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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将夜-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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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摇头说道:“不谈夏侯将军的伤势,只说这道明枪如今的境界,距离柳白先生的剑意还有一段距离。”

叶苏说道:“距离是与柳白的距离,却不是宁缺能够应对的。”

大师兄沉默不语。

……

……

接下那记霸道至极的明枪,宁缺受了极恐怖的冲击,内腑伤势渐显,他需要时间回复,所以他愿意多说几句话。

夏侯虽然也已经伤重,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应该选择展开雷霆攻势,抢在自己血流干之前,把宁缺砸成肉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宁缺说几句话的时间。

因为他此时的心里有些疑惑,于是警惕。

为了今夜雪湖上的战斗,宁缺准备了十五年,夏侯具体准备的时间不长,但在血腥的战场上有数十年的经验。

他是大唐帝国的四大王将之一,世人往往被他暴戾冷血的一面吸引注意力,忘记了他在军事上的才华,事实上他在战场上的指挥才能并不弱于自己的强大实力,更可怕的是,他很擅长把兵法运用在修行者的战斗中。

从踏入雁鸣湖畔宅院前,插旗入地开始,夏侯一直在按兵法行事,他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了中军帐,不停地示敌以弱,甚至不惜耗损大量的兵力,一直硬抗着宁缺最强大的手段,直到最后他把敌人拖到疲惫不堪,看清楚了敌人的所有手段,才动用自己的最强手段,意图一击而毙敌。

为了最后一击而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消耗了如此多的精神,流了如此多的血,那么最后一击必然如雷霆大动,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

宅院前的那面血旗,便等若是他在战场周遭,埋伏的数千重甲玄骑,为的便是最后敌人久攻不下之时,陡然出击,如风卷落叶般确定胜势。

大唐精锐的重甲玄骑,是军营里最强大最恐怖的铁流,铁骑蓄势良久而出,必然横扫四野,无可抗敌,那面血旗里的铁枪,是夏侯最强大最恐怖的手段,直到最后才把它放出,自然是胜负手。

这一枪,凝聚着武道巅峰强者的强大信念和气势,按道理来讲,即便是比宁缺更强大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抵挡得了。

然而铁枪出夜云雷霆一击,宁缺却没有死,虽然说他现在不停咳着血,明显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没有死的事实,依然让夏侯感到极为强烈的疑惑。

在和宁缺短暂对话的时间里,夏侯思考着这个问题,试图找到心头疑惑与莫名警惕的来源与解决方法。

片刻后,他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于是他看着宁缺的眼睛变得愈发明亮,愈发寒冷,就如同身前雪湖上散落的那些寒冰。

想明白一半就够了,至少他认为已经足够解决自己心头的疑惑和警惕,他挥动右臂,手臂残存着的如丝缕般的衣物瞬间粉化,伤口淌出的血水像箭一般洒向黑夜,手掌里握着的铁枪破空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夏侯的第二道枪,不是指向山崖下的宁缺,而是直刺山崖上方的桑桑。

他有足够多的情报来源,知道山崖上肯定是宁缺的小侍女,知道小侍女与宁缺的情份非同一般,更知道那个小侍女是卫光明的传人。

桑桑的身份来历,一直令夏侯感到有些诡异和警惕,于是他决定先把她杀死,这个决定依然暗符兵法——兵法并不阴诡复杂,反而因为简单而透着光明正大的意味,就如同铁枪本身的气质——夏侯就是要清楚地告诉宁缺,他要杀死桑桑,他要宁缺回身去救,然后去死。

桑桑是宁缺的命,如果有人敢用桑桑来威胁他,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先把对方杀死,就如同在荒原上把隆庆射穿那般。

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珍逾生命、看上去如此瘦弱的小姑娘被死亡所威胁,都会第一时间回身去救,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但宁缺并没有这样做,当感知到那道磅礴霸道的铁枪直刺崖上时,他没有回头,而是紧握着刀柄,右脚重踏冰面,身体在雪湖之上瞬间直掠十余丈,手腕一翻,举起锋利的朴刀,向着夏侯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非常惊人,雪湖上的寒风吹拂着身上的黑色院服,衣袂呼呼作响,仿佛将要散开的夜穹。

夏侯眉头微挑,有些不解,伸出铁一般的右手在夜风中虚虚一握。

……

……

铁枪破空而至,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雁鸣湖南岸的山崖之上,朝着桑桑刺了过去。因为与空气摩擦得太过剧烈,黝黑的枪身泛着明亮的光泽,与桑桑瘦弱矮小的身躯相比,显得格外粗长恐怖。

枪风裹着崖间的残雪扑面而至,吹得她脸颊生痛,剪短后的微黄发丝像陡溪中的水草般呼呼向后倒去。

她知道宁缺不会回头来救自己,因为宁缺来不及救自己,因为宁缺相信她能救自己,因为此时此刻她必须自己救自己。

桑桑虽然是光明神座的传人,跟随老人学习过神术,这些日子与道痴叶红鱼相互印证,但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修行者的战斗。

不知道应该如何战斗,便不知道应该如何救自己,她依靠着本能,像多年前在岷山里那些生死关头一般,像受伤的小兽般蹲了下来,紧紧地抱着伞柄,拼命地缩着身子,让大黑伞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遮住。

山崖上响起一道极怪异的声音,就如同鼓槌重重地落在一张破鼓上,又像是夏侯先前迈越河山的脚步,一脚踏破了冰面,落进了水里。

铁枪狠狠地扎进大黑伞,锋利的枪尖刺破了经年的油垢与黑泥。

大黑伞与铁枪接触的地方急剧下陷,黑布嘶啦作响,似乎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枪尖始终……没能穿过伞面!

