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6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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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堂里宁缺拍在她身上的符意已经渐渐散去,念力和修为重新回到她的体内,她一声厉喝,身形骤然前掠,一掌便向宁缺背后的桑桑拍去!
第十八章 讲经首座
曲妮玛娣乃是洞玄境巅峰,数十年修行功力极为深厚,手段老辣至极,在修行界里有极大的名望,然而与如今的宁缺相比,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而且本命铁杖在庵堂里便被宁缺斩断,此时单凭一双肉掌又能做得什么?
感知着身后天地气息的骤然变化,宁缺握着刀柄的右手一提,呛啷一声,朴刀出鞘,然后如一道闪电般,自腋下穿过,深深刺进曲妮玛娣的小腹。
曲妮玛娣脸色苍白,缓缓向地面坐去,她的双手却死死抓着朴刀,脸上带着极痴狂的笑意,似乎根本不在意刀锋正在割切着她的手指。
在宁缺的认知里,这位佛宗辈份极高的姑姑,行事狠辣无耻而又怯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放了她,她却还要偷袭自己,问道:“为何?”
曲妮玛娣一边咳血,一边笑着说道:“因为我要你死。”
宁缺想了想,明白了这名老妇的用意,右手把朴刀向前一送,刀锋切断老妇数根手指,穿透她的身体,迸出一蓬血花。
他今日杀人太多,杀至麻木疲惫甚至有些恶心,所以他不想再杀人,但这不代表他不敢杀人不能杀人。
曲妮玛娣痛呼一声,眼睛缓缓闭上,身体依然挂在刀锋之上,就此死去。
多年前在荒原王庭里,宁缺第一次看见这名妇人,从那天开始,便开始了怨恨的故事,无论在修行界的辈份,还是快速提升的实力,他都没有在这名老妇面前吃过亏。然而那时的他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随意一刀便能杀死这名老妇?
这些年,他偶尔会想,哪日在山河相遇再次争执之时,自己可以用曲妮玛娣的名字来羞辱对方,气壮山河地喊一声去你妈的,然后再如何如何。只不过今日之后,遗憾或者不遗憾,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抽出朴刀,看着曲妮玛娣的尸身,想起她一家人竟都是被自己所杀,默然想着,希望你们一家团聚,无论是冥界还是佛祖开创的净土。
七枚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看着已经躺在血泊里的曲妮玛娣,双手合什,颤声说道:“我佛慈悲。”
陆晨迦缓缓走过来,跪坐在曲妮玛娣身旁,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微低着头,显得很是惘然,心里有悲痛,却说不出话,流不出泪。
宁缺转身望向人群后方,感觉到那道气息越来越近,确认自己已经无法离开,便开始做准备,把右手伸到身后,手指微微颤抖。
……
……
有辆马车缓慢地驶入了白塔寺,来到了人海的后方。拖着马车的十六匹骏马已经累到白吐白沫,快要脱力而死。
一名戴着笠帽、手持锡杖的老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当他的右脚落到地面上时,那辆由精钢打铸的马车,竟是弹离地面半尺的距离。
那名老僧手持锡杖,在数十名苦修僧的陪伴下,缓步向着后寺白塔的方向走去。
白塔寺里到处都是人,人们好奇地看着这幕画面,极为礼貌地行礼,猜测着那名老僧的身份,渐渐有个消息在人群里传播开来。
月轮国是佛国,朝阳城民众都是佛宗信徒,忽然知道悬空寺讲经首座这等当世之佛降临人间,不由震惊得无法言语,纷纷让开道路,跪到两侧,狂喜兴奋地叩首行礼,显得极为虔诚,片刻之后地面上竟全都是斑斑血渍。
老僧缓步行至何处,人海便渐渐分开,如波浪一般,露出海底的沙面,有风自湖上来,老僧身上的袈裟随风轻舞,如行走在海中央。
在人海的那一头,宁缺持刀杀人,也硬生生在人海里杀出了一道血路,两条意味截然不同的道路,相对而延,终有相会的那一刻。
两条道路终于相会,人海被分成了两边,中间贯通,相看无碍。
老僧看到了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看到了他背上的冥王之女,看到他在挽弓。
宁缺看到了袈裟轻飘的老僧,看到了他手中的锡杖。
老僧看着他微微一笑,缓缓落下锡杖。
宁缺手指微松,弓弦自指间弹回。
……
……
杀死曲妮玛娣之后,宁缺便知道自己无法避开那道强大的气息,于是他把手伸到身后,不是想要安慰桑桑,而是从桑桑手中接过铁弓。
人海渐分的时候,他已经拉满铁弓,一直在用箭簇瞄准着那个方向。
宁缺的手很稳定,就像他此时的心境一样。
他知道自己面临着此生未遇的最强大的敌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心存任何侥幸,期望能够用任何战术,一朝面便动用了自己最强大的武器。
嗡的一声,弓弦剧震,铁箭箭尾绽出一道白色的湍流,然后骤然消失。
下一刻,铁箭便来到了数十丈外,来到那名老僧的身前!
