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10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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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很像君陌,或者说精神气质和君陌很相像,他们都有壮阔的胸膛,都有高贵的情怀。
……
……
在寒冬的这场战役里,君陌率领的数万起义者,成功地突破了贵族武装的防线,来到般若峰脚下,就像过去那些年他们经常做到的那样——没有一名义军因此而欢欣鼓舞,因为过往的历史早已证明,他们很难在这里坚持太长时间。这里距离般若峰里数千座寺庙太近,悬空寺里的僧侣们可以做出及时的支援,面对佛宗强者们的突袭,起义者们直到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君陌毕竟只有一个人。
但他们还是不惜牺牲很多人,强势地突破到了这里,哪怕明天可能便要主动撤回,因为这是君陌的要求,他是想向悬空寺不停证明义军的坚韧,还是想通过胜利,让士气有些低落的义军们重新振奋起来?
只有君陌自己知道原因,甚至他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能不能与万里之外遥相呼应。
般若峰底,数万满身盔甲的贵族武装之后,是数千名袈裟飘飘的悬空寺僧兵,有戒律院的罗汉强者,而在山道石阶上方,有位神情坚毅的真正强者:佛宗行走七念。
“你们不可能上山,强行进攻,徒增死伤又有什么意义?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退去吧。”
七念的声音像钟声一般,飘荡在阴暗的地底原野上,数万起义者听着他的话,反应各不相同。
君陌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这山我上过。”
他左手倒提着铁剑,看着七念脸上那道伤疤,这句话便是在揭对方的伤疤,说对方的伤心事。
当年桑桑和宁缺被困佛祖棋盘,为救小师弟脱困,君陌单剑闯山,生生杀破数道防线,最终杀到那片山崖间,与悬空寺讲经首座相见,然后才有棋盘开启的故事。
在那个过程里,他与七念真正地硬撼过一次,他很理所当然地胜了,七念付出了数颗牙与重伤的代价。
“就算你能上山,那又如何?”
七念平静说着话,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感觉,“家师便在山崖间坐着,你又能如何?”
是的,即便闯进般若峰,又能如何?君陌曾经进过山,但却不能留,那便不是胜,没有意义。
“我不如何,我只是不喜欢听你们这些秃驴说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种话,那很可恶,会让我愤怒。”
君陌说道:“所以待我上山后,我会朝你师傅脸上吐口唾沫,看看他会如何反应,是待山风自干,还是拿起锡杖与我战,只是他走得太慢,想要杀我真的很难,所以你们只有看着。”
“为了满足你的威风,让这么多人死去……我以为这并不符合书院的意趣,更不是夫子的教诲。”
七念看着他身后那些穿着破烂兽皮衣裳的农奴起义者,脸上流露出怜悯的情绪,说道:“为什么不能议和?”
如果是宁缺在场,肯定会淡淡嘲讽笑着,然后对七念竖起中指,但君陌没有笑,也没有竖中指,因为他是一个很讲究礼仪的人,也因为他不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静静看着七念,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七念微微挑眉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君陌没有告诉他自己想做什么,而是直接在有些冷的草甸上坐了下来,取出数块小石头,扔了出去。
那些小石头骨碌碌滚着,最后静止。
人们看着这画面,心想这是占卜?那些小石头真的像龟甲牛骨一样有用?那么现在兆示了些什么?
君陌不是在占卜。
断臂之后,他数夜之间,黑发变灰,然后被他一剪而尽,他开始研读佛经,境界渐深,在这片原野上被称为上师,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信佛,变成了一名僧侣——他依然秉持着书院的理念,不语怪力乱神,不看六合之外,不思生死那头,不寄命运于卦象。
他是在计算,以感知到的很多信息碎片为数字,不停进行着计算,这个过程很复杂,需要很强大的算术能力,不过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他这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
小石头散落在枯黄的野草间,君陌沉默看着这些草与石,想了很多事情,叶苏死了,证明观主不在意道门的前景,证明他不在意昊天信仰的根基,证明他不在意昊天变弱,这是为什么呢?
他的视线离开草与石,落在灰暗的天穹上,然后想到了一种可能,彼处有她,此处有她,此处就在人间,离人间最近,若信仰削弱,自然是此处的她首先变弱。当然,首先这要证明确实有两个她。
君陌无法证明,只能通过观主的行事进行大致的模拟,因为那样能够最好地解释观主为什么这样做。
桑桑没有回到神国吗?还在人间?
君陌的眉头皱了起来,无论观主是领奉神国之她想要杀死桑桑,还是自行想要杀死桑桑,他都不能接受。
或许是因为对手最想做到的事情,便一定不能让他做到,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在人间的她……是桑桑?
