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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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出手的是唐小棠。
因为她认为自己是明宗弟子,出口外有可能全部是中原所谓正道修行者,所以她坚持站在最后面。
她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但她猜到了他是谁,所以她的清亮眼眸里没有任何畏惧之色,反而流露出一丝极兴奋的神情。
兴奋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能战胜对方,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战胜对方,所以她没有像对着雪原巨狼群那般强悍地硬碰硬,也没有像扛着血色巨刀狂砍隆庆皇子那般威猛,而是双臂十字封于身前,做出了自己能做出的最强防御。
毫无意外,十字封双臂重重回击在她娇嫩的胸脯上,瞬间散开。
这个拳头的拳意始终凝缀在宁缺身上,只是偶尔路过三名少女,并没有释放出真正的威力,然而这种路过却像是洪水路过小山村一般,摧枯拉朽。
宁缺唰的一声收拢大黑伞,让它像只黑色的尾巴般帮助自己重新平衡,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拳头,眼神冷静而专注,左手已经握住了身后的刀柄。
死亡的阴影近在眼前,因为那记拳头近在眼前,他很恐惧,过往这些年来在生死关头挣扎求存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危险的时候越需要冷静。
有很多次都是这种冷静,让他成功地远离了死亡。
他希望今天也能如此。
仿佛昊天或者冥君听到他的祈祷,因为他面对死亡时的冷静从容而动容,莲生大师烙印在他精神世界里的那些信息碎片骤然间鲜活起来。
宁缺看不懂那些东西,但他懂得了那个拳头。
他甚至毫无道理地想到了很多种应对的手段,那些手段是那样的奇妙而匪夷所思,然而……那些手段所需要的境界却是现在的他无法触及的领域!
这就是境界力量的绝对差距吗?
宁缺看着那个拳头,眼眸里终于生出了一丝绝望。
……
……
从破雾时,至来到宁缺眼前,那名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只出了一拳。
呼兰海畔沉思多日,抛开一应世事羁绊,决意与过往做一个完全的割裂,凝聚着人间武道巅峰强者所有精神的一拳。
这样的拳头只需要一个,便足以把四个年轻一代的强者打得像狗一样。
这样的拳头根本无法阻挡,世间根本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击出两次。
更没有人能够让这个拳头停下。
大唐皇帝不能,西陵神殿掌教也不能。
然而当这个拳头快要触到宁缺的时候,却停下了。
如此决然完美的一拳,在叶红鱼看来有去无回的一拳,就这样停在了宁缺的眼前。
这种极动极静间的转变,展现出了中年男子不可思议的武道境界。
是的,世间没有谁能让这个拳头停下,除了中年男子自己。
可是这个拳头自土阳城千里迢迢、穿原越湖而来,挟着无穷无尽的决然之意,甚至带着与世为敌的决心,为什么偏偏会在此时停下?
……
……
一名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宁缺身旁。
这名书生眉直眼阔,神情可亲,穿着一件旧袍,踩着一双破草鞋,腰间系着一只木瓢,插着卷旧书,浑身满是灰尘,却显得无比干净。
书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没有流露出任何强大的气息,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宁缺身旁,甚至因为安静显得有些老实和木讷。
然而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么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拳头,无论是如何完美决然,无法停下的拳头都必须停下,而且不敢再向前移动分毫。
因为他是书院大师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书院大师兄
书院后山虽说是唯一与俗世相通的不可知之地,但毕竟有着不可知之地的名声,对外人而言自然有几分神秘。尤其是自轲浩然后,书院后山弟子极少在世间出现,所以没有多少人真的了解那个地方,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人。
不要说什么俗世帝国、西陵神殿,即便是远离世外的知守观、悬空寺或魔宗,也只知道书院后山里的大概情况,知道那座大山云雾之后有十三位夫子亲传弟子,他们在那里日夜潜修,实力深不可测。
在夫子的所有亲传弟子中,最有名气的应该算是二师兄君陌以及陈皮皮,这里所谓的名气当然是指在修行世界最上层的那个圈子里的名气,二师兄的名声在于他那举世皆知的骄傲自信,陈皮皮则是因为他刚出生不久便被昊天道门认为是举世难觅的真正修行天才,并且得到了知守观的认可。
关于书院大师兄,修行世界唯一的认识就是,那个人是个书生,手里时常拿着一卷书,腰间系着个水瓢,常年跟随夫子在诸国游历,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看到他,而且从来没有人与他真正地交过手。
