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惊雷-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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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元超“报仇”一事是否对了。这两个人是他师父的徒弟,不会故意在背后讲师父坏话的。虽然偷听到的只是一鳞半爪,但他最少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未必都对,孟元超也未必都错了。尽管这点朦胧的意念,就像冰山一样,十分之九埋在心底,他可不敢让它“浮上来”。但“誓必报仇”的念头,却已不知不觉有点动摇了。
他的心情矛盾得很,好像有股压力,抑制住他不要苦苦去想“报仇”的事情,于今他想的是:仇是要报的,但他可不想特地去找孟元超了。他只幻想最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碰上了孟元超,最好没有第三者在旁,而又“最好”是孟元超如他想像那样,是个“假陕义道”,给他发现“劣迹”,那时他才能够心安理得,毫不踌躇的一剑将他杀掉!
既然目前还不想去柴达木找孟元超,那么上那儿呢?
第二个地方,是重回天山。师父虽然死了,在天山还有他的义父。
不过他却又不愿意见到冷冰儿。正因为冷冰儿是最疼爱他的人,他发觉冷冰儿是在“骗他”,骗他认“仇人”作父的时候,他就份外难过。
他不能原谅冷冰儿。为了同样的理由,甚至他不能原谅他的义父。
不过他的义父缪长风是个“名士”气味很重的人,最喜欢放浪形骸,独往独来的。而且经常不在天山,虽然义父爱他有如己出,但却是不懂得怎样呵护孩子的。在细心照料他这方面,当然是远远不及好像是他姐姐的冷冰儿的。故此他对义父的抱怨倒是不及抱怨冷冰儿之深,想起冷冰儿的时候较想起义父的时候更多。
此际他又想起冷冰儿了。
不知怎的,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心中浮起:冷冰儿和龙灵珠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是甚么地方呢?
童年的记忆不知不觉从心中浮起,有时候冷冰儿在哄他开心的时候,他也能够发觉冷冰儿的脸上是有一股忧郁的神情。
冷冰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性格积龙灵珠一样坚强,龙灵珠在对他诉说幼年不幸之时,虽然是他比她更为激动,但她的脸上不也是有着那股他所“熟悉”的忧郁神情么?如今再想起来,甚至在龙灵珠“游戏人间”的时候,她戏耍郑雄图、开罗曼娜的玩笑、吓他姑母要打他那号称“辣手观音”的姑姑的耳光——在她笑容里,甚至他也能感觉得到她忧郁的“味道”。
龙灵珠心底的忧那是怎样来的,他自信他现在是懂得了。
冷冰儿的呢?
幼年时他是不懂的。虽然他比普通的孩子已是“敏感”得多,也曾问过冷冰儿为甚么她好像时常不很快乐。(当然冷冰儿不会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现在他则是有点懂得了,虽然懂得的不及懂得龙灵珠的多。
七年前那一次她从段剑青的魔手下救出他,他已经隐约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似是不大寻常。
在听到了罗海父女用哈萨克土话谈及冷冰儿之后,他知道的就更多了,虽然还不是全部。
他知道了冷冰儿曾经受过段剑青的欺骗,而且是最能伤害一个少女的心灵的那种欺骗。他还知道段剑青不但在爱情上欺骗了冷冰儿,甚至几次三番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他不禁心里极为难过,“为什么我碰上的两个应该可以算得是我亲人的女子,都是像我一样,各有各的不幸。
他不禁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对冷冰儿说过的一句话:“姐姐我知道你是瞒住我,你其实是并不快乐的,但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设法让你快乐!”
此际他想起这句话,不觉又苦笑了。
他想到了他的表哥齐世杰:“为甚么当我知道了冷姐姐到通古斯只是为了表哥不是为我的时候,我反而不高兴呢?他们两人要是能够相爱,冷姐姐就可以得到幸福了。我不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快乐的么?”
多么矛盾的心情!但尽管他也知道这是该有的矛盾心情,他对冷冰儿还是不能谅解,当他感觉到齐世杰在冷冰儿心中的位置比他要重要的时候,他也禁不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忌的心情。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当然现在还是未能懂得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妒意,其实也正是由于他幼年的遭遇造成。
他自小失了父母,而且没有朋友。小孩子也是需要有“知心的朋友”的甚至不是父母兄长所能代替。有生以来,只有一个冷冰儿可以算得是他的姐姐而兼朋友的人。再经过了这七年来与爷爷相依为命,离群索居的生活,他对冷冰儿感情上的“占有欲”自是更加强烈了。
他不愿回天山去,那么上那儿呢?
这第三条路却是他此际想得最多的。
浪荡江湖的苦恼更多,不如还是回去和爷爷作伴吧?但回去又怎样和爷爷说呢?爷爷是那样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女儿一面,他忍心把那不幸的消息带给爷爷吗?要是龙灵珠愿跟他回去还好一些,爷爷见不到女儿,见到外孙女儿也可以得到一点安慰。但现在龙灵珠却是痛恨他的爷爷。
他忍心告诉爷爷:“这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如今你唯一的外孙女儿也不肯认你了么?从他爷爷暮年的凄凉的心境,他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姑母。姑母虽然号称“辣手观音”,内心的寂寞凄凉,怕也是和他爷爷一样吧?
