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鹤潜龙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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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魄,倒似是个王公贵胄的巨宅。
进得一间轩敞的大厅,只见一个人背向门口,负手而立,听得有人进来,忙转过身笑道:“贵客远来,落梅山庄蓬薜生辉。”众人见这人三十五岁上下,双眉挺劲,满脸精明干练之色。众人咦了一声,晏祁已忍不住问道:“阁下便是柳庄主么?想不到如此年轻。”那人拱手道:“在下卓青梧,家师此时有要事在身,未能亲至,且由小可奉陪诸君用过午膳。”众人听了心中均感不快。晏祁在当中那把太师椅上坐了,大咧咧地哼了一声:“这午膳适才在酒店中已然吃了,这个时候还有何胃口?还是早些见过柳庄主是好!”卓青梧倒是甚是客气,只顾一迭声的招呼上菜。眼见人影穿梭,顷刻间便摆上了一桌丰盛宴席,俞飞等人也只得团团坐下。
卓青梧抬眼瞧见傅抟山、刘元吉和陆鹤云三人昂立不坐,不由赔笑道:“傅大侠和刘兄陆兄为何不坐下同饮一杯?”刘元吉指着辛无伤和妙极道:“这两个贼人与洒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又岂能与这等人同桌而饮?呵呵,刘某要饮的倒是这两人的颈中之血。”辛无伤森然道:“刘元吉,这一路上咱们大小十几仗,你可曾饮到了老道的血了?”卓青梧双眉一皱,狄青霜却冷笑道:“落梅山庄可不是寻仇厮杀之地,二位少安毋躁,有何仇怨不妨出庄再算!”青城双奇中的方文奇忙笑道:“如此好酒好菜,早教在下食指大动,多谢柳庄主美意了。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举杯便饮。晏祁瞪了他一眼,也举起杯来。傅抟山拉了一下刘元吉,三人终是不上宴席,只在屋角的三把大椅上坐了。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见那柳含烟的踪影,那侯先生和狄青霜早已借口出去了,屋中只有卓青梧含笑相陪。鹤云见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住偷察众人的神色。一抬头间,只见屋中央的明柱上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鹤云不由暗想:“这柳含烟架子不小,口气更大,竟然自比吴越王钱鏐!”那晏祁却已焦躁无比,仗着酒意上涌,跳起身来,一掌将坐下的太师椅拍得四腿齐折,喝道:“柳庄主好大架子,我老晏如此等人,生平可是头一回。”卓青梧笑容不改,道:“庄主自有要事,晏先生稍安毋躁,再等片刻如何?”晏祁却发了脾气,赌气不坐仆人换上的新椅,在屋中来回踱步。
这时却听有人高声叫道:“卓师哥,师父在揽月轩相侯,恭请诸位英雄去饮菊花酒。”众人听了,均想:“这回倒要瞧瞧这柳含烟是何许样人。”随着那卓青梧穿廊过院,行了片刻,眼前景物豁然一畅。只见树影纵横,枝干苍苍,一片梅林赫然在目。梅林前是一处似亭似轩的阁子。阁前悬着的竹匾上用隶书写着“揽月”二字,两旁柱上一幅楹联仙气十足:身比闲云,山光月华堪证性;心同流水,竹声梅色共忘机。这阁子古雅别致,全用青竹制成,让人瞅上一眼就打心里生出一股清凉舒畅来。侯先生与狄青霜二人侍立在轩外,见到众人,便即遥遥拱手。
进得轩来,只觉清馥袭人,轩中竟有三四十盆菊花喷蕊吐馨,争齐斗艳。一个布衣老者躬身花前,正自精心修剪花枝。卓青梧向那人躬身道:“师父,客人都已到了。”众人听了心下称奇:怎的这敝袍布衣的老者竟然是名满天下的柳含烟?
那老者转过身来,鹤云见他面白如玉,神气清朗,望之仿佛三十许人,只是两鬓已然斑白,颇多沧桑之色。“群贤必至,含烟不曾远迎,还请诸君莫怪。”那老人拱手一笑,语气居然冲淡平和得紧。晏祁心下恼怒:“你这老儿明明在摆弄花草,偏说狗屁要事在身。”但一触见那老人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心中一颤,便未敢发作。
辛无伤笑道:“哪里哪里,久仰柳庄主大名,今日一见,幸如何之。”柳含烟悠远的目光掠过众人,直盯着梅林深处,仿佛未曾听到辛无伤的言语。辛无伤正感尴尬之间,却听柳含烟喃喃道:“昨夜老夫做了一梦,梦见北斗七星夜坠在疏梅园内。想不到今日果有七位英雄来到我这疏梅园中。”晏祁叫道:“错了错了,咱们一起来了九个人,你为何要说是七人之数?”柳含烟微微一笑:“晏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诸位九人之中有二人是元人鹰犬,这样的人如何称得上英雄?”辛无伤和妙极闻言一惊,才从柳含烟的目光中觉出了一种刀锋般的寒冷。只听柳含烟喝道:“含烟自三十岁起便矢志驱除暴元,不想今日竟然有两个元人鹰犬跑到我疏梅园中来啦。拿下了!”青光闪烁间,十余柄长剑一齐指向辛无伤和妙极。
