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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6章

将夜-第10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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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起身,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带她离开。

桑桑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要跟着他走。

待收拾妥当,宁缺走到她身前,说道:“不要给我玩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那套,不管你走与不走,都要跟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大黑马极有眼力劲,闪电般蹿至,谦卑地低下身躯,等桑桑骑上去后,还回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小腿表示亲热。

桑桑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宁缺,说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宁缺翻身上马,双手绕过她的腰肢,握紧缰绳,在她耳畔笑着说道:“你不是不敢打我,是舍不得打我。”

大黑马把头埋得极低,觉得这话肉麻得有些过分。

青狮眼泪汪汪看着不再说话的桑桑,心想伟大的您怎么能堕落成这样?

……

……

夫妻二人骑着大黑马,顶着满天凛冽的风雪,离开寒域向南方行去,青毛狗在后方紧紧跟着,吭哧吭哧跑得极为欢快。

宁缺选择的路线要穿过雪海,被冻得极结实的海面上覆着足足两尺深的雪,即便大黑马身高体健,行走起来也极为吃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从这里走。

如果有人能够从极高远的天空往下看,便能看到,他们一行人在雪海表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清晰的痕迹,与壮阔的雪域天地相比,这道痕迹确实很细,却没有被风雪重新掩盖,显得有些诡异,不知是什么手段。

桑桑在他身前,从天空望向大地。

她看着雪海上那道风雪难掩的痕迹,沉默不语。

宁缺知道她明白了些什么,说道:“只是做些准备。”

桑桑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气泡,表面非常光滑,透明有如琉璃。

气泡很薄,仿佛吹口气便会破,但奇怪的是,漫天呼啸的风雪不停吹拂,气泡颤颤巍巍,却始终没有破裂。

气泡上有两道极细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破裂。

两道裂痕就像是两道笔画,一撇一捺。

裂痕很细很浅,如果说气泡壁只有发丝的千分之一厚,那么这道裂痕只有气泡壁的千分之一厚,普通人根本无法看到。

宁缺不是普通人,他能看到,所以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他能感觉到,如果这个气泡破了,这个世界便会毁灭。

桑桑问道:“现在你能写出那个字?”

宁缺说道:“不能。”

桑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到你能的那天,先告诉我一声。”

※※※

『注:我没写过悲剧结局,对吧?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第一百零六章 在潭边(上)

宁缺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看着她身前飘着的那个气泡,想着自己和老师在海船上曾经做过的那些推测,有些不确定问道:“这就是世界的样子?”

桑桑没有回答。

风雪未减,大黑马的速度很快,没有过多长时间,便过了雪海,宁缺回首望去,看着雪原上那道清晰的蹄印,不知在想什么。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话有些微酸,而且是废话,但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来说,却是很需要的朴素的道理,人类对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改变,不就是那些痕迹?比如城墙、宫殿、田野、阡陌还有河堤。

雪海上的这道痕迹同样如此,同时也是某个字的某个笔画里的某个部分,或者是开端,或者是结局,只是暂时无法确定,连宁缺自己也无法确定,除非他真的把那个字写出来,并且让整个人间看见。

只是要写出那个字谈何容易?回顾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无数劫来无数年,真正能够超越规则、达到无矩境界的,终究只有夫子一人。

但总要做些准备,哪怕要准备数千年之久——在没有确定观主的真正目的之前,这些大概便是他现在能够做的不多的事情。

现在来看,观主让隆庆烧死叶苏助其成圣,令道门分裂,暗助新教波澜渐阔,都指向让桑桑变弱,很明显他想对桑桑不利。

根据书院推算,观主用来对付桑桑的手段是那几卷天书,只是……

为什么?不去思考宗教信仰之类的事情,这件事情逻辑都很难自洽,桑桑是昊天,道门为什么要杀她、敢杀她?意义在哪里?

桑桑没有说,宁缺也不问,只要能够回到长安城的家里,他还有很多时间去解开这个谜题,然后做出相应的对策。

大黑马的速度奇快,在风雪里变成一道黑色的闪电,青狗在旁边的深雪里奔行,不时被雪掩埋,看着就像朵朵盛开的青莲,竟也丝毫不慢。

数天后,宁缺一行便离开了寒域的范围,来到一片残留着些许青意的针叶林附近,在林间他看见很多野兽吃剩后被冻成冰碴的鹿肉及血,看兽群的足印和被撞断的林木,确定应该是雪狼曾经停留的地方。

桑桑伸出右手食指在大黑马的颈间轻点,大黑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减速停下,她捧着肚子有些笨拙地下了马,伸手招了招。

青毛狗很喜悦地奔了过来,吭哧吭哧跳到她的怀里。

她抱着青毛狗,望向南方,神情漠然。

宁缺看着她怀里那只大狗,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南方依然是风雪,桑桑却看了半个时辰,然后说道:“转东,12,8。”

