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风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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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长这么大了,岁月催人老啊。”向明与谢医生握手,“唉呀,小谢,你还这么年轻呀,跟以前几乎一个样。”
“向厅长真会夸人。”谢医生和向明虽然不熟,但有过数面之交,“你们坐,我去加两个菜,马上好。青青,来帮忙。”
向明略显疲惫地坐上沙发:“别太复杂,我看加两个面就行了。”
厅长到家里做客,李青最高兴,在厨房里边洗菜边说:“妈,我爸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也猜不透。”谢医生在用微波炉做菜,“肯定不是顺心的事,你看他那张脸。别再问了,要说他自己会说。”
李青懂事地说:“长这么大,只看见我爸犯难过一次,就是前几年发不出工资那会儿,胡姐差点快跑咱们家吃饭来了。今天厅长到访,我看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妈,你放心吧。”
“反正你在外边别再说你爸调动的事,省得自己闹笑话。”谢医生本来是很担心丈夫,可厅长来到家里,她也踏实一点。
李青皱眉道:“笑话已经闹了,都怪胡姐。我们同学给我送礼物了呢!难道我再还回去?喂,妈,其实我爸有什么难处应该跟你商量的,瞒在心里,说明他也不信任你。”
谢医生一怔,说道:“死丫头,你想挑拨离间呀?”李青调皮地笑:“嘻嘻,谁叫我爸说什么幸福的家庭拖后腿,让他有个不幸福的家庭好了,这样恐怕他就能调去乌市了。”谢医生冷笑:“哼,你说得轻松,这个家庭不幸福,最倒霉的是你。”
李青吐出舌头做个鬼脸,学台湾腔道:“最好不要这样子了。”
吊扇发出轻微的响声,在低档上不紧不慢地摇着头。漆皮的办公桌后,艾买江像是在认真地读报,其实眼睛已闭上,老花镜也滑落到鼻翼下。年纪大了,下午上班不知不觉就会打盹,有时开会到半也一样。镇里的人知道艾买江这个习惯,即便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也会等他醒来后再说。
“你找谁?”
艾买江打盹很惊醒。这天,才合上眼,听到脚步声,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外来人。
“大叔,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万喀村的尼亚孜。”一个身穿维族长袍的中年人站在办公室里。
艾买江放下报纸摘下老花眼镜,起身与尼亚孜握手,边倒茶边说:“老喽,忘心越来越大!请坐,请坐。”尼亚孜接过茶笑道:“大叔,我看你身体还很好嘛,怎么有人说你快退休了呢?”
“是快退休了,明年吧?”艾买江摸了摸脑袋,“哦,刚才你说你是哪个村的,我没听清,唉,耳朵也背了,对不住。”
“没关系,大叔,我是万喀村的尼亚孜,你上个月去过我们村呢!”
“万喀村的尼亚孜?”艾买江突然警觉,“嗯,对,我想起来了!你是村长,那天我左右等不见你,听说你很忙,你们村的人也很热情,非要把我留下不可,幸亏派出所的同志来了,才把我接走。”
尼亚孜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艾买江话里有话,说:“大叔你还记恨我们村呀,我今天特意来向你解释的。”
“哦,好啊,我洗耳恭听。”艾买江原以为他是来检讨的。
“那天你们走后,我马上召集了大家开会,大家都觉得做错了。我自己和支书也做了检讨,还批评了那几个围攻你们的青年。这是我和支书写的检讨书,还有那几个青年的检讨书,你看一看。”尼亚孜还真的交来一份检讨书。
艾买江接过检讨书,戴上老花镜,心平气和了许多:“嗯,你能主动来承认错误,这很好嘛,我这两天正开会研究,准备再去你们村。”
“大叔,我们都是你培养起来的人,出了这种事,我很过意不去。”尼亚孜的表情不像过意不去。
艾买江看完检讨书,脸色又变凝重:“好像你们的检查都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要围攻工作组呢?尤其那个买买提,他才是整个事件的指挥者。”
尼亚孜不安起来,支吾道:“是,他也承认自己做得不对,不过,他说,主要是……啊,是工作组对他有意见,他一时冲动……”
“工作组对他有意见?工作组为什么对他有意见?他四处流串讲经,本身就是违反宗教政策的,而且,我听说他经常歪曲古兰经,还宣扬分裂思想,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艾买江发现尼亚孜的来意是想让他打马虎眼,不再追究此事。
尼亚孜很为难地说:“大叔,他现在已经落户到我们村了,并且答应以后绝不干扰镇里的工作。说他宣扬反动思想,这没有真凭实据啊,我听过他讲经,根本还是古兰经。”
艾买江很意外:“真的?”
“大叔,这种原则问题,我怎么能骗您?依我看,还是以和为贵,买买提再怎么说也是个阿訇,不但在我们这一带,在附近好几个县都很有威望。以前你教育我们对宗教问题一定要慎重,如果因为这件事撕破脸皮,搞不好会引起动乱,那样的话,大叔你就是退休也不得安定啊!”
