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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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是从来没有看到过那里发生的一切。我想你要是看到过了你就会知道死是一种更好的变通办法。那里只有残暴和饥饿和慢性死亡。你的待遇连牲口都不如。我不能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史朗斯基在哪里,要是他还活着的话。你相信不相信我那是你的事,但这是事实。而且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在地牢里的那些朋友他们要做什么就做好了,但回答还是一样的。至于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他们对史朗斯基的计划一无所知。要告诉了你他们的名字并不能帮助你找到史朗斯基,只会暴露他们而让他们遭受痛苦和死亡。”
“但是你仍然可以透露当你们到莫斯科你们准备做什么。你仍可以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我能告诉你的就一句。见鬼去吧。”
路金看见她脸上愤慨昂然的表情,她将头扭到一边去。
“我很遗憾谈话谈到这种地步。我承认你很勇敢,但我觉得你也是个愚昧的女人。说你愚昧是因为你的这种勇敢毫无必要,说你愚昧是因为你有其他路可走却仍不回头。帮助我,我也会尽力帮你的。这样或许会面对一个在劳改营的终生监禁,而我也同意这不好过,但这总是个较好的变通办法。”他停顿了一下。“反正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接下来的时刻。”
她抬头看着他,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路金朝那门口的民兵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帕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搀着他的手。她长得非常漂亮可爱。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冬装,戴着一顶绒线帽和一副手套,穿着一双小小的棕色靴子。她看上去不知所措。
当路金转过身来时,他看见安娜·克霍列夫脸上震惊的反应。疑是做梦,亦悲亦喜。她那尖厉的悲呼声震撼着公园的宁静。
“莎夏!”
这小女孩被这名字的呼唤声一怔,她的脸上罩上一层迷茫的神色。她不知所措地盯着她的母亲看,然后她的小嘴唇抽动着,最后她开始哭了起来。
帕沙松开了她的手。安娜奔到她女儿跟前一把将她抱起。她狂吻着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抚摸着她的脸,猛捋着她的头发,将那孩子的生疏、迷茫全都拂去了,到最后那小女孩终于不哭了,她的母亲紧紧地搂着她。
很长的时间里,路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直到最后他感到再也受不了。
他看着安娜。她润湿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他说道,“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我们再接着谈。”
史朗斯基打开街道地图,又朝斯戈达的挡风车屏外张望着,旁边依丽娜在驾驶着。
那宽阔的林荫大道堵满了黄色的有轨电车和盖着车棚、轰着黑烟团的大卡车。龟小的埃姆卡的士飕飕地穿过,偶尔几辆乌黑发亮的豪华轿车驶过,苏维埃的领导干部紧板着脸坐在他们的司机旁。
依丽娜开着小巧的灰色斯戈达迂回穿梭,根本不管结在街道上的冻冰面,她只是在乱哄哄的交通里滑进滑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悠闲的游车,但史朗斯基注意到其他许多的车辆也都是一样的横冲直撞。
依丽娜解释这是因为许多小汽车都没有暖气,司机都是喝足了伏特加以驱寒。
人行道上挤满了万花筒般不一样的肤色脸:有俄罗斯人和斯拉夫人,黑眼珠的格鲁吉亚人和黄皮肤、扁平脸的鞑靼人和蒙古人。当他们来到阿贝特,这座城市老的商业中心区,史朗斯基望见远处克里姆林宫的金色圆顶和那些圆塔。一排排水泥板的工房楼在莫斯科河的两旁铺展开来。
他们又兜了这座城市半个小时,史朗斯基对照着街道和地图,最后依丽娜问道,“现在你要我怎么样?”
“开到捷尔任斯基广场的克格勃总部去,然后放我下来。”
依丽娜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疯啦?”
“一个小时以后到布尔晓埃大剧院外面来接我。”
依丽娜吓得摇着她的头。“真的,你的脑子有点问题。克格勃人到处找你,你还要我将你留在他们的前门口?”
“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他们会想到找我。”
一辆汽车猛按着喇叭,因为依丽娜径直横抢入它的道。她也回按着喇叭并举起她的手臂比了个怒气冲冲的手势。
“混帐!”
“你在战争时是开什么的,依丽娜?坦克车吗?”
