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质量-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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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那一阵子大乱,一个腊月没过去,就有七个人被人敲了脑袋。最多的抢走八千多元,最少的才二十多元。到处都在流传说城里流窜过来一个敲人脑袋的犯罪团伙。公安机关立即展开侦察,经证实是同一犯罪团伙干的,作案工具作案手段都是一样的,把人击昏,然后只抢钱不抢物。这伙犯罪分子作案手段非常狡猾,作案这么多起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疑是一个组织严密、有犯罪前科的智能犯罪团伙所为。一时间,阳城市民人心惶惶,天黑一点都不敢出门了,好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敲了脑袋。整个城市流言四起,人人自危。各个居民区都贴了安民告示,要求大家提高警惕,晚上更要加强防范。许彩霞再出去美容洗发,包都不敢背了,只拿一点钱装在口袋里。市长王祈隆专门在公安局现场办公,大发了一通脾气。市里一年拨出治安经费几百万,上千人的警力,连这么个简单的案子都破不了,怎么向全市人民交代?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公安局长必须立下军令状,破不了案就引咎辞职。想尽千方百计也一定要让全市人民过上一个安定、祥和的节日!
市长在公安局现场办公的情况,通过新闻媒体向市民进行了宣传。这同时也引起了更多的人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公安局把压力变为动力,组织千名干警实行破案会战。离春节还有一个多礼拜,案子终于破了。案子虽然破了,但破案过程让公安机关失尽了脸面,是一个机关干部发现的罪犯。当那个罪犯要向他袭来的时候,他大声叫喊起来。有数名群众赶来合力把罪犯给制服了。其实,说制服有点儿夸张,当时罪犯压根儿就没反抗,束手就擒。有传言说,那个险些被敲了脑袋的人是个厉害角色,身怀武功绝技,一个人能顶几十个公安。实际 情况是,这个人只不过是某机关的普通干部,是个只会写字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他自己说,他当时都快给吓懵了,那罪犯要敲他什么地方,他动都不会动一下。但是,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那罪犯把锤子都举起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敲下来。后来他就喊了起来,后来那罪犯糊里糊涂就被抓住了。
敲人脑袋的案犯许小虎对自己犯下的数件罪状供认不讳。这么一桩大案要案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憨态可掬,目光诚实,不懂任何作案技巧的黄口小儿干的,这简直让刑警们哭笑不得。
许小虎的爷爷许老支书一得了此消息,一头就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许家遭此横祸,因为有着许彩霞夫妇的背景,传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全市范围内翻飞。许彩霞刚刚经营出来的充满小资情调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她再也不出门了,整天待在家里跟王祁隆打电话,哭着求丈夫给打个招呼,留下他们许家这么一根苗。
那时王祈隆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自从这个案件侦破之后他一直没回去。他掐断老婆的电话,立刻就跟公检法三长通了电话,要求从重、从严、从快处理,节前就把案子给结了!
许彩霞知道这消息后哭得要死,把个王祈隆在心里骂了个祖宗八代。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老婆,再怎么说我许彩霞也是为你们王家生了儿子的。到了关键时候,你却不顾我们许家人的死活了。可骂归骂,仔细想想许小虎干的事情,也确实让她和王祁隆说不起嘴,不免又愤恨起自己的侄子来,恨了侄子也开始恼恨家里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家人给惯出来的。农村人见识短,尤其是自己的父亲,简直是对他言听计从。他说要什么东西,父亲想尽千方百计也要让他达到目的。他说不想上学了,父亲就说,我看上学也没啥用,我认不了几个字,不是照样当了一辈子的支书?活生生地把孩子给耽误了。
骂归骂,气归气,许彩霞还是没有忘记分别给政法机关的几个领导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她痛哭失声,颠三倒四地陈述了许小虎犯罪的偶然性,让他们从轻发落。我们家老王啊,她在电话里说,也是气昏了头,可能跟你们说了气话狠话,其实他也是很疼爱这个孩子的。你们看着办吧!
许小虎最后没有被判死刑,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的年龄救了自己一命。因为他还不到十八岁,还不够死刑的年龄,最后被判了无期徒刑。
许彩霞过了年去看侄子,拿去了许多好吃好喝的。接待室里见了侄子身着囚服,剃了光头的样子,回想着往日的乖巧模样,禁不住哭得泣不成声。侄子看着姑姑的样子,始终不动声色,好像姑姑的哭泣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让许彩霞哭得更凶了,她觉得侄子是在心里恨着她。
有时候我们吵你骂你,要你好好学习是为了你好啊!她哭着数落道,你到底是不听话不学好,最后走了这条绝路。你成了个废人啊——!
我怎么就是废人了?我他妈不是敲了八个城里人的脑袋吗?
