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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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将军顿了一顿,道,“连我也不知道他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
“说实在的,”王龙溪居然笑了,他的笑意居然狡猾如狐狸。一头老狐狸。一头让人被人吞了食了连骨头都不吐后还感谢他大恩大德的老狐狸。“连我也不大看得出来。”
“也许,”将军的笑意里也蕴含了慧黠和狡狯,“就像你一样:人人都以为你是个莽撞的人。其实你在外面,常常替我说了不便由我说的话,而且人人都不会防范一个莽撞的人,因而,你可以更加留心的观察、更加正确的下判断、更加审慎的卫护将军府的安全。”
“我只维护你的安全。一切能威胁到你安全的事,就是威胁我的生存;”王龙溪这才似略有一丝微的激动,“因为,我知道,没有你,就没有我。”
“或许,”将军微喟:“没有你,我也不能活到现在。”
“不,没有你,就没有我;”王龙溪截然道,“但没有我,却一样有你。”
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你是枭雄我不是。”
“只是,”将军深邃的双目望入他的眼里,“这太委曲你了。”
“在这天地间,每个人都会有他的位份,和他的义务职责,以及他所扮演的角色;”王龙溪平静地道,“只有蠢人,才什么人都想当,什么事都想掺一把,自己能力所未及的事,也要逞强,陡惹烦恼,自取其辱。”
他眼里交杂荣幸地道:“我适合当这角色。”
“你是一个时时在外面被我时时苛责,”将军用一种奇特的口吻接道,“其实却常常予我意见的人。”
“要不是将军知遇,”王龙溪道,“我的意见只是意见,无人见用,便不会实行。”
“能看到别人采纳我的意见,”王龙溪的语气里洋溢着奋悦,“那是一件最快乐的事。
”
将军含笑,望着他:“江湖上有谁晓得:我的脑子已交了给王龙溪,而我却在人前大骂他没长脑袋。”
“太聪明的人着不见太多的东西,因为人们不信任他,不给他看;”王龙溪笑道:“我这个笨人,倒是占了便宜。”
“既然如此,我倒要问你:“将军正色道,”你对沈虎禅,有什么看法?”
“就算你现在要杀他,恐怕杏儿也舍不得;”王龙溪说话一反他在大堂时的声宏气盛,而今出语轻而清晰:“沈虎禅这人是武林中一大战将。万人敌手上还有李商一的一天,我们便不能没有沈虎禅。”
“不过,李商一会为万人敌所用,沈虎禅却非池中物,普天之下,只怕除了将军你,就没有什么人能用得起他了;”王龙溪意犹未尽的道,“这种人,留着太可怕了,始终是祸患,最好的方法:是要他去杀敌,或是给敌人杀了,这样才一了百了。”
将军微笑道:“你的意思恐怕是连我都用不了他,不过怕伤了我的面子,只好把我剔除。我听得懂。”他这样一说,倒把杀不杀沈虎禅一事略过不提。
王龙溪也不迫问。
——一个人,身为别人的智囊,就只能他被人问时竭尽所能的献计,而不是反过来,探问别人的决策。
这是绝不能反客为主的事。
王龙溪这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人自然深明这个道理。
“你对梁四又有什么意见?”将军问。
“我对这个年轻人了解不多。钟诗牛在这么重大的关头派他北上,独战武林,自必有他非寻常处。”王龙溪谨慎地答,“不过,此人太好造作,这要不是他强处,就一定是他心中弊病的根源。”
“你认为‘南天王’会不会跟‘万人敌’结盟?”
“这问题在于钟诗牛敢不敢违抗蔡京的意旨。”
“你说呢?”
“以‘南天王’一脉的作风,自是不屑与蔡京一伙为伍,但形势比人强,只要再加上一些因素,就殊为难说。”
“譬如‘”
“譬如高唐镜已落入万人敌手里,万人敌以此要胁……”
“还有?”
“又如‘五泽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行加入了蔡京一党……”
“这样的话,‘南天王’就只有对抗或屈服这两条路了?”
“现在的局势,我们跟‘五泽盟’、‘南天王’、‘万人敌’都处于最微妙的形势中,牵一发动全身。设若钟诗牛与万人敌联成一气,蔡般若则与我们结成一伙也不一定;同理,如果万人敌能同时拉拢到南天王和五泽盟,我们则必一败涂地无疑。”
“可是,我们却不似万人敌,有招揽这两大势力的能力。”
“所以,咱们是处于完全被动、全面捱打的状态;”王龙溪坚定地道:“要赢这一场仗,除非咱们能转化被动为主动。”
“例如夺得高唐镜?”
“这还是事小。”
“何事为大?”
“对万人敌主动出击;”王龙溪坚决地道,“并且杀了他。”
“只有万人敌死了,万人敌的势力冰消瓦解,我们才不必耽心,南天王和五泽盟的势力才不会投向他;”王龙溪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斗志∶一种令人震惊的不死不休的斗志战意“杀了他。”
“杀了他?”将军沉吟:“杀了万人敌?”
