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10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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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的存亡他不关心,但老婆必须关心,旧的昊天去了,可以换个新的昊天,但老婆如果不在了,难道可以换个新的老婆?就算能……
不,没有就算,就是不能。
我不能没有老婆。
宁缺告诉观主,以及整个世界。
观主有些遗憾,但未受影响,他寻找昊天很多天,道心早已坚如磐石,暴风怒河不可撼动,就像满山的野花盛开之势,无可阻拦。
“夫子会对你很失望……现在想来,当初在泗水畔,他应该就对你失望过。不管是破天还是换天,终究是人类自身的事情,只能由我们自己决定,而你,却站在了她的那一边,你究竟可有把自己当作人类?”
观主手指微分,那抹青叶飘然落下,飘至鞋前,被残留的刀意斩成碎屑。
宁缺神情微变,他记得很清楚,在泗水畔,老师离开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那时候,他可以解决昊天的问题,现在他也能。
“这是三观的问题。”
他看着观主说道:“人生观、世界观都不一样,最大的区别是爱情观不同,我不会让她去死,师门要我杀她,我也不会杀,更何况是你?这个世界会如何,我现在真的很在意,但我更在意她会如何。”
观主说道:“对世人的爱,是大爱,你对她的爱,是小爱。”
宁缺沉默了会儿,说道:“但……那都是爱,不是吗?”
他不再多言,取下铁弓,取出铁箭,沉默地开始准备。寒潭畔的符意渐渐消散,观主即将入画,谈话必然有结束的那一刻,战斗必然会开始。
充斥寒潭四周天地的乂字符逐渐被天地同化,凌厉的刀意不复存在,那幅破落的画渐渐被修补完毕,观主从画的最深处走出,走到真实的世界里。
桑桑缓缓站起身,背着双手,面无表情看着他。
观主感慨说道:“你看……如果能够静穆不变,那该多美。”
山野间无数鲜花盛开,无数青藤生长,无数青树招展,只是瞬间,春意便浓得稠密难言,直令人艰于呼吸。
宁缺感觉如沐春风,却有些要溺毙的感觉。
桑桑依然负着双手,神情漠然,眼睛却微微眯起。
无量花海无量春,每朵花每缕春意,都是至高至强的杀意。
宁缺举起铁弓,寒冷黝黑的箭簇指向对岸的观主。
观主平静看着他,如桑桑一般负着双手,并不警惕,因为他就在门槛上,随时转身便可以离去,元十三箭再如何强,也射不中他。
那些门是天地气息的夹层里的缝隙,是山野间烂漫开放的那些花朵,每朵花就是一道缝隙,一扇门,根本无法确定观主会从哪扇门进。
宁缺看着对岸,感受着弓弦在唇角轻微的颤动,有汗珠淌落,却无所觉。
桑桑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一道温暖甚至可以说炽热的力量,进入他的身躯,瞬间补满先前写符耗空的念力,提升至巅峰状态。
“1989,0309。”
桑桑神情漠然,说了两个数字,就像前些天在风雪里指路,又像前些年在凛冬之湖畔指方位,也像更早前在岷山里那样。
只不过声音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清稚了,而且这一次她说的两个数字很长,显得有些复杂,那么自然也就代表着更加精确。
宁缺没有任何犹豫,更准确地说,他想都没有想,就像从前那样,仿佛一种本能般,指向寒潭对岸某个位置,松开了弓弦。
铁箭破空而去,悄无声息。
很奇怪,他瞄准的明明是一棵正在倾覆的大树,离观主的位置偏差极远,但观主的神情却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观主的身影消失在天地里,完全地消失,这是无距,他进入了天地气息的夹层,也是清静,因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风都没有。
直到此时,铁箭的嗡鸣声才在寒潭四周传播开来。
一道清晰的箭道,出现在寒潭上空,冷凝的云絮,缓慢地流动。
铁箭不知去了何处,那棵大树仍然在缓缓倒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更远处的山崖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就像观主一样。
这一箭,仿佛射进了虚无。
下一刻。
在十余里外的某座雪峰里,观主的身影显现,飘浮在崖壁前的半空中。
那根铁箭,像蜻蜓停在露珠上一般,停在他的左肩,很轻很柔。
锋利的箭簇微微陷入青衣里,未能深入,却有一滴殷红的血渗出。
血亦是垢,染垢,便清静难持。
观主微微皱眉,似没有想到这道铁箭,竟如此强大。
能够射穿天地气息,射入虚无之中的夹层,追缀着无距境的强者,宁缺这一记元十三箭,已经超出了他原先的境界。
“你看,你说了很多很有道理的话,却忘了一件事情,你想要老婆对你好,首先你得有个老婆,你想叫日月换新天,首先,你得胜过我们。”
宁缺望着雪峰方向,再次弯弓搭箭,对观主说道。
同时,也是对桑桑说的。
※※※
『注:在那种时候还要做爱,当然是很丧心病狂的事情,不过考虑到小夫妻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都是除了对彼此都极端自私的人,所以就没管,为了人在做天在看六个字,我愿意牺牲全部的合理性啊!!!』
第一百一十章 一山齐天,一棍齐眉
桑桑已经不是当年的桑桑,随着新教盛兴、道门衰败,失去亿万信徒信仰之力的她变得越来越虚弱,尤其是现在,她的腹中还有个孩子。
——她已不是无所不能的昊天,不再拥有世人难以企及的强大境界,但她帮助宁缺射出的这一箭,却比光明祭时,宁缺射向清河郡的那道铁箭更强,为什么?