……
……
宁缺没有说一个字,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没有问对方是谁,来此何意,没有求情,没有愤怒地喊叫,没有说书院道佛宗,管你是谁,先射你一箭再说。
白塔寺里的数万民众,来自悬空寺的苦修僧,远处的西陵神殿的人们,还有月轮国的官员,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战斗开始得如此突然。
因为突然,所以令人心寒。
宁缺敏锐地注意到,在自己松开弓弦之时,那名戴着笠帽的老僧,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时间不禁有些惘然。
无论如何强大的修行者,面对集结着书院智慧和大唐资源的元十三箭,都不敢如此无视,在过往的战斗中,那些接下宁缺铁箭的强者们,都是在宁缺出箭之前,甚至只是隐约感知到凶兆,便要提前做出应对。
无论是叶红鱼的妙算万冰,还是隆庆的黑色本命桃花,又或是罗克敌的如山崩垮,都是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战胜元十三箭代表的绝对速度。
然而,那名老僧却什么都没有做。
宁缺隐隐兴奋,因为他相信,就算是剑圣柳白,也没有办法就这样站着不动让自己射一箭,就算是大师兄,也必须提前移动。
然而他隐隐警惕,因为他相信这名老僧绝对是自己遇见过最强的敌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便让自己活活射死。
兴奋与警惕变成不安,最后变成惘然,无论是哪种情绪,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比佛宗所说的刹那还要短暂无数倍。
在那段极短暂的时间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让宁缺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种情绪,那就是震撼,极度的震撼,除了震撼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想法。
嗖的一声,铁箭射中了老僧的心窝。
锋利的箭簇却未能进入老僧的身体!
这枝铁箭仿佛射到了一块钢板上,然后坚硬的箭身骤然弯曲!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劲风四溅,老僧身上的袈裟随风而舞。
那枝射到他胸口的铁箭,像意图刺破冰块的稻草一样,落了下来,跌落在老僧脚前,发出一声脆响。
风落,老僧身上的袈裟不再飘舞。
一块布片从老僧胸前落下,似是枯叶。
这便是元十三箭能够造成的所有伤害。
元十三箭威力极大,足以开山破石,就算是射中真的钢板,也能轻而易举地刺破,然而此时却无法射穿那名老僧的身体!
看着这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宁缺握着铁弓的左手微微颤抖起来。
……
……
先前背着桑桑往西城门外逃亡,他感觉到那道强大无比的气息时,其实已经隐隐猜到来者是谁,只不过他不想让那个推测动摇自己的战意,所以当人海渐分,看到老僧第一眼时,他便射出了元十三箭。
然而最终的结果证明,无论他的战意有多么强大,无论他怎样决绝,怎样不去想对方的身份,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那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白塔寺里所有人都已经跪倒在地,对着那名老僧叩首不止,在月轮国民的心中,这位老僧便是佛,而先前老僧以身承箭的画面,更是令他们敬畏兴奋。
宁缺看着那名老僧,沉默了很长时间,声音微哑说道:“悬空寺乃不可知之地,讲经首座更是当世之佛,真没有想到,您居然会涉足红尘。”
悬空寺讲经首座,自然是佛宗的至强者,在修行界里的地位,与知守观观主以及书院夫子相若,这样的人亲自出手,又岂是宁缺能够应对。
讲经首座看着宁缺背后的桑桑,缓声说道:“冥王之女都出现在人间,我又如何能不来?倒是你,为何还不离去?”
宁缺再次沉默,然后说道:“我为何要离去?”
讲经首座望向宁缺身后那满地的尸首,无尽的鲜血,神情微悯问了两句话。
“世人无辜,为何受如此痛苦?”
“行本无果,你为何如此冷酷?”
宁缺看着这名可怕的老僧,用极坚强的意志压抑住心头的恐惧,说道:“大师你错了,我还不够冷酷,不然我便找到了自己的因果。先前我杀人之时,杀老人杀妇人,但杀孩童时却有些犹豫,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然此时我已离去。”
讲经首座叹息说道:“传闻你已入魔,如今看来,非但修行,便是一颗心也早已入魔,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归去。”
第十九章 弦断琴骤,我来了
简单两句话,宁缺确认了两个很重要的事实:这名境界高深莫测的老僧果然便是悬空寺讲经首座,而且这名老僧马上便要杀死自己和桑桑。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他顾不得思考自己与讲经首座之间有若天壤之别的实力差距,甚至没有思考,凭着残存不多的勇气和决心,发动!
他体内的浩然气喷薄而出,右脚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一个石坑,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掠至首座身前,双手高举朴刀,挟着无比炽烈的昊天神辉,如同要将头顶天空里那层乌云尽数焚化一般,斩向首座的头顶!
坚硬沉重的朴刀,狠狠砍到首座头顶的笠帽上,迸出嗡的一声巨响,就像是砍到了一座古钟之上,回荡起悠扬的钟声!
笠帽瞬间粉碎成尘,向四处喷溅,隐隐可见讲经首座留着香疤的光头,然而首座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便是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