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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生活质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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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含走到院子外面,她看到了城南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她立刻就哭起来,那是她家的方向。家里怎么样了?爹娘他们在干什么?从来都是爹和娘为含含担心,含含还没有为他们揪心过,现在她突然间知道这种滋味了。她想她得赶紧回家,她甚至有些后悔偷偷从家里跑出来。

她看见门口挂着的克凡的外套,想着刚才两个人的缠绵,想着刚刚说过的上刀山下火海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话,脸兀自红了起来。

舅舅家里的下人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连忙出来拦着她说,克凡少爷交代了让你等他。他出去办点急事,办完就回来接你。

那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我的父母,哪怕再回来都行。拜托你们给喊辆车好吗?

小姐,到处都在打仗,满大街都是日本鬼子。车夫跟着少爷呢。外面哪里能叫到车?

楔子(3)

我多给你们钱,好吧?她走到下人们跟前。

哎呀我的小姐,你给金子都没人敢拉你啊!

对突然而来的变故,含含这才害怕起来。她不知道所谓的战争,竟是这个样子——这么具体,这么不近人情,这么不好玩儿。

含含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因为她是个千金小姐,所以她的哭在那些个下人面前更具有了穿透力,或者是震慑力。她的眼泪让他们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压力,可是谁也不肯说出怎么办是好。

含含把泪眼定定地盯在一个四十几岁的汉子身上:求求你,送我回去好吗?

那是一个木呐的看起来很善良的男人,黑红的脸膛,阔背宽肩,像个北方人。

汉子不说话,心被她的眼泪泡得软软的。也说不定,家里同样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他转身看了看其他几个人,末了下了决心似的说:来吧,家里就只有拉煤的板车,你就迁就一下吧!

王家一大早丢了女儿,两口子还没有来得及对门房审问清楚,就听到了枪炮声。一会儿,儿子穿着平民的衣服惊慌失措地回来了。两口子立刻就像疯了,拉着儿子的手一连声地说,你的妹妹去哪里了?你的妹妹去哪里了?好像儿子这个穿官衣吃官饭的小人物能代表国民政府,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案似的。他们哪里知道,随着国军在凇沪战役上的节节失利,守军已经奉命撤退。国民政府的各级官僚,已经提前知道上海失陷的消息,打点金银细软作鸟兽散。儿子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势?自个儿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一家人犹如遭了大难,乱成一团。屋里院里,院里屋里,活脱三只热锅上的蚂蚁。

娘一下子垮下来,瘫坐在门槛上,被泪水浸透的哀伤的脸,好像是在笑一样。她反复地说,含含啊,你只要囫囵着回来,让我给谁下跪、把脑壳磕烂都行!然后就真的把头往门框上磕。

爹站在院子里,扶着女贞树的那只手,不住地颤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深秋的天空,无奈地叹气儿。儿子过来搀住他,才发现他也是满脸的泪水。

他努力地抑制着眼泪,问儿子:我们的军队真的撤了?

儿子说,撤了。卫戍司令唐生智,还有他的部队,全都走了。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外面就像炸了窝,炮声、枪声还有鸡飞狗跳的喧嚣声。鬼子们真的进城了。含含的娘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在枪炮的背景里,她的哭声像歌

声一样悠扬。

在含含娘悠扬的哭声里,南京城的天都应声变得老眼昏花、昏昏欲睡了。

含含是傍黑的时候被克凡舅舅家的煤车子送回来的。含含到哪里去了,含含都有了些什么故事,她的家人永远都不会再知道了。含含到家时他们家的院子已经差不多烧完了,黑乎乎的断墙里面还四处冒着黑烟。含含哭都不会哭了。活的都走了,剩下的都已经死了!她首先看到的是哥哥横着躺在院子里,脑袋开了花,身子都已经硬了。含含看了,仍然是不哭。她让自己的身体在大门的旁边软下来,她想不软都不行了。她开始吐,把个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了,最后连黄疸水也吐出来了,还是吐,肠子都恨不得一节一节地吐出来。

含含吐完了想站起来,这时候她根本就站不起来了。有一个人从残墙边过来扶她。那人全身上下全是黑的,整个人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次,成了黑炭一样。他可能一直躲在熄了火的黑暗的墙边。含含根本没有看到院子里有活物,她用了微弱的力气问:你是谁?

我是你们家的厨子王栓保。

含含想起了那个每天一大早就颠儿颠儿地跑出去买菜,总是一脸谦卑的乡下人阿保。

人都到哪里去了?

死的死了,活着的都跑了。

我爹我娘他们呢?也跑了吗?

王栓宝扑通一下跪在含含的面前,哭丧着声音说,老爷太太为了等你,说什么都不走,他们现在还在房子里埋着。

含含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她把头抵在墙上,问道:你为什么不跑?

我在等小姐,我知道你会回来。我不等你,你去找谁啊?

