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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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驾车。
没有轮到的考生站在栏外专注地看着,看着有的考生驰马潇洒纵横,看着有的考生狼狈摔落草地,溅得浑身污泥,看着有的军马嘶鸣跳跃,若不是那些军部校尉紧忙拦截,只怕那考生会被踢伤——考生们大致明白,御科的考试还是有些运气成分,若你能随机挑中一匹温驯却又健康的战马,自然通过的机率要高一些,可若你挑中了一匹顽劣而脾气暴躁的战马,不摔下来就算好的。
既然是用来给书院入院试做乘骑,军部事先就做了一些梳选,大部分的马匹都显得矫健有力而又极富纪律感,沉静站在一旁,看着脚下茵茵青草,栏外桃杏点点,没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动作。
草坪上有一匹黑色的公马吸引了所有考生的目光——警惕不安甚至惊恐的目光,已经有三名考生被那匹暴躁的野马掀了下来,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女考生被掀落草坪后,那匹烈马竟然还试图用蹄去踏,当时的画面真可以说是险象环生。
看着被搀扶到栏外嘤嘤哭泣的红衣女考生,还没有上场的考生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各自默默向昊天祈祷,【wWw。WRsHu。cOm】甚至开始暗自问佛,祈求不要让自己碰到那匹烈马。
当随机抽签的结果出来之后,等待上场的考生们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纷纷对那个可怜的家伙投予真挚的同情慰问目光——总会有人运气不好,运气不好的总会是男主角,这大概便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碰见烈马怎么见本事的道理。
在同情目光的注视下,宁缺缓缓走进被木栏围起的草坪,表情十分平静,心里却在默默念着脏话,在草原上打磨出来的本事,收拾一头性情顽劣的烈马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想着要在御科里拿高分,如果要花时间驯马,担心时间有些来不及。
草坪上所有战马都佩上了嚼子,那头黑色的顽劣公马也不例外,但出奇的是,这头黑马倚在栏边,无论校尉怎么拉也不肯动,伸出马头至栏外桃树旁,舌头一卷便吞了几朵初桃,吭哧吭哧地嚼着,浑然不顾嚼子横在嘴里多有不便。
黑马嚼粉桃,时不时还摇头摆尾,显得极为快活,那模样要多欠抽便有多欠抽。
负责看管这匹马的校尉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无奈摊开手对走过来的宁缺同情说道:“谁也不知道这匹马今儿是怎么了,感觉有些犯桃花痴,你自个儿小心点。”
校尉退出栏外后,宁缺走到黑马颈侧,伸手拍了拍它粗健的马颈,那匹黑马不耐烦地斜乜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和不满。
关于如何驯马,宁缺有几百种好手段,但他这时候必须争取时间,所以他装作根本没有看到黑马的挑衅眼神,微笑说道:“大黑子,对我好点儿。”
少年带着梨涡的浅笑很天真,说话的语气很无邪:“不然我宰了你。”
黑马忽然变得恐惧不安起来,它不知道为什么身旁少年随意一句威胁便让自己变成了可悲的木马,它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真实的冰寒杀意,颈上的长鬃毛被风吹乱,四蹄骤然变得僵硬,微张着的嘴里那些粉绒般的桃花簌簌落下。
战马听不懂人话,但能通人性,尤其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能够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杀意,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宁缺四岁杀人五岁杀人六岁杀人杀到十六岁,从长安杀到岷山杀到渭城杀到草原杀到梳碧湖再杀回长安城,刀下不知泼洒出去多少鲜血飞出去多少头颅,梳碧湖的砍柴者横行草原,纵使是最强悍的野马首领闻到他的味道都要臣服。
人大概感受不到宁缺的危险,但马一定能,尤其是在他说要宰你的时候。
栏外响起一阵惊愕的呼喊,无论是准备上场的考生,还是那些警惕保证考生安全的校尉们,齐齐把目光投射到草坪某角,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草坪那处,宁缺正牵着那匹大黑马缓步踱向起跑线,先前表现得异常顽劣暴躁的大黑马,此时安静柔顺乖巧得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小侍女。
站在远处草坡上的桑桑把大黑伞放到臀下坐好,用手掩着小嘴打了个呵欠,小脸蛋儿上满是无聊神色,人世间大概只有她从来不担心自家少爷的人生。
第七十六章 黑色闪电以及弓弦的奏鸣
闪电在现实中是白色的,偶尔会有紫色,但从来没有黑色,今天在书院外的草坪上,所有人却看到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考生们看着那匹疾如利箭的黑马须臾间跃出马群,以一种给人无法追上感觉的恐怖速度向前狂奔,联想起先前那些被掀落马蹄下的狼狈考生,想起那位站在栏外脸上犹有泪痕的红衣少女,不由震惊得难以言语。
他们的目光下意识追寻着那道黑色闪电,看着大黑马背上的宁缺像片落叶般轻飘飘微躬着身,想不明白这个少年考生究竟对这匹顽劣黑马动了什么手脚,竟能让它如此听话,而且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实力。
