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落惊禽-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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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澹尘狐疑道:“什么叫一字之缘?”
燕兆鹏笑道:“我避腥,你们追腥,都沾一个‘腥’字。”
“清客”雍璧梅道:“姓燕的,别逗小孩子了。”
燕兆鹏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来逗逗你啊。”
雍璧梅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吃腥。老娘的年纪都做得你妈了,你难道也逗你妈?”
燕兆鹏摇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果然一点不假,我又没当众调戏你,你却横眉竖眼跟我狠起来了。”他这话其实就是在当众调戏雍璧梅。
是非门又叫寡妇帮,里面的人都是寡妇,包括全寡妇、半寡妇、活寡妇。全寡妇就是那些死了丈夫的妇人;半寡妇是指那些其夫常年累月不在身边的女子;活寡妇则是那些其夫不能人道的女流。“清客”雍璧梅就是一个全寡妇,她哪里听得燕兆鹏这等言语,当下就拍桌子撂板凳,戟指燕兆鹏,道:“姓燕的采花淫贼,当心老娘大耳刮子抽你。”
燕兆鹏抿了一口酒,陶醉似地晃了晃脑袋,道:“好酒!想不到这小店酿的寡妇酒竟然有如此好滋味。”
他胡诌的“寡妇酒”使雍璧梅怒不可遏,气得脸都青了,丰满的胸脯快速地起伏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燕兆鹏道:“燕某早些年的确是采花贼,但已经改邪归正,如今‘避腥’了。更何况你都一大把年纪了,皮粗肉厚,吃起来肯定很不新鲜。所以你粉嘴翘得再诱人,胸脯挺得再高耸,燕某也提不起兴趣了。”
“病入膏肓”何惮病轻咳了两声,道:“燕兆鹏,你这话可就说得有些刻毒了。”
何惮病的声音不高,模样也不威严,但燕兆鹏却很惧怕他,道:“何大哥,我也就是和雍三当家开开玩笑。”
何惮病曼声细语道:“有你这样开玩笑的么?”
燕兆鹏道:“这……是我管不住这张嘴。”
雍璧梅黑着一张寡妇脸,道:“那还不自己掌嘴?”
燕兆鹏道:“自己打自己怎么下得了手?”
雍璧梅道:“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
燕兆鹏道:“我是采花贼,挨你几个耳光倒是算不了什么,只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利。不知内情的人还会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瓜葛呢。”
雍璧梅道:“你怎么如此无赖?”
燕兆鹏道:“如果不无赖一点,这江湖还混得下么?”
何惮病当和事佬,道:“算了,雍三当家就饶了他。”
雍璧梅道:“可这口恶气我如何咽得下去?”
何惮病道:“姓燕的就这德行,你又何必与他论真?”
雍璧梅道:“不过他那张臭嘴也太损人了,他那些话哪里是人说的啊?”
何惮病道:“我们一起来办事,互相之间就忍让一点。”
雍璧梅想了一下,觉得何惮病的话也有道理,这才狠狠地瞪了燕兆鹏一眼,气呼呼地坐回去。
一屋子人都悄无声息地吃着饭,尽管他们的心思都没放在饭菜上。何惮病等五个人显然都在为他们那所谓的事情而心事重重,而唐枢、俞扶摇和追腥族的一帮少年则在猜测何惮病这五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未过多久,门外进来一人。此人身材魁伟,像一座铁塔似的,足有六尺来高。他衣衫褴褛,衣摆上飞着几绺破布条。大脚上套着一双沾满泥土的破旧靴子。一部浓浓的络腮胡须使他坑坑洼洼的黑脸显得非常英武神气。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的眼睛。他的上下眼皮全然不见,这就使得他的眼珠突出,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似的。这双眼睛使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感觉到恐怖。
店小二克制住惧意,急忙上前招呼客人。壮汉略略扫视屋子,声如洪钟,道:“没位置了么?”
店小二还未应答,师澹尘已经站起来,冲壮汉说道:“英雄这边请!”边说边对同桌的唐枢、俞扶摇等人做了个颜色。唐枢、俞扶摇等人心领神会,立刻离开桌子,站到一边。
那壮汉道:“你们这桌太挤了吧?”
师澹尘道:“我们已经用完午饭。”
那店小二倒也见机,忙不迭地过来收拾桌子。
壮汉道:“小二别忙,我有话说。”
店小二住了手,不解地望着壮汉。
壮汉看了看何惮病等五个人,道:“我想坐这五张桌子。”
店小二道:“这张桌子不是正好空着吗?”
壮汉道:“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
店小二道:“你一人能坐五张桌子么?”
壮汉道:“我坐一张,旁边再放四张。”
店小二道:“客官,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
壮汉道:“这边二三十位年轻人只占了三张桌子,而这五位客官却每人霸着一张,你说公平吗?我可看不惯这些。你不好开口驱逐这五个人是不是?那我自己来。”很明显,他是冲何惮病等人而来的。
壮汉来到燕兆鹏的桌子边,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道:“可以坐这里吗?”
燕兆鹏眼皮也不抬一下,道:“随便!”
壮汉哈哈一笑,又来到窦俊臣身边,往对边的长凳上一坐,道:“你呢?”
