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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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的。
说起蔗糖务,李觏又说起天下弊病都始于田地不均,富者田边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种地的没粮食吃,织布的没有衣服穿,天下岂有这道理?所谓粮食是天下根本,但耕种不是粮食的根本,谁拥有土地才是粮食的根本。所以一定要平田,不能不种地却拥有土地,种地却交租子自己吃不上,那不行,要学古时井田法,谁能种地谁就拥有土地。
蔗糖务就很好,对种地的人来说,地虽然不是自己的,但实际上又是自己的,所以蔗糖务才能赚那么钱,因为种地的人赚钱就是给自己赚钱。
徐平两世为人,竟被这位小兄弟说得一愣一愣的。这些话虽然他是引经据典,句句不离儒家先贤,但仔细想起来,竟然触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个极为敏感的问题。
这年头的儒生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徐平都有些糊涂了。
虽然徐平很想给热情的李觏上上政治课,但他仔细搜刮肚子里的墨水,自己的想法却怎么也跟儒家经典连不上,只好不时用句套话敷衍。
茶水喝了好几杯,李觏都觉得嗓子干了,这才停下话头,谦恭地问徐平:“学生见识浅陋,在先生面前献丑了,见笑。”
徐平愣了一会,问李觏:“不知你今年春秋几何?”
李觏道:“学生虚长二十四岁。”
“哦,比我还大一岁啊。”徐平连连点头,自己心里终于平衡了点,要是李觏再比自己小上几岁,脸上可真有点挂不住。“我跟你说,你讲的是极好的,但是呢,一下讲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讲起。再者呢,我十八岁离家出仕,事务繁忙,也没什么时间读书了。很多事情,我心里明白,但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让人别人明白。你理解不理解?”
李觏道:“学生明白。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先生治事有功,这就是最大的学问,自不是学生这种只会夸夸其谈的人能比。”
“唉,你这话说得好!关键是做事,事情做好了,别人自然就明白了。你来到这里,我也不能天天与你坐而论道。这样吧,我这里新办了学堂,我听你讲话学问是极好的,基础也打得劳,就先在学堂里客串着教几天书。闲下来了呢就到韩提举那里,看看蔗糖务里的事务是怎么做的,这不比什么都好?”
见徐平说得真诚,李觏起身行礼:“多谢先抬举,学生定不负所托。”
徐平看看李觏一身行头,又道:“一会我让谭虎带你去安排住处,再从库里取十贯钱,你安顿下来。在学堂里教书,都是一个月两贯钱,太平县里物价虽贵,你省着花也该够了。”
“学生愧领。”
李觏本就是讲利重于义的,图利是人之本,也没有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人的矫情,徐平给钱他就接下来,自己教书这也是正当酬劳。
听着李觏一口一个学生,徐平有些汗颜。自己这先生比他还小一岁,尤其是真论起学问来也差了一截,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李安仁的年纪比李觏还要大上许多,但他自称学生徐平就没觉得什么,因为那是社会正常称呼。读书人没中进士当官在官员面前都自称学生,表明的是一种身份,说明自己一直在读书学习,并不是说要跟着官员学东西的。
李觏自称学生,同时还称徐平先生,这味道就有些变了,那是真心来学学问的,徐平知道自己的水平,怎么能够当得起?
安排过了李觏的去处,徐平又鼓励了几句,这才叫了谭虎过来,让他把李觏安排到为学堂教师建的住处去,同时批了条子让他到公使库领十贯钱出来。
蔗糖务有自己的公使库,里面的钱现在是徐平一个人说了算,比用邕州公使库里的钱方便多了。邕州公使钱徐平已经不管了,交给节度判官代理,即方便冯伸己,也省了自己心力,反正邕州的公使钱跟蔗糖务完全不能比。
看着李觏随着谭虎出去,徐平坐在位子上还是有些发怔。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就是年少无知,随口抄袭了前世的一首打油诗而已,怎么就引来这么一个一肚子经典的弟子。这自己要是厚厚脸皮,抄抄什么苏词辛词,陆游的诗,王安石的文,会不会满世界的读书人都来追着自己的屁股跑?
