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7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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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满脸红晕,似醉酒的汉子,似清晨的朝霞。
他的眼睛明亮得就像是金色的池塘,要把观主的身影吞噬。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至纯至净,就像是水一般的气息,不停地涌入自己的雪山气海,把自己的身体洗涤得无比干净。
他知道那是观主最本质的生命气息。
饕餮大法远比灰眸强大,一旦施展,几乎不可逆转。
宁缺看着近在咫尺的观主,露出一丝笑容。
看起来,他似乎真的将要迎来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因为观主还在笑。
观主的精神与念力正以恐怖的速度消逝,但他还在笑。
他的眼神不再灰暗,而是平静如湖,里面荡着微嘲的意味。
他的笑容依然平静,仿佛洞悉世间一切变化故事。
宁缺忽然觉得那道如水般的气息……变成了寒冰。
这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变化,而是客观现实里真实发生的事情。
先前像清水般洗涤着他雪山气海骨髓的那道气息,骤然寒冷成冰,此时变成了无数冰碴雪屑,布满了他身体最细微的每处区域。
不是他用饕餮大法吸噬的观主气息发生了变化。
而是因为观主身上另外一道气息,被他噬进了体内。
那是一道绝对寂灭的气息。
……
……
热是一种运动。
寒冷是运动烈度的降低。
寂灭会带来绝对的寒冷。
……
……
看着观主,宁缺知道自己错了。
在强大的实力差距之前,任何战斗意识都没有意义。哪怕他利用饕餮反击灰眸,但只要观主赠自己一缕五境之上的寂灭,自己便无法应对。
他的身体骤然僵硬寒冷,无法动弹。
雪落在他的脸上,似永远不会融化。
他的识海开始结冰。
他的身心变成了一片寒冷死寂的世界。
他与长安城心意相通,却依然无法破开这个寂灭的世界。
甚至,整座长安城都开始冰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冰封(下)
晴空万里,忽然间有雪飘落,这便是万里雪飘。
厚重的雪片,像芦苇烧后的灰般飞舞不停,占据了整片天空,遮住了青天的颜色。城市里温度急剧降低,寒冷至极,檐边的冰棱寒意逼人,湖冰被冻得发出咯吱异响,巷口的井水开始结冰。
宁缺站在风雪中,黑色院服上积着厚厚的雪,就像是一座雪桥,因为承载了太多雪的重量,随时可能断掉。
在这场战斗中,他就是一座桥,长安城借他的刀攻击观主,此时,来自观主的寂灭,被饕餮吞噬,进入宁缺的体内,再通过阵眼杵,得到了无数倍的放大或者说具象化,笼罩了长安城。
雪片带着的寒意,穿透厚重的院服,直抵皮肤,瞬间把宁缺冻僵,睫毛上的霜和脸上的雪粉极厚,像极了当年第一次化妆的桑桑。
寒冷到了极点,所有的运动便停止。被寂灭之意占据身心的宁缺,如同跌入最深的冰窖,他冷得无法颤抖,冷得无法呼吸,甚至就连思维都快要被冰凝。
他就像巷口的井一般被冰封。
此时他的身躯里,只有腹部那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还在缓缓转动,虽然转动的速度已经变得极为缓慢,似乎随时可能停止。那滴液体散发出的气息,拥有挣破一切束缚的骄傲,无论是寒冷还是寂灭。
此时他的识海已经变成冰雪覆盖的海洋,只有海底最深处的淤泥底,有块碎片还在散发着光泽,面对着自天降落的寒冷,不甘而且暴戾。
宁缺的浩然气继承自小师叔,意识碎片继承自莲生,这两个人都是那个年代最巅峰的存在,都能与观主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此时他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险,在距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刻,已经无数次拯救他的浩然气和意识碎片,再次爆发。
宁缺忽然开始颤抖起来,睫毛上的霜和脸上的雪片片碎裂,然后如利箭一般激射而走,露出真实的容颜。
一口鲜血从他的唇间喷出来,向下洒落。
血水很浑浊,因为里面有很多被低温凝结的碎血冰粒。
浑浊的血水淌落在衣襟上,落在他的左手上,阵眼杵被鲜血一浇,骤然发烫,血水被蒸发成雾汽,拂面而过。
宁缺发出一声喊叫,显得极为痛苦,黑色院服上的冰甲被震碎,就像是石桥上的雪被拂落,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他霍然睁开眼睛,双手微微颤抖,发力握破冰雪,然后弃刀。
他必须抓住醒来的这一瞬间。
他双手分执阵眼杵两端,在身前的风雪中横直扫出。
一扫便是两道线,两道绝对平行笔直的线条。
凛厉的符意在风雪中骤然迸发。
二字符。
借着符意遮掩,宁缺脚踩冰雪,纵身后掠,暴趋数十丈外。
观主已经证明他天下无敌,他哪怕拥有一座城,依然不是对方的对手,甚至险些一眼身死,所以他此时只想离开。
离对方越远越好。
朱雀大道上,出现两道凌厉的符意,就像两条精钢炼成的锋刃。
观主举起右臂,手指轻点。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观主用的是天下指。
指意完全无视雪街之上的二字符,遁空而去。
宁缺还在后掠,膝上出现一道血洞。
他向后挫倒,肩上出现一道血洞。
噗噗数声轻响,他的身上出现七道血洞。
观主用了七指,暗合天意,便断人道。
断了人的求生之道。
……
……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宁缺身下的白雪。
他此时只能以一种极难看的姿式勉力坐着,再没有什么力量挥刀。
观主说道:“机巧乃小道。”
宁缺明白观主是在评述先前那场战斗,他承认观主说得很对。
无论是示敌以弱,还是诱敌近身,对于真正的战斗来说都不入大道。
“你现在的境界,距离真正的大道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你的渴望再如何强烈也无法弥补,更何况你还走上了一条歧路。”
观主缓步走来,风雪辟易。
“我曾看过你的书帖,与世人不同,我并不喜欢,因为你不会拙笔,而那个字的一撇一捺太沉重,必须用拙笔。”
宁缺有些困难地抬起手臂,擦掉下颌上的血,说道:“以后若还有机会,我一定会记住您的教诲,学习如何行拙。”
“没有以后了。”
观主感知到身后的风雪里,有两道身影正在高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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