尼亚孜的话非常刺耳,但过后艾买江又感觉也有点道理,自己年纪大了,捅马蜂窝的事,是不是应该留给后面的人去干?心里一犹豫,打算讨论整治万喀村的计划也搁置了。
又过了半个月,中午下班时间。政府大门外,尼亚孜蹲在路边,看见艾买江走出,追赶上去。
艾买江走路的速度很快,街道上人多,尼亚孜几次想叫他都被路过的人挡住,好不容易走到一块人少的地方,艾买江却遇上了一个熟人。
“阿迪力,你干什么?”
艾买江发现小贩阿迪力捂着衣服从一个小卖部里出来。 阿迪力猛地听见有人叫,吓了一跳,衣服里的东西差点掉出。看见是艾买江,急忙抱紧说:“啊,大叔,你好,我、我买点盐,买、买点沙子糖。”
“你紧张什么,是不是偷东西了?”镇上的小青年,没有艾买江不认识的。
阿迪力五官挤到一起说:“不是,不是,大叔,我哪敢偷东西呀,我是买这个。”说完张开衣服又飞快合上,里面是一瓶酒。
艾买江摇头:“唉,你呀,少喝点,知道吗?”阿迪力点头哈腰:“知道,知道,大叔,我走了。”说完撒腿跑开了。
在一旁等着的尼亚孜立即走近艾买江,亲热地叫道:“大叔,下班了?”
艾买江回头:“是你呀?怎么,今天来赶巴扎吗?”看见这个人,他居然有点心虚。尼亚孜道:“是啊,顺便卖了一头羊。大叔,我特意来请你去吃个饭,就在前边的饭馆。”
“吃饭就不必了。”艾买江已经淡忘了在被围攻的事,“那天你跟我讲的话,我想了一下,只要买买提不再到处流串讲经,不再干涉政府的工作,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同时维护他合法的宗教活动。你回去转告他,如果他答应做到这些,我愿意跟他好好谈一谈。”
“大叔,买买提就在饭馆等你,你们现在见一面,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艾买江停下脚,有点吃惊:“是他叫你来的?他要是诚心诚意跟政府合作,为什么不到镇里找我?”尼亚孜说:“你别误会,他是专门来跟你和解的,要不然你还得去我们村找他。大叔,他主动来镇里,还是有诚意的,我们留点面子给他吧?”
艾买江犹豫的走了几步,半响才缓缓点头:“唉,好吧,我也想尽快了结此事。这样,照我们维族人的习惯,他是客,我是主,我请他。”
“那怎么好意思呢?大叔,这是我们村的事。”
“你们村有几个钱?不要说了,就这么办!走。”
向明到南疆微报私访有一段时间了,那天去李东阳家拜访,李东阳也非常意外,以为他去了北疆,毕竟北疆出现了手执重武器的“正规军”。倒不是他对北疆不重视,就像李东阳讲的那句维族谚语“看得见的山,路不远了。”他更担心看不见的,所以来到了南疆。表面上,南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隐患,跑了几个县,各地风平浪静,刑事案件逐年下降,社会治安显著好转。与他同来的吴秘书,甚至怀疑是李东阳故意引他来参观成绩的。不过,他却发现背后隐藏着诡秘的东西,每当问起讲经点和宗教极端,基层干部们马上变得吞吞吐吐,言不由衷,尤其路上还碰到一件让他看不懂的事。在一个小村旁,发生了一起车祸,村里的老百姓把路给堵了,交警怎么也劝不走,只好叫来村干部,村干部动员了半天,还是不管用。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村里的阿訇请来了,阿訇一句话,马上散得干干净净。他把这件事告诉李东阳,而李东阳却无奈地说,这种事在南疆是司空见惯了。
“厅长,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饭再去镇政府。” 助手座上的李东阳看表,到了午饭时间。
后座的向明答道:“好,不要惊动他们了。亚里,这个镇你熟悉吧,哪个地方的饭好吃?”
“放心,向厅长,我保证让你吃上最正宗的维族菜。不过,饭馆里是不准抽烟喝酒的。”亚里被调来当司机兼警卫。
向明笑道:“这个我在别的地方已经领教过了,老李呀,以后我们想戒烟戒酒,就到维族餐馆去。”
“就怕吃多了清真餐,烟酒是戒掉,人却变成大胖子,又得回头戒掉羊肉。”李东阳侧面笑道。
“这倒是,现在的清真餐都变成肉餐了。”向明大笑,“对了,我看到一个数据,南疆烟酒的销量好像也不算少啊,不会全是汉族和别的民族消费吧?”
“维族也有酒鬼。”亚里是车上惟一的维族人,“城里多一点,乡下也有,像多里昆碰到的那个阿迪力就是一个。其实,这几年私下里偷偷喝酒还是不少的。”
吴秘书问道:“为什么要私下里偷偷喝呢?”
亚里像是请示地看了一下李东阳。李东阳点头说:“照实说,向厅长面前,难道还害怕影响了投资环境吗?”他才叹息道:“有不少人当众喝酒,过后不明不白被割掉了鼻子或耳朵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