妙极和尚哈哈大笑:“柳庄主,就如此招呼远来之客吗?”柳含烟冷笑道:“问得好,这么要了你二人的狗命,江湖之上只怕要骂我柳含烟以大欺小。依江湖上的规矩,你二人将自己的右手留下,这便滚吧。”辛无伤一声长啸,长鞭疾抖,四五柄庄兵的长剑被他卷上天空。妙极大袖飞扬,和辛无伤并肩疾退。
蓦然间眼前剑光一闪,狄青霜与卓青梧各挺长剑已然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辛无伤和妙极知道今日若非死战势难脱身,当下出招猛恶,只盼能杀出一条血路。但狄卓二人武功殊非泛泛,一时之间只能斗个旗鼓相当。
刘元吉喝道:“且慢!柳庄主,便是因这二人的一番纠缠,楚千里先生才毒发身亡。且让刘某手刃了这两个贼子。”柳含烟叹道:“千里兄已然亡故了么?哎,江湖之上又少了一位英雄。虽然如此,疏梅园内也用不着刘天王出手。”他口中说话,双手疾弹,只听铮铮之声不绝。辛无伤和妙极忽然怪叫两声,鞭剑脱手,身子软软倒地。鹤云定睛看时,却见几小截树枝插在了他二人的身上,他心下称奇:“这柳含烟弹指之间便制住了这两个恶贼,难道他功夫比师父还要高么?”却不知辛无伤二人适才被狄青霜和卓青梧两大高手绊住,柳含烟正是攻了他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几名庄兵一拥而上,将他二人拿了。辛无伤破口大骂声中,两人被推推搡搡押了下去。
方章奇赞道:“柳庄主这一手弹指神通的功夫,当真是宇内无双,独步江湖了。”柳含烟若无其事地一挥手,似是挥去眼前的一片浮尘,道:“世间偏有这许多杀不尽的可憎之人,诸位莫要给扰了清兴,坐!”鹤云觉得这葛衣老人举手投足之间似是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众人应了一声,在轩内团团坐下。
其时已近黄昏,夕光将梅林染上了一片瑰异的绛红色。一名青衫弟子便将酒杯满上。却听柳含烟道:“请,今日是重阳佳节,当今虽是乱世,但这菊花酒咱们还是要喝的。”其时世人风俗,每到重阳佳节,都要登高处,佩茱萸,饮菊花酒,以乞辟邪延寿。
鹤云望着玫瑰色的酒内浮着一瓣瓣清芬飘逸的菊花,心中一痛,暗想:“年幼之时,家中每逢重阳,总是少不了饮这菊花酒,哪想……”蓦然间家中的后花园、重阳糕、父母的笑容,儿时的影子点点滴滴地飞溅到脑中来,但自己飘零江湖多年之后再思哪些往事,竟是恍如隔世。
只听柳含烟续道:“今日以菊花酒招待诸位,还有一个缘故。那便是各位虽然各为其主,但却都是反元义士,与年少之时的柳某一般无二。只是如今柳含烟蛰居山野,与诸君相比当真是惭愧得紧呀。”方章奇道:“一到这九溪,见这秋山飘渺,使人顿忘俗虑,柳庄主,当真让人慕煞。”方文奇道:“不然,,这九溪人烟旷绝,幽静深邃,非柳庄主这般遗世绝俗的神仙人物,难以久居,若是我辈俗人只怕待上两天便烦啦。”晏祁听得方氏兄弟阿谀之词潮涌,不觉心中有气,道:“若是给我这么大的一个园子,我也乐得作这遗世绝俗的世外神仙。”柳含烟淡淡地道:“这园子是奢华了一些,实不相瞒,这里原是南宋和王杨沂中的和园。”刘元吉拧眉道:“和王杨沂中,那是什么人?”柳含烟道:“这杨沂中在南宋时也是个风云一时的人物,早年他力主抗金,曾随张俊刘琦屡败兀术之军,后来秦桧专权,他又惟秦桧之命是从,从此权势日盛,官至同安郡王。诸位瞧这园子的奢华,便可想见杨沂中当年的气焰。”傅抟山正色道:“这杨沂中迎奉奸相秦桧,原来是个首鼠两端之辈,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为我辈侠义中人不齿。”方章奇却望着夕色中的梅林叹道:“柳庄主,这疏梅园美则美矣,只是……在下觉得少了些什么?”方文奇点头道:“不错,水为园林之血脉,疏梅园地方广大,却不见小桥流水,未免美中不足。这园子地处九溪,为何不饮一弘碧水穿园而过,岂不平添风韵。”柳含烟缓缓道:“诸位有所不知,虽说无水不成园,但我们当初收拾这园子之时偏要与众不同,园林之内之水越少越好,是以大家不见流水。”鹤云听得这些人谈论园林,不由暗笑:“这些人彼此各怀心机,却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谈些没相干的。”正寻思之间,猛听得隐隐传来一阵兵刃相击之。跟着一名青衫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道:“庄主,外面……外面闯进来一人,口口声声要进园来,大伙不让,那人便……便出手连伤数人。”狄青霜双眉一挑,喝道:“是谁如此大胆,待我去看看。”柳含烟道:“不必,这人既然想进园来,放他进来便是,青梧,你去引他过来。”卓青梧低应一声,匆匆而出。
鹤云心中惊奇:“这人竟然敢跑到柳含烟的家中逞威风,胆子当真不小,却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一转眼间,却见晏祁俞飞和方氏兄弟均是一脸幸灾乐祸神情。柳含烟依然一幅好整以暇的神色,指着眼前十余盆菊花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几本万龄菊、喜容菊和金盏银台都是上品,诸位可还看得入眼么?”说话之间,陡闻有人一声娇叱:“柳含烟在哪里?”声音清脆,有如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