宁缺扶着她上马,轻扯缰绳,让大黑马改变方向,向东而行,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发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

过了数日,到了一条冰河畔,桑桑再次让大黑马停下。

她望向某个方向的天空,神情依旧漠然,眼睛里却渐渐流露出烦躁的情绪,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算盘,开始拨打。

除了当年在长安城里修房子的时候,因为涉及银钱数目太多,需要一种严肃的仪式感来增加信心用过算盘,宁缺很少见她用算盘,有些诧异。

雪原罕有人迹兽踪,除了呼啸的风声,十分安静,此时冰河畔,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桑桑的手指在算盘上带出道道残影,像在弹琴。

过了段时间,她停止了打算盘的动作。

宁缺望向她身前,只见算盘上那些小木珠排列成一个很有规律、但绝对没有任何意思的图案,看不明白,直接问道:“怎么走?”

“西北,33,23。”桑桑说道。

往西北等于退回,宁缺却没有任何疑问,轻提缰绳,让大黑马向着那个方向而去,一路踢雪溅冰,没有耽搁任何时间。

暮时,大黑马再次停下。桑桑取出算盘,再次开始像弹琴一般拨打,待计算完毕,又给出一个新的方位,宁缺依言而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问,更没有疑问,只是沉默平静地配合,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关于计算路线这种事情,他绝对信任她。

此后数日,这样的情况不停重复,最后桑桑甚至不再把算盘收进衣服里,而是搁在鞍前,不时便会拨弄几下,而且转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

她比当年弱了很多,天心难算世间一切事,但要说到算字,依然超出普通人类太多,转向与趋退没有任何规律,最后连宁缺都失去了方位。

但他知道,现在越来越南,离长安城越来越近。

桑桑和他不想遇到的那个人,还一直没有遇见。

宁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因为他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越到最后越危险,更因为他发现桑桑现在的精神越来越差,不知还能继续算多长时间。

桑桑变得很疲惫,非常嗜睡,经常拨着算盘珠,便无声无息靠着他的胸口睡着,好在并不像那年生重病一般虚弱,更没有吐血。

宁缺每次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都忍不住想,难道是快生了?

……

……

接下来连续两天都是依着天弃山南行,雪岭在碧蓝的天空里画出一道清晰美丽而起伏崛狠的线条,给大黑马指引着方向。

贺兰城在崇山峻岭间若隐若现,桑桑再次让大黑马停下。

这一次的推算用了很长时间,算盘上的那些木珠不停地弹动,被她的手指拨回原位,又再次被拨出,显得非常凌乱,她的动作也变得有些乱,像乱弹琴。

她脸上的漠然被烦躁取代,最后变成恼怒。

啪的一声响,她的手落在算盘上,将勉强将要成形的图案再次弄乱,任由有些凌乱的发丝在颊畔乱飞着,说道:“会遇见。”

宁缺只沉默了很短的时间,问道:“有没有机会?”

桑桑说道:“没有。”

他问的是夫妻联手、战胜观主有多大概率。

桑桑的回答很简洁清楚,一点都没有。

这一次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能不能绕?”

桑桑说道:“不能。”

连续听到两次否定,宁缺毫不怀疑她的判断,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山间而去,说道:“先想办法藏起来。”

听着这话,桑桑微微挑眉,有些不悦。

她是昊天,居然因为一个人类而躲藏?而且那个人类以前是她养的一条狗?当然事实上,她在雪海畔已经藏了很长时间,只不过那时候她可以心境守一,现在却很难,她不想在宁缺面前显得太过弱小,需要他保护。

当她的手下意识落在腹部上,她保持了沉默。

宁缺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她还会想那些有的没的,牵着缰绳快速奔入山中,来到一片被寒树环绕的寒潭畔,说道:“就这里。”

这里能够远远眺望到贺兰城,却很难被外界发现。

桑桑挥动兽皮缝成的衣袖,一道清光闪现即逝,一道气息出现然后消失。

宁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他知道,她已经展开了自己的世界,寒潭畔的这片平地还有自己和大黑马青毛狗,都在这个世界里。

没有多长时间,他便看到了证明。

潭畔的积雪渐渐融化,气温逐渐升高,泥地里竟有青草渐渐抽芽。

天弃山里忽然下起风雪。

宁缺望向外界,觉得好神奇,外面风雪如怒,此间却温暖如春。

他想了想,抽出铁刀,干净利落砍了些树木,凭着自己非人的力量,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在潭边搭了一个木屋。

木屋有些简陋,但淡淡的木香,却可以宁神。

桑桑捧着肚子,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劳作。

“躲进小楼成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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