“杀了万人敌。”王龙溪沉声道。“你知道在那里及可能在什么时候和用什么方法或可取他的性命。”
“杀万人敌是件危险的事,”将军忽然奇诡的笑了起来,“但也是件足以快意平生的事。”
“危险?”王龙溪道:“天下问的大事有那件不危险的?世间的小事在你我眼里却又没意思得很。”
“杀万人敌这种事,就算在我们这些人里,也只有几个人能进行,”将军盘算:“譬如:我和你……”
“将军,”王龙溪忽然跪了下来,鲁直的脸上恢复了那一种深挚的热诚,“让我去,为您战死,还是在您麾下立功,全在这一役。”
将军扶起了他。
第一次,这百战沙场、铁衣不碎的大将军,感到手在颤抖。
心也在颤抖。
“杀万人敌。”
这是件没有人做过的事。
没有人敢做的事。
也许有人想做,但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
杀
死
万
人
敌
将军想到这个意念的时候,彷佛见到自己手起剑落、万人敌倒下地去。
可是万人敌仍只是一个模糊的形像。
谁才是万人敌呢?
不知道谁是万人敌,如何谋杀万人敌?
第十六章太美丽绝对是场灾祸
大家都在宴席上。
能出席这个“将军宴”的人,向来在武林中被认为是一项“殊荣”。
将军轻易不请客。
请来的客人来得也不轻易。
来头更不简单。
自“将军宴”开的人,有的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成了晓叱风云的人物;有的在一段风霜岁月之后,渐露头角,也成了武林里举足轻重的角色。
故此,被将军“看得起”,列为座上“贵宾”,是一件大事。
一件在他日江湖途风波路值得记取和回忆的大事。
当然,将军请人,不一定只请“成材”的人,也不只请他“喜欢”的人。
有时候,他也请他不喜欢的人。
那些人往往很“有用”。
——连将军都觉得“有用”的人,当然这些人自有别人所爱莫能及之处。
另外还有一种人∶
“不得不请”的人。
凡是大宴,总少不免有这几种人∶有你喜欢的,有你厌恶的,有你非常识重的,也有你着不起但却不得不讲的。
就连将军的夜宴,也不例外。
将军当然是坐在主席。
他身边居左的是沈虎禅,居右的是燕赵。
这两位“贵宾”,却都是他的“敌人”。
——他们到底是不是将军的敌人?
其他的人有∶王龙溪、沐浪花、舒映虹、楚杏儿、徐无害、慕小虾、楚冲、楚撞、蔡可饥。总共十二人。
徐无害、蔡可饥、楚氏兄弟,都自死里逃生归来,因而受邀列席,将军设宴备酒,为他们“压惊”。
沐浪花自从生死边缘回来。
他只是喝着酒。
喝着闷酒。
谁都明白他的心情。
所以谁都不敢动他。
沈虎禅的伤似已痊愈了七七八八,他的话说得很少。
反而徐无害和蔡可饥说得很多。
——蔡可饥本身就很爱说话。
——徐无害则觉得在将军面前表现他的转世能力。
而且他们也不得不说。
因为将军表示∶把未说完的那部份,继续下去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早已搭配过了,本来是安排蔡可饥先说。
蔡可饥刚要开始,忽然,眼里劈入了一簇簇鲜亮亮、烈艳艳、火辣辣、红彤彤的颜色。
那么鲜丽的颜色!
——简直美得令人不惜溺毙其间。
令人不惜为它而死的美色。
而且死而无憾。
不是美人。
而是美景。
——如此美景良辰,就连在生死一发问的蔡可饥,而今回忆起来,也不禁为之神醉……
那么绝美的景致,带了点凄凉。满山遍地,只有四种颜色。黛绿的、嫩黄的、鲜红的,都是树叶,两地上也铺满树叶,是棕色的。除此以外,便是天色了。
蓝湛的天色,像浸透了一亿年的寂寞。
然而人间的碧绿茶红,仍正杀得灿烂。
纵是在逃之中,蔡可饥也不禁为之神怡。
——这满山枫叶,开得这么盛、这般璀灿,他不但见都没有见过,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人间竟有此美景!
美得可以令人忘怀一切!
包括危机。
蔡可饥几乎就想留在这儿,不愿再逃亡了。
人生前路多风霜,不如栖息在这枫林的千种绝色万种风情里,从此不历人间风波恶!
正在这时侯,沈虎禅说话了。
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
自梁四消失在“落井竹”后,李商一只挥手道:“走。”
沈虎禅也没谢一句,只示意蔡可饥和徐无害先行,他则殿后。姚八分、谭千蠢等人眼瞪瞪的望着,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他们不但怕沈虎禅。
他们同时也惮忌李商一。
——李商一不许他们动手。
如果他们硬要向沈虎禅动手,就等于是同时向两个人动手∶沈虎禅与李商一!
——这两个人,无论是那一个,都是动不了的人,就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