书院外草甸宽广占地不知多少亩,但被围栏围住的考场并不是很大,人们依然处于震惊之中,那位红衣少女仿佛刚刚抬起右手掩住惊讶张开的嘴唇时,这一场的御科考试便戛然结束,更准确地说是那匹黑色骏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领先其他考生近一半的时间,提前折返抵达了终点。
宁缺跳下马背,擦掉额头上的几滴汗珠,回头满意地拍了拍大黑马的厚颈,又在它厚实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一记,挥手自兹去。
大黑马见他示意自己离开,顿时觉得自己从恐怖的血沼中摆脱,回到了幸福的人间,欢快地嘶鸣一声,讨好般蹭了蹭宁缺的肩头,然后赶紧四蹄乱蹬飞一般离开,根本不敢回头看上一眼,速度竟似比考试时更快了几分。
围栏入口处的考生沉默无言看着走过来的宁缺,就像看着一个怪物,很多人想问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却慑于他先前展现出来的诡异,不敢开口。
宁缺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眉头微微一皱,眼帘微垂目不斜视径自向射科考试场地走去。引起周围考生甚至是教习们的注意,并不是他的本意,露锋芒觅虚荣这种事情也不符合他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礼书乐三科成绩一塌糊涂,如果最后这两项还不强势突起把总分拉高,那么自己肯定无法通过入院试。
准备了数年时间,花了那么多精神银钱,舍了军籍从草原千里奔回长安,到最后却无法进入书院,那真是隐忍低调却忍成了悲伤的D小调小夜曲——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为此出些风头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他准备离开御科考场的时候,一名少女拦住了他的道路。那少女眉浓眼明,长得还算漂亮,身上穿着件大红箭袍,腰带紧紧勒着,青春的身体绷得极紧,透着股爽利味道,只是脸上挂着的泪痕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你是怎么做到的?”红衣少女气鼓鼓地问道:“为什么它不听我的话?”
宁缺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可能我人品比较好?”
“人品?”箭袍少女愣了愣,旋即恼怒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运气的意思。”
宁缺摊开双手,无辜地笑了笑,然后礼貌请她让开,向射科的考场小跑而去。
箭袍少女愣了愣,她身为云麾将军之女,长得漂亮性情爽朗,在长安城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敢如此敷衍她的问话,所以当宁缺跑远后才醒过神来,扭头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脚,问道:“这家伙是谁啊?”
此时考场四周围了一群考生在对宁缺议论纷纷,其中一名青年凑到箭袍少女身旁,说道:“刚才有人看了名册,这个少年叫宁缺,是军部的推荐生,应该没有什么出奇来历,司徒小姐也不用去理他。”
箭袍少女不悦道:“没有出奇来历,那他怎么能把那匹大黑马治得服服帖帖的?”
“也许……真的是他运气好吧?”那青年公子尴尬应道。
另有一名绛装少女走了过来,蹙眉望着远处草坡上的那少年,摇头说道:“军部推荐有可能来自边塞,精于马术倒也不奇怪,只是你们都说他没有出奇来历,我却不这么看,今日数百名考生就他一人带着侍女前来,让殿下好生尴尬了一番,很明显这少年平日里太过娇生惯养,说不定是清河郡哪个大姓的子弟。”
“清河郡就了不起啊?这也不是太祖皇帝那阵了。”司徒小姐柳眉一竖,说道:“无彩妹妹,把那个家伙的底细查出来,我偏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长安贵女公子不远处,零零落落站着十几名军部推荐的考生,其中一名三十来岁,来自西南边境线的退役校尉摇了摇头,对身周同伴们说道:“这和运气无关,那少年既然和我们一样是部里推荐的,之前肯定在边塞从军,常年亲近马匹,自然会有几把刀,只是他的年龄也实在太小了些……”
仿佛是要为他的论断做证据,御科考场里骤然响起一声暴躁的嘶鸣,一片惊慌的呼喊,只见先前在宁缺身边温柔如小侍女的那匹大黑马,正在无比暴戾地翻蹄乱踢,一名身材魁梧的考生狼狈地摔在草坪之上,脸色极为尴尬。
……
……
宁缺并不知道御科考场那边的考生在议论自己什么,如果他知道那位军中同伴赞扬自己很有几把刀,大概会在心中默默自我表扬道:我有三把刀。
除了刀马还有弓箭,他这辈子最擅长的事情,大概便是山林草原间为了生存磨砺出来的这些技能,凭着单刀筒箭他甚至有信心和洞玄下品的修行者干上一架,最后还要活着,那么要应付射科的考试,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射科与御科不同,不需要与其他考生的成绩做比较来做评判,所以他先前在御科考场上全力施展,务求将其他考生拉得越远越好,此时挽弓搭箭瞄着百步外的箭靶,却没有太多想法,只要求每箭必中十环便好。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如果让那些满头大汗,挽弓手臂紧张颤抖的考生们,知道这个家伙最低要求便是每箭必中十环,或者会被活生生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