想了好一会,徐平最终摇了摇头,显然自己想多了。别说这些东西抄出来,没有事迹和真才实学配合,只能在后世的笔记下一则趣闻,甚至就是那伤仲永的故事。就算别人信了又怎样?这几位中哪个是因为诗词文章做得好就有社会地位的?王安石和苏轼是因为自己的真才实干和进士身份,辛弃疾是因为匹马夺印的传奇和《美芹十论》的见识,陆游诗名满天下,但一生颠沛流离没得到重用。更不要说现在的柳永,词写得再好,包括徐平自己在内的士大夫又有几个人把他看在眼里?他的声名只流传在青楼歌妓那里,士大夫说起也只是如徐平前世说起个娱乐明星,所谓的传奇事迹要等到后世的才被编出来。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老老实实做官刷政绩,才能在这个时代混出头。
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平也觉得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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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教阅
天还没有亮,凌晨的风凉爽而带着清新的气息,吹在脸上让人神清气爽。
徐平起了床,秀秀伺候着洗漱罢了,穿上衫袍,信步走出门来。
门外的谭虎见到徐平出来,忙行礼:“官人好早。”
“早啊。”徐平漫口应着,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天,看着东方的刚刚露出的那一抹鱼肚白出了一会神。
“今天看来是个好天气。”
说了这么一句话,徐平便在院子里慢慢散步,活动一下筋骨。古人的运动方式比较含蓄,不像徐平前世那么奔放,跑路骑车,怎么折腾怎么来。这个年代有点身家和身份的人都是穿的大衫长袍,你练出一身肌肉疙瘩给谁看去?穷人家就更不要说,天天干活,吃得又糙,一身精肉,想长点肥的还不容易。上战场打仗的武将都用不着一身腱子肉,再猛的勇将也都有个小肚子,将军肚这个名词又不是后世才有的。实际上由于武将是骑马作战,有小肚子才正常。
边慢慢走着,徐平边提气蹦紧身上肌肉,拉紧大筋,把全身活动开。
走了数圈,额头微微冒汗,徐平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周围的一切都显出轮廓。
谭虎见徐平停下,走上前来道:“官人,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仅有微风,天上无云,你看这还有薄雾呢。不过现在天气热了,天气好了,大太阳晒着可是更难熬,还不如下点小雨舒服。”
“你说的有道理,再者现在田里水稻正长,也缺不了水。”说到这里徐平停了一会,才接着告诉谭虎,“雨季有个晴天不容易,你吩咐下去,今天在校兵场教阅乡兵。巳时到齐。过了巳时不到的,军法行事!”
谭虎听了一下怔住,官人这是要折腾人啊,什么有个晴天不容易。这个季节邕州晴天才可怕,太阳底下站着用不了多大一会就能晒脱一层皮。
可徐平话说出来了只有照做,应声诺,谭虎转身去了。
张荣和高大全两人带的那两指挥乡兵有番号,正规来说应是教阅乡兵。忙时务农,闲了才在春秋季节各教阅一次。不过那是这个时代从远古传下来的规矩,徐平根本不理会。
在徐平这里,有番号的那两指挥乡兵已经基本相当于正规军,编制一直保持着,即使也从事蔗糖务的劳作,也是以集体的形式参加,相当于他前世的工程兵。由蔗糖务的其他壮丁组成的乡兵才是要定时教阅的,那些乡兵三月轮班一次,徐平这里也就每季教阅。反正壮丁每参加一次乡兵。总要轮上一次教阅就是了。蔗糖务是集体劳作,组织形式也经得起徐平折腾。
至于教阅的旗鼓,有番号的那两指挥是常备的,其他的则放在蔗糖务自己的甲仗库里,能够满足五千人的军队使用。当然这只是备用,实际当值的蔗糖务乡兵只有三千人。再多的人马就不能在教场里,而要出去找地方了。
如今的蔗糖务越来越具有地方衙门的各种功能,除了各种职能部门,也一样建起了军资库,公使库。甲仗库,甚至还建起了常平库。这些库房每建一个就意味着蔗糖务的功能健全了一分,担负的职能也多了一分。
在去年,甚至蔗糖务里还建了属于自己的作院。生产所需的军器。作院是大宋的兵工场,在稍微重要的州府军都有,刀枪弓弩都出自这里。京城里则有最大规模的都作院,每年生产的甲具斩马刀成千上万计。
徐平这里的作院一建起来就比邕州的强得多,就是比京城的都作院,也只是规模品种没那样全。技术则远远超过。徐平前世的专业就是做这个的,以前打的是镰刀锄头,现在打的是刀枪剑戟,自古耕战不分家吗。
有时候徐平也觉得自己弄这么大阵仗有点过分,担心让朝廷里的人说闲话。不过据韩综说,其实位于边境上的州郡,尤其是河北那里,很地方都是这个样子。邕州毗邻大理和交趾两国,在境内又有广源州作乱,摆出这种阵仗不算什么,正常得很。
韩综中进士之前就以恩荫入仕,以选人的身份在河北那里干过小官,他说的必然是有道理的。徐平放下心来,放手组织蔗糖务备战。
至于今天让谭虎通知的教阅,倒不是徐平有心折腾人,他一向是把教阅当作演习的。教兵场上的阵容固然重要,事情的组织招集和事后的解散善后也同样不能马虎。组织乡兵本就是为了招之能来,来则能打,打后能散,如果只是为了摆摆样子那又何苦呢。
五月初六,这个季节中难得的好天气。从早上太阳红彤彤升起来,天上就没有一丝云彩,瓦蓝瓦蓝的天空中挂着一个白花的太阳,晒得大地酷热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