君陌认为宁缺也应该算到、或者知道了这种可能,那么他一定会离开长安城,去寻找她的踪迹。
对于这一点他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他很了解宁缺和桑桑,他知道对宁缺来说,桑桑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整个人间。
宁缺离开长安城前会做些什么?元十三箭离开长安城,便会失去千里杀人的神威,他一定会想着要试试。铁箭会射向何方?不会是西陵神殿,有桃山清光大阵的庇护,大师兄都无法进入,铁箭也不能。不会是金帐王庭,更不会是燕国或东荒,只能是这里。
是的,宁缺这时候正瞄准着悬空寺。
君陌这样认为——宁缺离开长安,很想他能早些回去,他虽然不自恋,却很平静地知道自己的强大。
换句话来说,这样的选择最划算。
宁缺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要消耗掉一道甚至有可能是数道铁箭,那么便一定要收获最大的利益。
思至此时,君陌抬头望向峰间极高的一处崖坪。
讲经首座在那里。
数年前,讲经首座被大师兄和他轮番狂砸,后又被桑桑所震,受了些伤,一直在清修。
但他坐在崖坪间,这座巨峰便仿佛永世不会倒,那些黄庙里的僧人和部落贵族的武装,便永远不会失去信心。
君陌决定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从把石头扔到草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无论是对面的敌人还是义军,都渐渐变得诧异起来。
君陌拔剑,所谓拔其实只是把铁剑举起来,那道方正宽直的铁剑,指着灰暗的天空,很像火把。
在他身后,最忠诚、也是最勇敢的数千名奴隶一阵骚动,因为这并不是进攻的信号,这让他们很困惑,很不安。
再如何困惑不安,也不能违背军令,峰前原野上的义军们缓缓向后退去,如潮水一般。
数千名奴隶负责压阵,最后方退,目视着站在草甸上的君陌,虽然还是不解,却并不担心。
君陌从来没有宣称过自己是解放者,是领路人,是仁慈的神或人间的佛,但在这些奴隶们的心里,他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就是要带引自己进入极乐世界的真正的佛。
佛,自然不会有事。
七念手掌横在胸前,念珠随风轻摆,庄严的身外法像,在晦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威势无双。
“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君陌,隐隐有些不安。
数万奴隶正像潮水一般退去,黑压压席卷天地间,湮没石与河,吞噬遇到的所有,画面很是壮阔。
君陌没有回话,握着铁剑向前走去,向数万敌人走去,虽孤身一人,画面却更加壮阔。
铁剑割破寒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瞬间。
君陌要闯山,再次闯山。
当年他手执铁剑,站在青峡之前,数万铁骑便不能再向前踏进一步,今日他要闯山,这数万人可否能拦得住?
七念和悬空寺戒律院的那些佛宗强者,联手或许能胜过他的铁剑,但般若峰如此大,怎么能守?
只要不惜代价,他总可以闯进山峰,只是七念非常不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君陌为什么要这样做?
前次闯山,因为他要救小师弟,此番闯山,亦是如此,他要让小师弟放心地离开长安,去做他的事。
有道理,有理由,这事便做得,可以理所当然地去做。
晦暗的世界里,铁剑破风而起,厮杀之声震天而响,无数残肢断臂开始飞舞,无数鲜血开始泼洒。
佛经颂唱之声不绝,高寺远钟悠扬,佛宗气息大盛,无数强者围攻而至,却始终无法吞噬那道剑光。
君陌开始闯山。
一闯便是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之后的三更半夜,君陌终于来到般若峰那道极高的崖坪上,又至清晨,他终于来到曾经的梨树下。
蔓藤那边的山道上到处都是僧侣的尸体,鲜血像溪流般不停淌着,他的身体也已经完全被血水染红。
这道崖坪上没有梨树,只有很多蔓藤,破旧的庙宇早已变成了废墟,只有一座蒙着灰的白塔。
白塔前没有坐人,坐着位容貌寻常的老僧,那是人间的佛。
君陌走到老僧身前,前一刻七念被他用铁剑拍落山涧,一时不能便至,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
悬空寺诸僧其实也没想过真正阻止他,因为就算他闯山成功,来到崖坪上,他又能做什么?
他是书院了不起的二师兄,但面对着佛宗境界已然至金刚不坏真身的讲经首座,难道还想奢望胜利?
讲经首座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数年时间不见,二先生一如昨日,风尘仆仆,只是憔悴了。”
讲经首座的笑容很温和,眼神很宁静。
君陌看着崖畔那个缺口,沉默片刻后说道:“一日不能将这万恶的佛国烧毁,一日便不能安眠,风尘憔悴自然事。”
那处曾经有株梨树,后来被他用铁剑把山崖切开,那株梨树被带到万里之外,应该植在书院后山里。
如今那株梨树,青叶不知多大了。
君陌忽然有些怀念。
是该抓紧了些。
讲经首座看着他,平静说道:“那箭,射不死我。”
书院现在最强大的手段,或者说最有效的杀伤方法,对于修行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