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出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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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的蒲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爱情,是一道危险的变数,在她规画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预下定论,但到底她也怀想过应该发生在叁十岁之後,因为目前的升学问题已够她负担了,她不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压力。
她一向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麽她是不会去读的;同理,如果康硕不会是她今生的归处,那麽与他游山玩水实在也是没意思得紧。虽然人家常说多谈几次恋爱才能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忆,但她总希望她的生涯能更丰富一些;至於恋爱,则一次就好,重复的动作玩了第二次後就没新鲜感了。既然人家说初恋是最珍贵难忘,那麽一次就够了,将之延伸为永恒,岂不更美哉?
他也会有这种想法吗?恋爱是人生中不可预测的变数,而年轻的岁月又是恋爱中最难掌握的事。十七、八岁的年纪,「永恒」是太遥远的事,「责任」更是陌生而艰巨的名词。大概是因为如此,纯纯的校园恋情才会轻易地发生,却也短暂地似昙花,凋零在一刹那间。
「在想什麽?」康硕与她并坐在横木上,一手自然且占有地环着她肩头,将她的身子拉往他胸膛靠近。
「夕阳很美。」她吁了口气,娴静的小脸在夕阳馀晖中漾着柔和的色调。
他着迷地看她线条优雅的侧面。就是这些个表情,让他心动不已!挂念不休的就是这个外表有着纯洁、娴雅的气质,内心却机灵又慧黠逗人的女孩。他从没看过内在与外在有如此悬殊差异的人,连她的同胞妹妹,甚至生养她的双亲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如此活泼的内在。在她放他鸽子的那一天,他的心灵产生了悸动;而在昨天。他真切地发现!仿若心灵相通似的,他就是有这种预感。终於在相处了一天後确定了。当然,她绝对没有刻意隐藏过,只是她向来笑笑地,不对任何事物发表高见,让人以为她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善良且不知人间险恶——这是秋水的高见。
他并不苟同秋水的见解。真正的乖乖牌他见过,是那种见到生人会畏怯,不够大方。动不动就脸红。看来小家子气,思想更是迟缓地谈不上机智;但临波不是,她有一双看透世情的慧眼,晶莹剔透的心思,并且有着对任何事一笑置之的脱。
几乎还无从对她进一步了解,他的心便顽固地下决定——她就是他要的那个人!
直到夕阳再也看不见,他扶起她,轻声道:「吃饭了!师父留我们吃一顿好料。」
临波一手攀上他肩头,在横木上站起来与他平视,他自然地环住她的腰,深怕她站不稳,扬着眉专注地凝视她。
「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临波道出了自己的原则。
他将额头抵着她秀额,自信地说:「你会知道分一些读书时间来与我经营感情绝对不会蚀本。」
她不置一辞地扬扬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扬起的唇角充满了接受挑战的坚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皱了一皱,表示她不以为意。
他由喉咙深处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进屋去了。
真没诚意,给这麽草率的一吻!如果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没一点儿值得怀念到老死的价值了。她真想他一脚,但想到後果可能会被他雄壮的双手捏死,也只好作罢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时是很具威胁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娇小,怎麽比都是她吃亏,真是的,他没事长那麽高做什麽?
***
「临波!」秋水冲进了两人共用的书房,手上抓着一本书,脸蛋上忿忿不平。
「啊,真是稀客!」临波放下《古文观止》,两个眼珠子上下转动打量着这个向来不进书房的妹妹。
「那个实习老师居然当众嘲笑我『不学无术』!」秋水气愤地说。
「你是不学无术呀。」她点头,称赞那位老师有大无畏的诚实本质,不禁佩服。
「江临波,我要与你断交!」秋水又叫又跳地,只差没冲上前来踩死她,猛然想到手中的诗集还得靠她帮忙,暂时饶她一命,又想到江临波向来单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与她一般见识实在只有自寻晦气的分。算了!她气得直磨牙:「我跟你说,那家伙将来应该是个数学老师,可是居然趁国文老师请产假时捞过界教我们国文!他肯定不会教,所以打算整死我们,要我们一个礼拜背一首古诗,翻译外加读後感想。交读书报告?拜托!我们又不是升学班,上道的老师都知道不要太为难我们,可是他却非整死我们不可!就是这首『上邪』啦!我很本分地照着字面上的意思翻译,他却笑我根本没文化,不学无术,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临波接过她手上的书,一边道:「『上邪』,很棒的情诗!小说作家还把它列为一流情诗,用在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中咧,你是怎麽翻译的?倒带一次如何?」
秋水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背了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我的解释是:天上的邪魔啊!我要与你相知相守,一起活一辈子都不会死。直到高山没有土,水也枯乾了,冬天打雷,夏天又下雨、下雪,天与地合在一起时,我就与你绝交……江临波,你敢笑!」念到最後,发现她的亲生姊姊趴在书桌上大笑,江秋水气得肚子都快炸了!