含含用了微弱的力气呵斥他:放肆!你不知道这样说话要挨打的吗?

我知道,但是小姐您就是打我,我也得等你!

含含爬了两步才凑到跪着的王栓保的跟前,用了全身的力气打过去。

你这乌鸦嘴!你刚才说什么啊!你的爹娘才在房子里埋着!我要你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告诉我!

小姐,是在房子里埋着,我刚才已经快要把他们挖出来了。

又一巴掌扇在王栓宝的脸上,含含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用什么挖的?你没有把他们弄疼吧?他们还活着是不是?

不,他们死了。房子都烧焚了,人哪有烧不死的?

含含又开始打:是你烧的,是你把他们烧死的。你为什么把他们烧死?还有我哥哥,他的头是被你打烂的!

别打了,你打死我也救不了老爷他们了,小姐。不是我,我怎么敢把老爷和太太他们打死,你就是再借给我一条命我都不敢。是鬼子,鬼子把家里的东西都抢了,抢完了就把房子点了。太太那时还藏在屋子里的阁楼上,老爷进去救太太,鬼子就把他也锁进去,把房子点了。

我哥哥呢?

楔子(4)

少爷冲过去弄门,被一个鬼子用枪托子砸了一下。那个脑浆啊,可怜得很,流出来老半天还冒热气呢。

王栓保还在说,那边的含含已经没有一点热气了。

含含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克凡,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克凡

,克凡你昨天为什么不管我了?她用手去抓他,克凡却躲开去。我不是克凡,小姐你醒醒,我是你们家的厨子王栓保。含含这才清醒了,她不再哭了。含含扯掉盖在自己身上王栓保的破衣服,她要去找她的克凡。即便是爸爸妈妈哥哥这个世界上的亲人都死了她都不能哭,她得找她的克凡去。想到她的克凡,她好像突然生出了非凡的力气。她一下就站了起来,看都没看王栓宝一眼。她走出院门的时候,才发现王栓保在后面跟着。她立马紫着脸喝一声:回去!王栓保连忙低下头说,小姐,不能……啊!

回去!含含又瞪她一眼。王栓保伸了伸手,可他不敢拉含含,他守了含含一夜都没有敢碰她一碰。他说,小姐你去吧,你找不到人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小姐已经走出去老远,她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王栓保没有跟着小姐走,他不敢,他也不能走,他还得留下来掩埋主人的尸体。他是个厚道的乡下人,他不能看着主人一家三口的尸体在院子里发臭。

含含被突然而至的那股力气支撑着,她觉得只要找到她的克凡,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那只不过是因为克凡不在,别人欺负她的一个恶作剧罢了。她以从来都没有过的速度走得飞快。她是在飞,脚不挨地,她的身体没有一点份量,她根本就没有了肉体。

含含走啊,走啊,她就快要走到克凡家的胡同去了。两个穿着像道具一样土黄色衣服的孩子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过大过胖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更衬托出了他们俩的孩子气。黄色的帽子两侧垂下的帽耳像大象的耳朵一样扑扑闪闪地拍打着他们年轻红润的脸,连眸子里流出的都是有些孩子气的清纯,像她的那些淘气的同学一样拦在她的前面。他们看到含含就笑起来,他们笑得很温柔。他们的笑如同含含的哥哥、也如同克凡的一样,让含含觉得很亲近。含含糊涂了,但她没有时间与他们周旋。她着急地告诉他们:我是找克凡的!

两个黄色的孩子相互看看然后冲着含含摇头。

含含说,我是找我们家克凡的!

含含说我们家克凡的时候甚至有了一种骄傲的感觉。她是克凡的女人,找到克凡从此就可以和他永远待在一起了。

他们不再摇头,但是他们仍然是微笑着的,他们笑着把含含朝一个院子里推去。他们弄开了这家人的门。含含终于愤怒起来。

你们要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去找我家克凡!

两个孩子仍然在笑,他们笑着把含含朝一面墙上推。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是要去找克凡的,我去晚了会找不到的。

克凡!克凡——!

有人听到了喊声,院子的大门发出哐哐的声响。含含松了一口气,含含别过头去看,却仍是一个穿黄衣服的人,年龄比他们两个大,大概是这两个孩子的哥哥。哥哥走过来看了看含含,用手替她把额前的一缕头发往后面拢了拢,他的手热热的,很温柔。但是含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手,像一只大蒲扇。他对他们俩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含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随即她感觉到好象有一股热流扑到了自己脸上,就像哥哥的脑浆糊了自己一脸。

他是笑着说的,眉飞色舞地跟他的两个“弟弟”说的。

含含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但含含知道,她遇到了鬼子!

“哥哥”冲着他的两个“弟弟”挥了挥手,两个“弟弟”很听话地退了出去。含含也很听话,她已经无法不听话了,她在瞬间变成了一根木头。含含被这家伙带到厢房里去了。他让她坐在一张床上,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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