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5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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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都曾经做过宰执,现在退下来,都是资政殿学士,带注角。即有“恩数视宰执”这几个字,享受着宰执待遇。两人轻车简从,不但没有仪仗,就连随从也只带了几个人,不过那一柄表示身份的青罗伞,还是被徐平家里看门的远远看见。
徐平上前,见过了礼,口中道:“不想两位相公联袂而来,实是惶恐!”
王曙看了看不远处的众人,淡淡地道:“今日天气晴好,我和薛侍郎本想到城外寻个山水好的地方闲走一走。正好听说你这里招待同僚,便过来看看。”
“近日我家里种的西瓜正熟,请同僚来品尝一番。两位相公这边请。”
两人随着徐平,向池塘边缓缓走去。薛奎道:“你家里的西瓜确是好物。前两天宫里送到我那里几只,说是能治喘疾,吃了果然有点用。”
徐平听了,忙道:“若是有用,以后隔几天便给相公府上送上一些。”
薛奎点点头:“有心了。自年后我这喘疾愈发厉害,倒不是贪嘴。”
徐平连道明白,西瓜倒确实是有这个作用,前世不还有什么西瓜霜吗,只是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让个宰执级的人物到自己家里来要,多不好意思。
王素和吕公弼两人最早得到消息,迎上来拜见。薛奎和王曙跟吕夷简都不是一路的,矛盾不少,不过对吕公弼倒是没有成见。
吕家是从吕蒙正中状元光大门楣,但学术上自成一派还是从吕公弼起。两宋学派众多,吕氏之学也是其中一支,虽然比不上新学洛学,地位也不算低了。吕公弼作为宰相之子,潜心学术而有所成,士大夫中的口碑还是相当不错。
这个时候池塘边茅草亭下的众人也都看见来了大人物,纷纷迎上来。
一般的百姓可能不注意,但在官场上,那顶不起眼的青罗伞代表的意义可是人人皆知。很多官员的心中,一辈子能混上这样一把伞,那就是无上的荣耀了。
晏殊政绩平平,官场上安身立命的本钱,一是文章,再一个就是人缘。不管是哪一派,他都不得罪,说得上话。当然走得也不近,自己置身在派系之外。
见过了礼,众人落座。
欧阳修默默地离得柳三变几个远人了一点,不着痕迹。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丈人,一个是他从地方进京的举主,偏偏这两个人都是方正严肃,出了名的难缠。
薛奎在益州的时候喜欢春游,写了不少春游诗,自号“薛春游”。后来任知开封府,因为治下严厉,被改成“薛出油”,眼里不揉沙子。王曙是寇准的女婿,有鉴于寇准纵情声色,不拘小节,数次得祸,最终身死岭南,为官为人都非常严肃。钱惟演在河南府对属下相当纵容,欧阳修等人只是天天游山玩水,**饮酒,养出了影响深远的钱幕文人。王曙接钱惟演,严格管束属下,结束了那些人的幸福时光。
刚才只有一个晏殊在这里,歌妓们演唱的曲目就受到了限制,现在这么两个人一坐,丝竹声干脆就停了。两人都是元老重臣,在朝里说话相当有分量,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己的前途可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吕公弼看着王素,无奈地摇头苦笑。没想到徐平的面子这么大,竟然能把这两个人请来,今天自己要完成任务看来不是一件简单事。却不想徐平根本没请,他也不觉得自己够分量去请这等级的人物,人家是闻着瓜味自己来的。
满了酒,薛奎领着饮过几巡。他最近咳嗽不断,而且痰多,这种清凉的果酒正合口味,不觉就多饮了两杯。
王曙见场面有些沉闷,对众人道:“今日天气晴好,也还不算太热,我看永宁侯府里有山有水,颇有些景致,诸位不妨去游览一番。我和薛侍郎都已经年迈,走不动了,在这里与郡侯说两句闲话。”
那些年轻官员早就憋得难受,听了这话,纷纷起身,簇拥着晏殊出了凉棚,一起去看徐平府里的景色了。至于薛奎所说的天气不算热,那是相对于他们两位老人家而言,其他人可不这么觉得。不过流两滴汗,也比拘束在那里好。
见众人离开,薛奎又问起了喝的果酒如何酿造。徐平忙让下人准备了两桶,又告诉了薛奎向井水里加冰的方法,最后把刚刚晏殊抄完的方子又录了一份给薛奎。
这些闲话说过,王曙才说出了自己来的真正用意:“徐平,我听说你最近上了什么用人取马精,繁衍马匹的法子,李刺史在原武监试着颇为有效,可是真的?”