“不,姑姑还是比爷爷好一些的,我虽然不肯认她,她的儿子却不是和龙灵珠一样。表哥是个孝顺的儿子,只要他们母子重逢,表哥甚么都会听她的话。他又再发觉他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就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表哥口口声声是奉了母亲之命找他,由于他不喜欢这个姑姑,因而就连表哥也不想认了。不过,他还是希望齐世杰能够早日见到母亲的,否则他也不会告诉姑母到鲁特安旗去找他了。
龙灵珠、冷冰儿、齐世杰、义父、爷爷、姑姑……这些人的影子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浮转,他心中一片茫然。天地虽大,竞似不知何处才是安身立命之所,也不知是谁才是他最想见的人。
他希望姑母去鲁特安旗寻找儿子,却不知齐世杰已是来找他了,而且是和冷冰儿一起。此际他们二人正在朝着他刚刚离开的那座破庙走去。而他的姑姑也还留在那座破庙之中。
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空气份外清新。
雨后的彩虹,挂在神野空阔的草原上空,份外美丽。
但齐世杰的心情却是仿佛有如风雨来时的天色,那是令人郁闷的沉暗,而又隐藏着激动。
冷冰儿好像听得见他的心中轻叹,忽地放慢脚步,轻声问道:“齐大哥,你在想些甚么?”“没,没甚么。”齐世杰支吾以应。避开她那寒冰利剪般的目光。
但他的脸色却遮掩不住。冷冰儿笑道:“你别瞒我,我看得出你是在想着心事!”
齐世杰苦笑道:“不错,我是有着一件心事。但只怕说出来你会骂我。”
“我不骂你,你说好了。”冷冰儿笑道。
“我希望永远走不到那座破庙。”
其实这座破庙已经是在他们眼前,即使是普通人一样走路,也用不着半支香的时刻了。
“为甚么?”冷冰儿怔了一怔,问道。
“我怕杨炎当真是在庙中。”“你不希望找着他么?”“我当然希望找着,不过,不过——”“不过甚么?”
齐世杰叹口气道:“不过,找着了他,你恐怕就要同他回天山去了。而我,我记得你是曾——”
冷冰儿道:“不错,两年前我已曾和你说过,我不想杨炎跟你回家,但杨炎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我也不妨由他自己决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带他回天山。那我呢?”
“你当然是应该回家禀告你的母亲了。你两年没有回家,你的母亲恐怕亦已等得十分心焦。难道你还能跟我们一起上天山么?你要这样,我也不让你这样。”冷冰儿说道。
齐世杰黯然说道:“是呀!所以你应该明白为甚么我希望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了吧?冰儿,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女的心是最敏感的,冷冰儿怎会不知道呢?这次是轮到她避开齐世杰的目光了。她望向天边,天边的彩虹已经消失。
齐世杰不觉得又再叹了口气,说道:“彩虹易散。冰儿,这几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但只怕是像彩虹一样。”
冷冰儿能够说些甚么话来安慰他呢?
齐世杰这番深情的说话,像是春风吹开她的心扉。
枯木逢春也会发芽,枯萎了的少女的心,会不会也是逢春开放呢?
冷冰儿不知道。或许更正确的说,是她不愿意知道。她知道的是,这几天她也是过得很快乐。而此际她也是有着和齐世杰一般的惆怅心情。
她知道她必须说一句话,只须说三个字就可以尽扫阴霾,令得齐世杰化惆怅而为狂喜。但这将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她还没有决心说出那三个字。
她不喜欢齐世杰吗?不是。她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齐世杰有一个外号“辣手观音”的母亲,令她没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另外一个原因,她虽然知道齐世杰是个好人,但“好人”却未必就一定是“好伴侣”。比如说,拿盂华来和齐世杰相比,就似乎还有一段距离、当然齐世杰将来也有可能达到孟华那样的“高度”,甚至超过孟华。但那还要时间来考验。
一错不能再错,故此纵然她也喜欢齐世杰,却不能轻率从事了。
齐世杰见她没有说话,目光中更加流露出失望的心情。但虽然没有说话,彼此却都感觉得到对方心的颤动。
和那座破庙的距离更近了。冷冰儿忽地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清,说道:“世杰,你听,庙里好像有人说话。咦,好像是个女的!”
齐世杰也听见了那女人说话的声音了。
他陡地“啊呀”一声,就像一枝离弦的箭,飞快的跑进破庙。
“辣手观音”杨大姑在这破庙已经耽了两天,宋鹏举和胡联奎的伤亦已差不多痊愈了。她正在和两个师侄说话,齐世杰旋风似的冲进去,把她吓了一跳。打了个照面,这霎那间母亲和儿子部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