这是那天许小虎说的惟一的一句话,说了就再也不开口了。
整个会见过程是在许彩霞的哭声中进行的。许彩霞哭完了,也数落完了就走了。想着许小虎没有判死刑,还有活动的机会,她心里稍许有了点安慰。所以她的哭泣,一半是心疼孩子,一半也是为解开了这一段时间的积郁而发泄。那许小虎在姑姑的哭声里,把她带来的东西大吃大嚼了一通。他在心里说,你知足吧姑!我那天要不是走了眼,看着那个人像是我姑父,怕姑姑你当寡妇,手一软才给抓他们住了。要不然,哼!
我也太他妈的笨蛋,我怎么就不想想,我姑父是市长,市长怎么可能不坐车子?怎么可能一个人走夜路?
我他妈的就是个笨蛋!
第十三章(1)
阳城的市长王祈隆现在是在飞机上,王祈隆坐在郑州飞往北京的客机头等舱里。郑州是下着微雨的,等飞机破了云层,阳光就变得夺目了。小姐们正在分送水果和点心,等她们从前面送到后面,北京也就到了。王祈隆不想闭上眼睛休息,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大睁着眼睛,就像现在。王祈隆是市长,管理着几百万人,可阳城市长在北京,却只是个小不点的官儿。很多像王祈隆一样,甚至比王祈隆还大的官儿到北京来,走出机场之前自己先小了一号,纡尊降贵,面无表情地消失在匆匆的人流里。
王祈隆已经许多次来过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就像一个老人,一个让人景仰却不讨人喜欢的老人。他又是一个巨人,他已经被朝朝代代的帝王和生生世世的臣民滋养得太久,养成了那么大的威风,他沉稳地蹲在北方的天空下,一成不变地向世人展示着他的不怒之威。
北京的建筑也体现着这种沙文主义,那种形式上的尊贵,强调着他的与众不同。宽大而厚实的基座,方方正正的脸孔,不由分说架上去的倾斜的屋顶,使它更像一个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官吏,穿着毛式中山装,立在那里沉思。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在他的视野里,像被风卷着的沙粒,仓皇地奔逃。他显然有点不耐烦了,他像大多数北京人那样,拉下了脸子,尤其是对外地人。
王祈隆坐飞机到北京可不是寻梦的,他只不过是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有点儿神秘的老人。
阳城工业城引进了一条葡萄糖酸锌饮料生产线,小批量投放市场后,很得消费者们的喜爱。行家们分析,如果在此基础上稍加改进,广告上再加大宣传力度,可能会由此建立起一个新的饮料品牌。有高人给厂家指点,此事若想做成,必须得请一个人出山。这个人是饮料行业的镇山之王,决定着一个饮料企业的兴亡。汇报到市长王祈隆这里,他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他们要请的是北京的一个老食品化工专家,是饮料行业明星品牌“康力宝”的创建人。一个“康力宝”,给企业带来的是十几个亿的年利润。他们说,经他的手稍微调整过的配方,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个企业。王祈隆在心里算了一笔帐,如果这个品牌做成了,每年给阳城市带来的将是数亿元的税利,等于是在经济上重建了一个阳城,一定得想办法促成。但是,专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听说曾经患过脑溢血,康复之后就称病在家,已经罢手十年了。用什么方法能把老人请得出来呢?
厂方的智囊多种方法都已经试过了,没用。用高薪吗?简直是笑话,这样一个老人手里有的是钱。一个人如果连钱都不喜欢了,那确实是让现代人很棘手的一件事情。托北京的朋友做工作,老人一律回绝。派去的人就在他家的附近租了房子,天天等候着老人。老人很少出门,有一次看着他出来了,几个人过去,还没和老人说上两句话,被随后赶来的秘书和司机厉声制止住了。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后试图想说上几句话,女秘书立刻发火了,她警告说要去报警,告他们骚扰!
听完汇报之后,王祈隆突然决定要亲自进京一趟。一来是给老人陪情道歉,真的是不应该这么做,不该打扰这样一个老人的安宁。二来他也想见见老人,至少要见一见老人的秘书,也算是努最后一把力了。毕竟这是一个事关全市发展的大项目。
所有的人都反对他亲自去,让市长跑这种事情,真是有点小题大做。
王祈隆却坚持要走一趟,一旦决定,谁也阻止不了他见这个神秘的老人的强烈愿望。他喜欢老人,他是奶奶养大的,他从小就觉得自己特别依恋老人,他因此也特别有老人缘。即使不能求得技术,最起码能让他增长些见识,一个老人就是一部历史,更何况是一个这样的老人!
王祈隆固执地要来北京,也许还有着另外一个潜在的目的,那个目的是懵懂的,但又异常活跃,在王祈隆的心里生动地膨胀着。这个京城的老人和奶奶是同一个时代的人,那个时代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是,在那个时代的人身上,好象总有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那些东西不是用代沟可以轻易地解释了的,就像一个结痂的陈年伤疤,容不得也经不起被后来人打量。那么,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