然而从来没有人敢轻视这位书院大师兄。
因为书院大师兄是唯一有资格跟随夫子游历天下的人,而变态骄傲的君陌每每提及自己的师兄都会叹息一声,然后用最不可置疑的神情表示自己的无上敬意。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强大骄傲自信的人,比如那位中年男子,但这些人深夜静思自问想必没有谁敢说自己比君陌那个怪物更加强大更加骄傲自信,所以只要但凡还没有真正疯狂的人,都不会尝试去挑战书院大师兄。
所以当气息寻常的书生出现在宁缺身边,那个挟着数十年狠厉肃杀之气,便是十万座山都无法让它停下的拳头,便不得不戛然而止。
中年男子没有见过对方,但他看到了那个书生腰间系着的水瓢和随意插着的那卷书,所以他知道对方就是书院大师兄,没有任何理由,非常肯定。
因为书院大师兄就是书院大师兄,无论他是握着书卷行走在荒原的车辙里,还是半蹲在小溪畔以瓢取水,只要你看见他,就能知道他便是传说中的书院大师兄。
因为世间只有一个书院,而书院只有一个大师兄。
……
……
和那名在尘世里打熬多年,所以即便在呼兰海畔沉思多日,试图与往日隔断过往,要逆天行事,却依然被太多红尘意牵住心神从而停下拳头的中年男人不同,站在雪峰之巅的叶苏,一直很想挑战书院大师兄。
他是知守观传人,昊天道门最强大的当代天下行走,十四年前,还是少年时便是那般骄傲自负,最能了解轲先生以及书院二师兄君陌的骄傲自负里所蕴藏的意味,所以他会因为君陌的态度,对那位一直未曾相遇的书生保有尊重和敬意。
但他绝对不会错过挑战对方的机会,因为他青春时的骄傲自信,便是因为黑线那头那名书生的平静喜乐而渐渐敛没,化作沉默孤独。
他很清楚,沉默孤独背负木剑行走天下的自己,要远远比当年骄傲自负的自己更加强大,然而他总想寻回那些失去的东西,所以他必须遇见当年线那边的那个人。
这种想法甚至可以称之为渴望的情绪,在这些年里随着修行境界越来越深妙圆融,随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清晰,在他心里也越来越强烈。
甚至比雪峰上方太阳洒下的光芒还要强烈。
十四年过去了,他终于遇见了书生,而且遇见了一个挑战对方的机会。
为了那卷天书,中年男子踏湖冰而行意欲狙杀,书生如果不想看着那个叫宁缺的家伙就这样死去,那么便必然要出手。
叶苏没有把握书生如果不动,自己能不能强迫对方出手,但既然对方现出踪迹准备出手,那么他便有自信能够让这场相遇变成现实,因为他可以先出手。
单薄的木剑悬浮在雪峰之巅的半空中。
那轮太阳是如此的明亮。
木剑已然变成一道金剑。
强大而纯净的道剑气息,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山腰间那片小水潭。
雪峰之巅的白雪尽数被剑息碾压成比精铁还要坚硬的冰砾,那些冰砾把阳光折射成了七彩的颜色,仿佛变成了一地玛瑙珠宝。
这是叶苏此生施展出来最强大的一记道剑,蕴藏着昊天道门的无上妙诣,他在知守观苦修十余年,周游天下十余年,自死关之前悟到的极致生杀剑意。
当道剑无视遥远的距离,落至水潭畔时,叶苏的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便是他自己都因为这一剑而动容起来,觉得完美纯净到了极点,未惹一丝尘埃。
那时水潭畔的书生抬起头有些意外向雪峰之巅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破旧棉袄上面满是尘土,留着千万里路的痕迹,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干净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书生一眼之间。
雪峰之巅的冰砾渐渐融化,汇成极细的小溪。
站在雪崖畔的叶苏缓缓低头望向脚旁的积水,看不出脸上是何神情。
凝聚着万束阳光,纯净而强大的生杀剑意,瞬间将积雪碾压成冰,而冰却在此时化了,只能说明那道本应聚束如光的剑意,竟是在慢慢泄漏开来。
那柄单薄的木剑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双手中。
山腰间水潭畔的书生已经没了踪迹。
叶苏脸上露出一道极嘲讽的笑容,唇角流出一道极黯淡的血水。
嘲讽自然是嘲讽他自己。
知道对方多年,默默渴望相遇多年,然而一朝真的相遇,自己所能施展出来最强大的一记道剑,却根本无法压制对方,甚至连留下对方更长一些时间都做不到。
……
……
勘破死关、无比强大的知守观传人,没能留下那名书生。
书生出现在山谷中宁缺身边,平静请那名武道巅峰强者收拳。
长安城南有间书院,书院后山有位大师兄,而用那位以骄傲自负闻名于世的二师兄的话来说,大师兄之所以是大师兄,自然是因为他在书院排在第一。
无论修行境界弈棋弄琴绘画绣花还是烹饪,他都排在第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又有个人从天上跳了下来
直到拳头停下,通道里的风才骤然狂呼而作,天地元气一片紊乱,一应雾气全部被吹拂得干干净净,光滑陡峭的石壁表层像放久了的糕点一般开始脱皮,震酥了的石壁簌簌向下落着薄如纸片般的石屑雨。
那个拳头稳定无比,没有一丝颤抖,坚硬的手指关节呈现淡淡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风中的劲竹,又像是钢刀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