她瞧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是吉斯大卡车。你别笑,我还是个很好的司机呢。我告诉你,这路上,许多疯子都是喝醉酒了,至少我还是清醒着。”
“战争已经过去了,所以松开点油门。我们希望遇到的最后一件事是碰上一个民兵来找我们超速的麻烦。”
“哈!你也会讲麻烦!你可是个要呆在捷尔任斯基广场的人。”
斯戈达突然离开了阿贝特区,然后史朗斯基看见了那些红墙和克里姆林宫那泥黄色的建筑。在一条宽敞的鹅卵石大街前,矗立着圣贝西尔大教堂,它那些五颜六色的塔峰高耸入云空。几分钟后,依丽娜拐弯进入靠近布尔晓埃大剧院的鹅卵石小街,跟着转进一连串小马路,最后穿出来开到一个宽广无比的广场。
一个巨大的金属喷水池立在当中央,水因为零点以下的温度而被关掉了,以防冻裂水管和那些金属,有轨电车和其他车辆喧吵着围着它匆匆驰过。广场的正对面是一幢巨大的七层楼的砂岩石大楼。
依丽娜指着它。“捷尔任斯基广场。克格勃总部。这地方曾经是属于一家保险公司,后来秘密警察的总头头,费历克斯·捷尔任斯基把它接管了过去。”
史朗斯基看见两扇高大的咖啡色栎木大门竖在前面通道口。探照灯环装在楼顶上,大楼周围的人行道上有身穿制服的民兵在巡逻。
依丽娜说道,“卢比扬卡监狱的入口处在背后面。那里有两扇黑色的铁大门,警卫十分严密——没有人逃出来过,莫斯科的每个人都会告诉你这点的。”她看着史朗斯基的脸,他正研究着这幢大楼。“即使你的朋友关在里面,你要是以为你能救她出来,你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动这种脑筋你是在找死。”
“就让我在那里出去。”
他指着广场左边、克格勃大楼的正对面一个高宽的锻铁架成的拱廊。拱道口的顶上方有一块招牌写着“卢比扬斯基拱廊”。拱道口的人行道上挤满了进进出出的人,再后面史朗斯基看见拱廊两旁一排串面貌简陋的商店。
依丽娜开过去并停了下来,但仍开着引擎。“只有克格勃会想得出在一个拷打屋子旁放一个公共商业拱廊。”
史朗斯基打开车门。“一个小时以后,在布尔晓埃。”
依丽娜拉住他的手臂。“小心点。”
他朝她笑了一下,便钻了出去,然后他“嘭”地关上车门走上那拥挤的人行道。
路金看着安娜·克霍列夫的脸,他们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她看上去痛不欲生,两眼哭得通红。公园又变得冷清清了。帕沙带着那小女孩走了。路金看见当时安娜脸上溢满着悲伤的神情,她不让她的女儿被带走。她紧拉着孩子不放,好象她全部的生命都依系在她身上了。这小女孩被弄得不知出了什么事并害怕起来,她又开始哭了,在门口的民兵不得不跑过来帮路金把她的妈妈拉开,让帕沙带着这孩子上车。
低泣抽动着安娜·克霍列夫的身子,她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开走了。然后她瘫倒在长椅上,低垂着头,一脸的绝望。
路金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内疚。他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她本来已没看见她的女儿有一年多了。而他去给了她的孩子,然后又将她带走。他想象着娜蒂亚要是处在这样的处境,也得承受这同样的心灵创伤,一想到这,他都快要晕倒了。
他理解她的痛苦,也想要告诉她,但知道她是不会相信他的。这没用。而且,他现在情绪也受到了感染,这不是件好事。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揩擦着她的湿脸。
她一把将他推开。
他搭着她的手臂。
“安娜,在我带你回卢比扬卡之前,我们得好好谈谈。”
她又将他推开。
“别碰我!”
她的眼泪止住了,但她看上去受了极度的刺激,两眼大大地圆睁着,他心猜着她的神经是不是已经崩溃了。她的脸部表情看上去很是叫人害怕,他在想他是否应该带她去看医生。
“安娜,看着我。”
她说话时没看着他的脸,眼睛只是望着天空,语气满是悲痛。“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为什么你要叫我遭受这样的痛苦?”
“我想不管怎样,都应该再让你看一看莎夏。”
“是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告诉过你这可以变通的。而且要是你帮助我,我会尽我的所能来确保你被允许带着你的女儿在一起。”
她看着他,脸上满是悲伤。“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我的女儿呢?住在那些冰冻的荒地里,住在那万恶的劳改营里。你认为她那样会活下来吗?”
“可至少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在孤儿院里她还能活下来。在劳改营里她不出一年就会死的。”
路金叹了口气,看着她那张哀凄的脸,他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将事情点破。“安娜,要是你不开口讲,那么并不只是你会死。莎夏也会跟着你一起死。”
他看见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她瞪视着他。“不……你不能这样做。她是……她只是个孩子……”
路金站起来俯视着她。
“这由不得我做主,安娜。但我了解贝利亚。我也了解鲁穆尔卡,那个如果我失败了的话而接替我审讯你的人。要是他们不能让你开口的话,他们会这样做的。我还是跟你讲明真相吧。贝利亚给我的时间到明天晚上为止。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得把你交给他。他会逼你就范的,安娜,这是肯定的。而一旦你从我手中脱离,我对这件事就没发言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