大黑伞的伞柄抵着崖石,噗哧一声,如刀切豆腐,便刺了进去,石砾乱飞。闭着眼睛,瑟瑟躲在伞下的桑桑身体重重一震,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哇的一声,鲜血从唇里喷出,染红了今晨换的新衣裳。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剑

叛出魔宗的夏侯,本命物便是那柄恐怖的明枪,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铁枪之前的所有细节,所以他知道桑桑没有死。

以极大毅力隐忍谋求必杀的第一枪,没有能够杀死宁缺,暗合兵法正奇之道,绝不应该失手的第二枪,也没能杀死崖上的小侍女,连续两次不可思议的失手,让夏侯的情绪变得有些异样。

宁缺此时已经横掠数十丈,来到了雪湖之上。

便在这时,夏侯微微蹙眉,在寒风中虚握着的右掌猛的一紧,崖上那柄铁枪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大黑伞弹回到了空中。

黝黑的铁枪刺破湖上飘着的残雪,刺破最细微的寒风,带着尖锐的鸣啸声,闪电般直刺宁缺的后背。

尖锐的鸣啸是破风声,是锋利枪尖前的湍流声,声音越尖细说明速度越快,单听声音,便知道这柄铁枪,纵使速度不及元十三箭,但也极为恐怖。

按道理,以宁缺目前洞玄上境的修为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提前预知夏侯明枪的运行轨迹,更没有办法应对这种恐怖的速度。

但宁缺从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的人生遭遇和修行过程,仔细去思考,也着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就在铁枪距离他的后背还有三丈的时候,在尖啸声还没有传进他耳朵的时候,他再一次提前做了反应,浩然气灌注全身,于夜空里强行拧身,把全部的精神与力量凝于刀身,向着身后狠狠斩落!

一声极其明亮的脆响,伴着强劲的气流喷溅,从刀锋与枪尖之间向四周波散而去,震得冬湖上的积雪不停颤抖。

宁缺手腕一阵剧痛,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朴刀,但他以极其坚毅的心神,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借着刀锋传回的反震之力,在夜风里转着圈,呼啸着再次向夏侯扑去,速度竟是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那柄铁枪在夜空里画了一道弧线,比宁缺更早来到了夏侯的身前,回到了他虚握在寒风中的右手掌里。

寒风骤疾,宁缺破风而至,双手紧握朴刀,当头砍了下去!

夏侯已然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然而神情依旧巍然不动,看着如鬼魅般扑向自己的身影,简单至极地一枪递了过去。

铁枪锋尖处光芒大作。

一声清脆巨响之后,宁缺如受伤的大鸟般惨然向后倒掠而去,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湖之上。

黝黑的铁枪在夏侯的手中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很长时间都无法平静下来,发出令人心寒绝望的低沉嗡鸣声。

铁枪与朴刀的每一次碰撞,都是那般的朴实无华,力道十足,看似简洁而无趣,实际上却隐藏着开山裂湖的意味。

宁缺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经断了,脸色苍白如雪,虽然夏侯在他的符箭之下受了极重的伤,但在力量以及真气雄浑程度上,他依然远远不如对方,这种差距是没有办法弥补或者是拉近的。

夏侯简单的一枪,便破了宁缺筹谋已久,舍生忘死的一刀,应该没有什么道理不满意,然而他的眉头却深深地蹙了起来。

因为这一枪还是没能刺中宁缺的身体。

就在先前那刻,明枪如炽烈的阳光,将要撕开宁缺身上的黑夜颜色时,宁缺手中的朴刀不知道从何处诡异地翻了出来,不差毫厘地砍中了枪尖,然后他的身体借势倒掠,却并不是被枪尖挑了出去。

夏侯眯起眼睛,看着宁缺说道:“春天你在书院后山崖洞里闭关,果然不是符武双修,而是你……已经入魔。”

宁缺向身前的雪地里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没有接话。

先前夏侯便想明白了一半的答案,那个答案便是宁缺已然入魔,不然如果是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承受铁枪所携带的巨大力量。

但那只是一半的答案。

夏侯今夜对宁缺出了三枪,每一枪都是精神饱满之作,他相信就算是当年魔宗的那些高手,也不可能接下来。

宁缺应该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

每每在最关键的那个时间点,在枪尖的死亡阴影要覆盖他身躯的时候,他总能提前做出反应,并且是最正确的反应。

夏侯警兆骤生,就算宁缺入魔也解释不了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因为这代表他对周遭的天地元气波动有最深刻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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