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曜引-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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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主意委实有些异想天开,杜雪炽好笑,道:“这也太儿戏了些,我这身形相貌,如何瞒得了人?再说,军中尽多好手,我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
“唉!”罗彻敏扫了兴,却又知道她说得不无道理。他突然想道:“对了,鄂夺玉这些天都没见着人影,他干嘛去了?”
鄂夺玉如今依旧是闲散之身,一回泷丘就如同鱼入江海,只有他找罗彻敏的份,没有罗彻敏召他的份。上次毓王病危前,他来过一次,然后就再无一丝音信。罗彻敏心中突然萌生个念头,要不要哄鄂夺玉来争这把宝剑,然后就有理由留他在军中了。只是,鄂夺玉现在却在哪里呢?
鄂夺玉这日却在魏风婵家中,魏风婵家在染云坊东头第三家,二楼撤尽轩窗,镶着上百面拼起来的琉璃镜。那镜子拼得颇有讲究,远观似平整,近瞧却每一面之间,都有些微棱角,将依窗所坐地客人面貌折散得支离恍惚。窗中灯火未燃,鄂夺玉独坐窗内,隔着一条半清半浊地残芳渠,凝望雪霰如烟中的染云坊。
各家灯火次第点燃,照得空中地上,明暗交错,显得异样空寂。因为新的丧事,城中禁歌舞曲乐,因此平素里脂浓香郁的染云坊,才有了如此本真地一面。
“十七郎如今可是大红人了!”魏风婵手中捧着一壶温好的酒,款步而入,放在他桌上,道:“只怕我们这里,也留不住你许久了!”
“这又是那里来的气话?”鄂夺玉哂笑道。
“人人都知晓你救护先王立下大功,只怕如今便是你想留,也有人不许你留了!”魏风婵一面说着一面倒酒入盅,一抹热气混着酒味蒸上她面颊,顿时便有了三分醉色。
“喔?”鄂夺玉将杯子举到自己唇边,颇玩味地道:“有人?只怕我倒没什么,你却是有人不许留了吧?”
魏风婵手中壶一颤,竟有一滴酒溅到手上,她不自禁地轻唤了半声。鄂夺玉放下杯,赶紧凑近了去看,道:“啧啧,就是让我说中了心思,也不必弄得这么紧张嘛……”
魏风婵恼得举拳头就要往下砸去,然而外面突然传来叫嚷声。
“妈拉巴子,没钱了还想白赖在这里,你当这是济慈堂呀?”
然后就是几声棍棒着肉,“砰砰”有声。染云坊难得的一刻平静被这声音打破,一瞬间好些家的窗子都在急切地打开,为可消磨这半暗时光的慵懈。
魏风婵皱皱眉,便要去下帘子,嘟着嘴道:“又是西坊的人在吵!”
染云坊由残芳渠分作东西两半,东面地,多是色艺不凡的名姝,尤以魏风婵九姐妹为首。所迎送地自以高官大贾为主,待客之礼也颇温雅。而西面地,品流不免下之,有时有客人身上没了金银,推搡打骂,便顾不得体面了。
“哈哈……”突然有笑声钻入鄂夺玉耳中,他一怔,按住魏风婵的手,道:“等一等!”
他临窗往下一看,一人赤着头脚,只着一件白竹布半袖,在雪地上滚着。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酒壶,不时地往嘴中倒,却被打得东逃西窜,那酒顺着他胸膛一路滚落。
鸨母心中大痛,叫骂道:“死没用的东西,再不抢回来可又让他喝光了!”她帕子乱甩下,几名龟奴上去抢那酒壶,然而那人死死地将壳攘在怀里,吼道:“不要呀……不要呀……”
他醉中气力不加,几个人按头扯腿,终于还是一根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他似痛得厉害,仰直了脖子狂哭起来。
“倒尸去吧!”几只手一抬一抛,那人就一路翻滚到了残芳渠边上。他一头栽进去,大大地呛了口水。好不容易挣出来时,水从他头发淋漓而下,渠边新洁的雪地顿时狼籍。鸨母与龟奴们骂骂咧咧地回屋去了,门“砰”地合声,似荡得他浑身微微一抽。
“好酒!好酒!”那人不知是哭是笑,不清不楚地唱道:“天地生我兮苍穹,岁月炼我兮鼎炉,人间有我兮常舒……”
“果然是他!”鄂夺玉拍了一下窗棂,向魏风婵道:“快将他接上来!”
“一个嫖干净了的酒鬼……”这是染云坊中最惹嫌的事物,魏风婵颇有几分不情愿,然而还是挪下榻去。
然而此时一乘两驷车停在了常舒身侧。那车身乍看上去,也不过是更宽敞些。然而那压着帘子的玉佩,雪片一近则化,映在水中,似半阙之月,微有皎然之意,却不是凡物。
“这位,可是曾任凌州节度使掌书记的常舒先生么?”帘子掀开了一角,探出一只嵌有翡翠板指的手来。
鄂夺玉看到常舒侧过脸去,也不是随意咕了句什么,就五体投地地卧入雪中。
那板指在车板上扣了两记,就有两名小厮跳下车来,将这人抬入车帷之中。然后长鞭一扬,车行辘辘,破雪而去。留下两道长长辙迹,似乎是某种不经意间改变的命动轨道。
鄂夺玉回头向魏风婵瞥了一眼道:“跟上那车!”
魏风婵嘟着嘴侧过脸去,道:“我才不给你跑腿!”