因为光明祭时,宁缺是用二人之间的本命联系,强行夺取了掌教熊初墨的天启,把她的力量尽数揽入怀中,而这一次却是她的主动意愿。
这是真正的天人合一,谁能敌?
宁缺在她身边,再次弯弓搭箭,指向寒潭对岸,数百里方圆里的天地,指向任意一处,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便会松开弓弦。
满山的野花被风拂起,飘至高空然后缓缓坠下,看着就像是天女隐藏在云端散花,恭迎昊天重新在人间显露神迹,然而桑桑的脸却有些苍白。
她蹙起了眉尖,柳叶般的眼睛更加眯了,显得有些愤怒,有些不悦,与没能射死观主无关,她的不悦始终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态——她无法容忍自己这般弱小,需要和人类进行这样的战斗,甚至,还无法取胜。
是的,先前帮助宁缺射出那一箭,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天算瞬间而动,消耗极大,此时再想算出观主的方位,有些不适,小腹隐隐作痛。
这场战斗是最高层级的战斗,自人类历史开篇以来,便只有夫子入神国与昊天战引发的那场百日大雨更胜一筹,自然只需瞬间,便能分出胜负。
桑桑没能在第一时间里算出观主的位置,宁缺无法在第一时间里松开弓弦,观主没有错过第一时间,山风劲拂间他的身影重新回到潭边。
寒潭清冷,潭外春意浓郁,他站在春意里看着宁缺和桑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坚定而平静,甚至隐隐有些傲意。
他回到潭边,并不孤单,因为他带来了一座山。
绵延数千里,将北方大陆一分为二的,是岷山,在贺兰城北的岷山,惯常被称作天弃山,因为这里是魔宗的固有势力范围,所以这里是被昊天遗弃的山脉。
观主是道门之主,按道理来说,他与这道巍峨山脉的气息并不相通甚至相抵触,但现在不同,就像千年之前曾经的同门——那位开创明宗的光明大神官一样,他已经背叛了昊天,更准确地说,他遗弃了昊天!
他和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融为了一体!
他回到潭畔,右手落向对岸以清静境合天地,以无量境举天地,手指间挟着整座天弃山的天地气息,直接砸向宁缺和桑桑!
他出手之前依靠的是难以想象的高妙道法,出手本身是那般的简单直接,那样的不讲道理,因为磅礴之下,根本不需要任何道理!
寒潭四周,满山满野的春意尽数被碾压成了丝絮,那些被宁缺用刀意斩成碎片的花草野枝瞬间被碾得更加凄惨,直至变成无法切割的碎片!
整整一座数千里的山脉,破空而落。
宁缺知道铁箭即便能射穿这道山脉,也无法挡住这道山脉的灭顶之势,他毫不犹豫撤弓,回身将桑桑搂进怀里,准备用自己的身体硬撑!
他想看看,自己被浩然气淬炼多年、又被桑桑强化千年的身躯,能不能撑住这道山脉,能不能撑住观主带来的这场灭顶之灾!
桑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手自宁缺腋下穿过,像是要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下一刻,她的手里,却有一朵黑色的花盛开——那是一把破旧的黑伞。
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不知去了何处的黑伞,就这样出现在她的手里,伴着一声响撑开,迎向空中落下的那道山脉。
黑伞如当年一般破旧,伞面上满是灰尘与油腻,曾经被佛光照耀露出本体的伞面,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宁缺和她习惯叫黑伞为大黑伞,就像习惯叫黑马为大黑马,因为确实很大,哪怕黑伞撑开后看着极小,实际上却大到可以遮住整片天空。
只要能遮住眼,便能遮住天空。
大黑马和青狮狗,惊恐不安地藏在桑桑的身后,藏在黑伞下方。桑桑举着黑伞,抱着宁缺,倚在他肩上,歪着脑袋,看着那座空中落下的山。
观主的手越过寒潭,来到对岸。整座天弃山脉,破开碧空,碾压到寒潭之上,巨山之下,大黑伞看着就像个不起眼的黑点。
轰隆巨响,连绵不断地响起!
无数烟尘,向着天空与四野的荒原喷射,无数石砾,像万枝羽箭一般,把天空割出无数道痕迹,整个世界都开始震动起来。
地面剧烈地震动,远处的山峦间深深抓着岩石的松树,都被震向半空,更远处雪峰下的那些蓝色的冰湖,也被震向了天空,形成神奇的画面。
——就像无数颗深蓝色的珍珠,离开地面,向天空落下。
地震传到极远的地方,不要说燕国成京,就连宋国海畔著名的大堤里奇形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