窦俊臣笑道:“欢迎之至。”
壮汉站起来,道:“你的态度很和善。”他来到王酆骢背后,轻声道:“我想你也不会反对吧?”
王酆骢背也不转身,冷冰冰道:“眼下懒得反对。”
壮汉道:“答得妙。”移步来到雍璧梅桌旁,一撂屁股,和雍璧梅坐在同一张凳子上,道:“咱们打个挤。”
雍璧梅那张寡妇脸唰地变得通红,道:“你和我挤这么紧干什么?”连忙坐到另外一条凳子上面去了。
壮汉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招惹是非。我走了,你不会想我吧?哈哈。”他来到何惮病对面,盯着何惮病看了一阵,道:“你这位置最好。”
何惮病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有病,别挨着我。”
壮汉道:“我不怕染病。”
何惮病道:“那也不行。”
壮汉道:“我偏要坐这里。”
何惮病冷冷地看了壮汉一眼,道:“我让你。”起身坐到了窦俊臣的那张桌子边去了。
壮汉跟了过来,道:“我要和你坐一桌。”
何惮病道:“你跟着我干吗?”与窦俊臣一起站起来,又转到燕兆鹏的桌子上。
壮汉还是跟了过来,道:“我要你陪我喝酒。”
何惮病道:“我又不是美女,要我这痨病鬼陪你多杀风景。”
壮汉道:“我喜欢。”
就这样不停地换桌子,到最后,壮汉、何惮病、王酆骢、窦俊臣、燕兆鹏都坐到雍璧梅那张桌子上去了。雍璧梅坐在进门的左方,何惮病和燕兆鹏坐在雍璧梅的右边,王酆骢和窦俊臣坐在雍璧梅的左边,壮汉则坐在雍璧梅的对面。
壮汉道:“我们六个人竟然能够平平和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聊天,这真是奇闻。”
何惮病道:“我们可没想和你套近乎。”
壮汉道:“你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等我么?现在我人来了,你却端起臭架子,不理会我了。”
何惮病嘿嘿冷笑。
壮汉道:“听说‘生老病死’中的‘病入膏肓’何惮病最不怕死,这话是真的吗?”
何惮病道:“都病入膏肓了,死是早晚的事情,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使我害怕的了。”
壮汉道:“‘生意人’穆玉彤、‘老来俏’苗颉、‘死鬼’巫慈祯呢?他们为什么没来?”
何惮病道:“我怎么知道!”
壮汉道:“你们‘生老病死’不是一伙的么?”
何惮病道:“他们是他们,何某是何某。”
壮汉转问“捕蝉螳螂”王酆骢:“阁下高寿?”
王酆骢道:“六十有七。”
壮汉道:“阁下已是夕阳半山了,干嘛还来瞎凑热闹?”
王酆骢道:“既然这轮夕阳还未完全落到西山之后,那就该有光发光,有热散热。”
壮汉道:“阁下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发热发光了。”
王酆骢道:“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人将‘死’字说得这么委婉动听的。这也许就是宫为彝的不同凡响之处。”
原来这壮汉的名字叫宫为彝。
燕兆鹏懒洋洋地说道:“宫先生的看法的确很奇特。”他将“看法”二字说得很重。
宫为彝道:“避腥猫,你是在说我这双眼睛么?”
燕兆鹏道:“‘杀人不眨眼’,好风趣的名字,好血腥的名号!”
宫为彝在武林中的绰号正是“杀人不眨眼”。宫为彝笑道:“我是没眼皮可眨啊。”
燕兆鹏道:“那你该感谢缪潢成全了你的名声。”
宫为彝的眼睛里顿时充满杀气,因为燕兆鹏踩到了他的痛脚,勾起了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宫为彝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之一,本来的名号是“杀人不眨眼菩萨”,与“立地成佛大居士”糜熙春齐名。他在武林中横来直去,所向披糜,杀戮甚重,日子倒也过得十分逍遥。十二年前遇上以“锋端、舌端、笔端”驰骋武林的“三端王子”缪潢,因言语不和而起争端。缪潢当时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武功精纯,被人称做“缪无敌”。也是活该宫为彝倒霉,不幸遭遇缪潢,结果在仅有的一招交手过程中,被缪潢用剑将双眼的眼皮割掉了。缪潢还说这样是给宫为彝正名,是叫他以后杀人时不能“眨眼”。从那以后,宫为彝就被武林中人改称为“杀人不眨眼”了。
宫为彝道:“也许我可以成全你一回。”
燕兆鹏道:“没听说谁会吃猫肉,宫先生你不会为难我这只‘避腥猫’吧?”
宫为彝道:“你口才不错,有些杀人不需动手的本领,我看你不要再叫什么‘避腥猫’了,而改称‘杀人不动手’吧。”
燕兆鹏道:“听宫先生的意思,好象想废掉我的双手。”
宫为彝道:“这只是打算之一。你这采花贼犯下不少风流案子,如果将你卖到妓院去,对你而言,倒也不失为一条自新之路。”
燕兆鹏道:“这桌子上有女流,宫先生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吧。”
雍璧梅道:“你们放开嘴随便说吧,我只当没听见。”
宫为彝道:“本来已经入耳,却偏要装做没听见,雍三当家这分本事可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