“回相公,确有此事。我家里在中牟乡下也养马,用了几年,好马还是不少。”
王曙点头:“若是真的有效,你是否可以把法子录给我?壮年时我曾经辑过古今马政,编为《群牧故事》。如今老了,想再整理一下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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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老臣的劝告
听了这话,徐平有点尴尬。要说人工授精真是好技术,对于畜牧业的发展有着重大作用,尤其是可以大大加快人工选择的速度,就是说起来,嗯,不好细说。
想了一会,徐平对王曙道:“相公,这法子一时难说详细,不如等过两天,我用笔详细录了,亲自送到府上去。如何?”
王曙也略的耳闻,这种场合委实不适合这个话题,点头道:“如此甚好。”
这是王曙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当然这种小事,他派个家人来也一样。他也是闲来无事,听说徐平这里收拾得不错,便邀上薛奎一起来看看。薛奎则主要是为了一口西瓜,他被气喘折磨得实在难受,就想吃口清嗓的食物。结果一打听,徐平家里的西瓜并不向外卖,送的也只有皇宫和八大王家里,只好自己上门来要了。王曙一提,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就相伴一起来到徐平这里。
当然在潜意识里,两人也想过来看看徐平这位新近崛起的少年官员是个什么样子。虽然不理朝政了,当了一辈子的官,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聊了几句闲话,王曙问徐平:“听说最近你到京西路巡查引洛水入汴的河道,着实是辛苦,因此得暴疾,上朝路上晕了过去,是也不是?”
“上朝时晕倒在路上是有的,但若说是辛苦,倒也说不上。还是因为我一直有颗牙肿胀,又不放在心上,才引出病来,外面传得有些过了。”
薛奎点头:“唉,人一旦被病缠上,着实是辛苦。你还正当少年,千万不要不在意亏空了身子,不然到老来可是无穷烦恼。”
“相公说的是。”
薛奎自己就是疾病缠身,好不容易熬到皇帝亲政,来了自己的好时候,结果自己的身子先垮了,只能在家里养病。不过徐平可不是这样,他一向对自己的身体挺在意的,既不暴饮暴食,时常还锻炼,但牙上出问题的什么办法?
年轻人最难得的就是不居功,见徐平并不承认自己是累病的,薛奎和王曙的心里对他的印象就好了几分。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不会否认这种传言,哪怕真的不是累病的,了不起不分说就是了,毕竟对自己只有好处。
徐平是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谁说他身子虚得这样都能病,心里就感到反感。所以不管任何人问起来,徐平都是回答自己只是偶然病了,绝不是身体不好。至于因此为自己邀名,徐平是觉得没有必要。自己两世为人,满肚子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还要用这种小手段,实在丢不起这人。
却不想徐平越是这样做,别人就更加高看他一眼。他出去巡查辛苦不假,跟王沿怄气不假,一回来就病倒了也确有其事,怎么可能不是因为差事病的呢?
感叹几句,薛奎又道:“我听传言,你这次差事办得非常不错。朝廷里已经定了下来,引洛入汴必要修,不知道真也不真?”
徐平道:“不错。相公,修这道水渠,只有诸般好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嗯,是啊,你做事仔细,当时听了的人都如此说。”薛奎看了看王曙,扶着桌子点头,面色有些沉重起来。“若只是论修河的利弊,你已经说得非常清楚,这河渠是非修不可的。但我们在朝廷里为官,有的时候不能只考虑事情的利弊,还要多想想其他的事情。定陵在时,丁谓为相,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怂恿定陵东封西祀,在全国大兴土木。祖宗数十年来的积蓄,就此挥霍一空,敢不引以为鉴?太后垂帘,虽然也有诸多不是,但十年休养生息,到今日终于粗有积蓄,来之不易啊!”
徐平笑道:“相公多虑了!如今府库充盈,钱粮都足,正是要做事的时候!”
王曙见薛奎气喘的毛病看着要上来,说话有些困难,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对徐平道:“你善于理财,满朝皆知。自去年上任盐铁副使以来,着实为朝廷聚敛了不少钱财。只是,天下之财毕竟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当官理政,从民间敛财是不得以而为之,能够不做,还是不做的好。我和薛侍郎不是说你做的有错,只是你还正当少年,难免锐意进取,事情做得有些急了些。圣上也正当青春年少,亲政以来,朝政多有更张,这个时候,更要老成持重。我这样说,你明白不明白?”
徐平沉默不语。他明白,他非常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
皇上二十出头的年纪,心里想法太多,就像跑欢了的马。这个时候为了防止这马把车带到沟里去,做臣下的就要死劲地拽着缰绳,迎合圣意在别人看来都有钻营之嫌。
这已经是朝里大臣的共识,偏偏徐平就是个刺头,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大动静来。偏偏做事还很有章法,别人愣是挑不出毛病来。事情抓不住把柄,那只有向徐平下手了。现在还只是一些元老重臣,旁敲侧击地说一下,再不听话……
天下之财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徐平觉得这话真是把自己捆死了。你做再多的事情,有天大的功劳,这话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