「拜托!算我这做姊姊的求求你。秋水,人要是没有知识,至少也要有常识;要是连常识也没有,至少要懂得掩饰。我……拜托你,虽然你的翻译很——创新,但为了避免让古人气得破棺而出对你抗议,请你先弄懂诗中的意思吧!」临波忍住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古诗精选》给她。「你好好钻研吧!里头有『正常』的释译,等你有幸当上国文老师,受怎麽瞎掰再随你,但——因为你还是个学生,还是正常一点儿的好,不然学期末,你又要高唱满江红了。」
秋水嘟嘟嚷嚷地接过,为了不再让那个王八蛋实习老师对她露出「无药可救」
的表情,她豁出去了!给临波笑又何妨。反正临波天生白痴得只会笑,但功课却好得令人眼红;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搞好国文与数学。那位实习老师走着瞧!
正要走出去时,她突然想到:「对!近一个月来你怎麽都不在家吃晚饭?高二的功课更重了吗?」
「不管有多重,对我而言都游刃有馀。」
「啧!那你天天七点以後才回来又作何解释?」秋水此时终於稍稍忌妒起天生是块读书料的临波了。
「我去约会。」临波一本正经,而且很老实地回答。
那个康硕真的贯彻了他霸住她的决心;除了周末与星期假日,他几乎是强占住她下课後五点到七点的那段时间。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约定时间,他也没有说每天一定来,可是他总是会来。她每天更换不同的出口与他大玩捉迷藏,玩个叁十分钟左右,一定会歹命地给他捉到。有一次她故意躲在教室内,让他在外头各家商店闷头猛找;一小时後,他突然冲了进来,在她的大笑声中,他只能懊恼却又怜惜地包容她的顽皮,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我知道我一定找得到你。」那是他如释重负後,同时也自信满满的声音。
秋水不相信地挥了挥手,调侃地道:「在你这个纯洁女子的心目中,与同学逛书局就叫「约会」了?等到你懂得约会的真正定义时,大概就是你对异性有兴趣的时候了!」她握住书房的门把,突兀地又问了临波一句,声音有些局促:「临波,你想,如果我现在开始努力啃书,有没有希望考到师大?」
「当然有!你又不是呆瓜,我们的智商是一样的。如果我是天才,你当然也会是;不过,你从不努力,而我则是全心全意下功夫。你不会真的想当国文老师吧?」
「我就是要!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那个骂我「不学无术」的人收回那句话!」
秋水对事情有贯彻到底的决心,强悍到无人可动摇。
临波咬着笔,指着一书架的参考书,大方地说:「欢迎使用。」
「我会的。」秋水慎重地回应,关上门。回房去啃(古诗精选)了。
临波对着上的房门发起呆来。
也许父、母亲大人的预测,根本是相反的结果;但,康硕值得她放弃往後的一切吗?或者,爱情与学业之间,也可以是不相冲突的?如果康硕为了他的梦想而企望她来跟随、迁就他,那他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到时再说吧!抓过一旁的书,再度与文言文奋战!
***
康永平是以黑手起家的汽车行老板,大半辈子混在乌漆抹黑的车底下讨生活。
自幼失学的人,容易把自己的遗憾化为梦想,构在下一代身上,康永平即是。
他有叁子一女,老大康碛在重考一年仍上不了大学之後,只好沦落到工专读机械,书读得七零八落,目前只好内定他是车行的接班人,否则还真不知他能做什麽?
老二康硕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小到大,功课突出。在国中时,他还参加过全省的英文演讲比赛得到第一名,可惜在高中联考第一天右手不慎骨折,勉强去应考,只能分配到市内最差的高中,在康永平力劝重考无效下,只好由他去了。他虽然读叁流学校,功课仍是顶尖的,但若想与人挤进大学的窄门,恐怕是很难了。最糟的是康硕似乎不想再升学,对汽车的狂热比什麽都投入,空负大好才智,常常令康永平气得跳脚大吼!
老叁康是很上进没错,简直可说是个书呆子了。偏偏她老是念不到第一名,对一个国叁的小女生而言,这种情况可不是好现象;基本上,康永平不希望女儿太拼命,拼得有些勉强了,因为她资质没有康硕的好,怕她把脑子念傻了。
唉!想想他真是苦命,难道他们康家真的代代只能当黑手,而不能有个人读硕士、博士回来光宗耀祖一番吗?老让外人嘲笑他们一家子都是粗人,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