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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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剑沾上了他的血。
血红。
红剑更红。
——听到这里,连王龙溪也忍不住失声喊道:“‘自残剑法’!‘先伤己,后杀人’!
剑一旦喝了主人的血,敌人便绝对逃不了!沈虎禅这次一定……”
他本来想说“完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沈虎禅是在这里。
就在他眼前。
——沈虎禅至少并没有“完”。
近百余年来,有一派剑法,十分诡秘,使这一派剑法的人,也十分神秘。
这是“自残剑法”。
这种剑法,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施用。
——因为它未伤人,先伤己。
——先使自己的剑喝了主人的血,再去杀敌。
——当手上的剑,喝了自己的血后,伤痛和饮血的剑都同时激发出一种斗志。
——一种使敌人“唯可死、不可生”的战志。
李商一扒开自己的衣襟。
他的胸膛瘦而青白,而且伤痕累累。
一共是十一道剑伤。
这些伤痕只透露出一件事∶
——自残剑法,李商一用以对敌,只用过十一次。
||能逼使李商一施用“自残剑法”的,一定是武林中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十一人都死了。
李商一仍然活若。
——因为“自残剑法”。
——一种“伤己杀人”的剑法!
剑已饮血。
沾血的剑像突然注入了生命。
狂飙式的生命。
毁灭式的生命。
它以它狂烈的生存来结束其他人的生命。
沈虎禅的眉毛已被汗水湿透,交结在一起,但他的眼睛却发着亮。
在他眼裹看来,李商一手中的剑,已不是剑,而是好像一个爱好书法的人眼见有人在他面前,施展王右军的“兰亭神笔”,舒卷顾虎头的“点睛妙笔”之际的感觉。
沈虎禅的刀势本一向以快而凌厉见长。
而今他刀法倏然一变。
变得十分朴拙。
每一刀如蕴有大力、激起古风。
他的招式法度森严,可是他出手的方位十分荒诞。
第一刀攻向李商一的头发。
第二刀砍向李商一的尾指指尖。
第三刀劈向李商一衣领。
第四刀……
——在这生死关头,他每一刀救命招式,竟都是“无用之刀”?
这不但把蔡可饥看得呆住了,连李商一都动了容。
燕赵也大为动容:“好刀,好刀非刀。”
将军道:“好大胆的刀。”
楚杏儿因为听不懂,所以问:“怎么个大胆法?”
“他的刀专往不可能处攻击,而且他的刀更进一步把攻击化为不攻击、伤人转为不伤人、杀人转为不杀人,他的刀已不是杀人、伤人、攻人的刀,而是道,”将军肃容道,“沈虎禅的刀即是道,刚好对上李商一的以空为道,以道为空,悟寂为道,悟道返空,这一战已足成武林佳话、永垂不朽。”
“沈虎禅就像是大雕刻家,他的刀就是他的凿子,专从最不可能处下手;”燕赵赞羡的说,“李商一的剑却已经活了,像一个大画家画成的画,就算画师死了,画仍是活的,让每一个懂得看的人看一次便活上一次。”
他叹了一口气,遗憾的说:“这一刀一剑,本不该拼上的,该让寂寂人间、留有神兵。
”
将军忽道:“错了。”
将军一向敬重燕赵,他说的话将军大都赞同,而今却直斥燕赵说错了,倒是前所未有的事。
将军道:“既是神兵,就应该用来发挥它的神威;既是利器,更应施展它的锋芒。就算这只是刹那间的光芒,但别忘了许多刹那含在一起,便是永恒了。”
燕赵沉思,然后道:“你说的是。”
将军长吸二口气,道:。“也许,我们到了应该知道答案的时候了。”
他转首过去向蔡可饥:“到底谁赢谁输?”
有决战便有胜负。
有比斗便分存亡。
问题是: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沈虎禅突振衣而起,如怒虎一头,变成一头怒虎。
李商一冲天而起,如白鹤一只,变成一只白鹤。
两人在空中交手∶
刀和剑,风和烟,千万人哀的一触。
鹫喜一场,各自分散,永不相忘。
少年只有一次……花只开一次最盛。
感情只有那么一阵。
许或只走那末一次深夜的长街。
未央。雾浓。独自行。
所有的期待不过是一盏灯。
梆声响起时楼头有人吹箫。
使你惊觉人生如梦……
(刀光剑影之后是什么?)
(掠起的是身姿,落下的叉是什么?)
(谁杀了人?谁伤了心?谁才是那个在天之涯、海之角十寂寞的汉子?)
(是刀佩着人?还是人佩着刀?)
(是剑负着人?还是人负着剑?)
(谁是那抚剑的燃灯者?)
(谁长那写诗的佩刀人?)
刀剑交加之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李商一的剑变了。
它的剑已不是剑。
而是花。
它的剑,竟然开了花!
——一把杀人的剑,怎会变成了一朵令人惊艳的花?!
燕赵失声呼道:“红剑之剑!”
