
她伸出手就著月光细瞧,瞧著愈显柔嫩的双手,低头看著水面上的倒影,她抬手摸摸白皙的脸颊……比起从前,如今她与白家夫人更是相像得分不出彼此。
这些日子来,许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