“谁敢劳烦你大小姐来?”鄂夺玉看着车愈走愈远,有点着急地道:“不过是让你传话下去教人盯着罢了!”
魏风婵见他板起了脸,不由“卟哧”一笑道:“何用如此麻烦,那车我认得。”
“喔?”鄂夺玉定定地瞧向她。
“梦春姐姐嫁了孙令尹,她曾私下里回来见过我们,坐得可不就是这车么?差个小婢到她那里一问不就得了!”魏风婵满得意地道。
“嗯,”鄂夺玉坐到榻上,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你既然碰巧儿认得人,那就去问问吧!”
“你!”魏风婵柳眉倒竖,双手支腰,盯着鄂夺玉。
然而鄂夺玉却并不看她,瞥向了窗外,眼睛在玻璃窗上匀开一丝笑意。
魏风婵咬咬牙,“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追查车子的事,竟没有魏风婵先前想的简单。梦春说这车借出去了,她也不知道借给了谁。到底还是满城的旅舍一家家查问过,才终于在城西孟春旅舍找到了常舒的行迹。只是掌柜却也不知道是谁送来地,只说在柜上交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好生服待,还吩咐要代买新洁衣履。
这事整个透着蹊跷,鄂夺玉一面在心里琢磨着,一面让赵痴儿打点了四点心、四样酒、四色花缎,四绽大银,往孟春旅舍而去。
离着门口还有十多步,就听得内面有个尖利的嗓子在嚷嚷,“是谁把我拖这里来的?还有这些衣物是怎么回事?”
“先生!老儿也不知道呀!老儿只是按人家吩咐的办!”
“哼!我岂能收这种不清不白的馈赠!”
鄂夺玉方自莞尔,就听得蹄声踩得雪“咯咯”作响,似是十多骑飞驰而来,旋而半空中一方宝蓝色的流影腾起,便见一人落在门口,却是罗彻敬。他抬头看那匾额,似乎在辨认,他身后纪纲道:“将军,这小地方能有什么高人了?”
“少废话!”罗彻敬喝斥了一声,拢起手中马鞭撩开了厚棉布帘子,迈了进去。
“我们还要进去么?”赵痴儿悄声问道。
“这旅舍有侧门么?”鄂夺玉与罗彻敬朝过几次相,不愿被他发觉。
赵痴儿招手叫了一个小乞儿来,向他如是嘱咐一番。小乞儿赶紧撒丫子冲里面跑去,连刚讨到手的一只弯月形地烧饼也没顾得上拾。他一会儿又从帘子下头窜了回来,拉着鄂夺玉的袍角眯眼笑道:“掌柜地让您跟我来!”
鄂夺玉揉了一下他头上癞毛,突然有热乎乎的东西从他袖中落到乞儿襟口上,暖得乞儿浑身一哆嗦。那香味儿甜郁,不正是一只烧饼么?他不由咧开缺着几颗牙的嘴笑起来。
鄂夺玉和赵痴儿跟着乞儿行了不久,便见一柴扉半启,有名伙计侯在那里,引他们进店。绕了几个弯,进了一间耳房,伙计躬身退了出去。房东开小窗,挂着碎花布帘,鄂夺玉略略揭开帘角,罗彻敬的蓝绸面斗篷便出现在眼前。
他与常舒相对而坐,桌上摆开了四只朱漆描金的匣子。一匣是十只金元宝,一匣是十只银元宝,一匣笔砚,一匣绢丝。金银光泽涂在常舒发青的脸上,亮晃晃地,引得店堂上人,纷纷侧目。
“久仰先生见识卓绝,今日偶然得知先生寓居于此,未将欣喜不胜,特来拜访。些微薄礼,仅充马币,望聘得先生为未将记室之职。”罗彻敬常舒拱手道。
“哈哈!”常舒依旧穿着昨日污衫,却绝无愧色,翻了翻眼球道:“我无名小卒一个,你久仰我什么了?”
他此言甚是不恭,罗彻敬的纪纲们都有不悦之色。
罗彻敬却无窘态,闲闲道:“未将曾听世子说过,先生有烛见万里之能,竟可预言先王在厢州之败,这可非凡人所能呀!”(十二章罗彻敏听罗彻敬说毓王败处有少许改动)
常舒略为错愕,道:“昨日可是你送我到此处来的?”
“这……”罗彻敬似犹豫了一会,方道:“先生又何必深究呢?”
鄂夺玉心道:“罗彻敬做事,确乎老练。他即然深知此人性情狷狂,若是昨日直接将他接到府上,只怕他会深以为辱。且以常舒潦倒之态,必然也会被府上婢仆所轻视,更易添他反感。他让常舒洗沐更衣,休养停当再来相迎,那是顾全常舒体面,这用心足以令常舒领受了。”
果然常舒将方才的狂态略收起了两分,正色道:“狂言悖语,何入君子之耳?常某才薄德鲜,不足以侍奉将军。何况离家多年,早有归乡之念。将军请回,常某去也!”他抬脚便走,早就眼中冒火的纪纲们一下子围了上去,手各自在腰间一握,几截兵刃就在昏暗的客厅中闪现出逼人的光芒。
“喔?”常舒切齿冷笑一声,再往前踏去半步。罗彻敬赶紧吼道:“退下,都给我退下!”
他赶到常舒身后,深深一揖,急促地道:“当今天下动荡,罗某身在其间,常自迷惘,不知何去何从。纵是无福留先生在身侧,亦望先生能够到我府上盘桓几日,略加点拨,不知先生……”罗彻敬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