红剑里,确还有剑。
那把红剑忽然一瓣瓣绽开,落下了红衣,就像花瓣一样。
然后,它就吐出了它的蕊。
它的蕊是另一把剑。
更美更艳更玲珑的一把剑。
一把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剑。
红剑飞叮沈虎禅的咽喉。
沈虎禅却做一件事。
他出刀。
出刀并不奇。
遇上李商一,他已不能不出刀。
奇的是它的出刀。
他竟一刀砍落。
砍向自己的影子!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他竟砍这样的一刀!)
(——一刀砍向自己的影子!)
(难道他一直不是在跟敌入拼?而是跟自己的影子决战?难道他是一直是以刀光洗脸、与影子搏斗?!)
将军喝了一声:“‘禅刀’!”
——什么是禅刀∶
蔡可饥不知道。
他只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教他终生难忘的情境∶
沈虎禅的刀和李商一的剑正要定胜败之际,姚八分、谭千蠢两人倏然同时出手,攻向沈虎禅。
遇到李商一这样的强敌,谁都不能分心。
——就算沈虎禅也不能。
刀过处,剑止息。
两人都落了下来。
沈虎禅一阵抽搐。他的抽搐,是从脸肌,直至手背,然后延至脚踝,五脏六腑,似给一只铁箝一把夹住,紧紧地揉捏成一团。
——他已中剑。
他的刀已还鞘。
他的刀鞘支看身子。
李商一落同竹节内。
他静静的端坐看,没有表情。
姚八分和谭千蠢脸上都有狂喜之色。
他们都知道自己已得了手,他们的攻袭已命中了。
——也就是说,沈虎禅败了。
在那种情形之下,败了几乎就等于是死。
——而且还不止沈虎禅一个人死。
“沈大哥败了,”蔡可饥痛苦地说,“因为姚八分、谭千蠢不顾江湖道义,罔视武林规矩,竟施暗算,所以沈大哥败了,而且,还受了伤……”
他几经艰辛才吐出了两个字:“重伤。”
将军、燕赵、楚杏儿脸上都有惋惜、遗恨之色。
“不对!沈大哥没有败!”被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的徐无害忽然大喊道:“我看得清楚∶败的是李商一!”
徐无害虽历经折磨,但并没有疯。
他不是疯子。
所以谁都不明白他何以会这样说∶
——因为沈虎禅明明是输了,曾还受了重伤!
第十二章锦瑟
当时,徐无害是扒倒在地上的。
狄丽君的点穴手法特异,徐无害穴道虽已为李商一所解,但混身仍浑不看力。
所以他的角度诡异。
他当然看见沈虎禅以刀支地的样子。
——要这样一个猛虎般的人物几乎运站都站不住,除非是他身上的伤早已足以令一般高手命丧当堂。
徐无害一见这种情形,第一件事情就想到:要是沈虎禅死了,这些人还会不会放过他?
人一旦有了求生的希望,就不愿再死。
徐无害赶忙去看李商一。
因为李商一是答允放过他们的人。
李商一端坐在粗大的竹节里。
风动。
风过处,竹叶磨,自成天籁。
远处还有落花香。
就在这种情境里,徐无害蓦然发现了一件事。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竹节后端的裂缝渗出了鲜血。
竹子当然不会淌血。
竹子就会落泪,也不致会流血。
那么,血一定是从李商一身上流出来的。
——李商一受了伤!
——而且还伤得颇为不轻。
他的胸膛流着血,那是因为他曾自刺一剑——可是,胸上流的血并不算多,彷佛都给那把红剑吸去了。
此际李商一淌的血,肯定不是胸前的伤口。
既不是胸膛上的伤口,那就必定是为沈虎禅所伤。
沈虎禅是在何时伤着他?!
莫非是沈虎禅向他自己影子攻出的那一刀?!
难道在那生死交替的刹那,李商一竟变成是沈虎禅的影子?!
徐无害看不懂。
他也不明白。
但他只知道:沈虎禅受伤了!
沈虎禅受伤了!
姚八分、谭千蠢照了一个面,两人一齐迅疾的向沈虎禅包抄过去。
两人的神色分明,他们决不会议沈虎禅活回去。
就连徐无害与蔡可饥也休想能活着离开。
徐无害的心又往下沉。
沉到底。
——一个人如果一直没有怀着希望,那么他也就不会失望主要是沈虎禅不出现,徐无害决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活下去,所以也就不会像现在一般:眼看有活命的机会,但又旋即面临死亡。
沈虎禅却伤得似连动都不能动。
他额上布满了苍苍的汗。
他闭着目,既似在运气调息,又似在强撑一口气不倒下去。
——这样的情形,沈虎禅如何能与这两大恶魔交手?!
徐无害只觉一阵热血,涌上心头。
——沈虎禅这次赶过来,不管是为了抢夺“高唐镜”还是为了救他,总之沈虎禅要是死了,自己也别想活了。
一股冲动,令他站了起来,要过去护住沈虎禅。
但蔡可饥已先一步冲了过去。
蔡可饥拦在沈虎禅身前,拔剑,震起一道惊雷似的道:“谁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