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妖孽-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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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言善辩,胆子还大,像你这样的人,当百姓也是危险的。”汪直推门出去。
胡桂扬仍然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甚至笑出声来,好像觉得整件事情很有趣,自己一点也没得罪人。
几名义子进来,看到胡桂扬都是一愣,老五胡桂猛皱眉道:“外面乱成一锅粥,你怎么躲在这里?”
“五哥处置得不是挺好?一锅粥已经变成一盆水了。”
“到别处玩去,我们要收拾屋子。”
“遗书不在这里。”胡桂扬道。
“你找过了?还是说你知道遗书在哪里?”胡桂猛并不否认。
“我猜的。”
“去去。”胡桂猛斥道。
胡桂扬起身,笑着往外走,胡桂猛叮嘱道:“别嬉皮笑脸的,外人看到不好。”
胡桂扬立刻收起笑容,“我一定不让外人看到。”
胡桂猛直摇头,等胡桂扬出门,向几名兄弟道:“三六弟早晚毁在这张嘴上。”
胡桂扬站在廊下,脸上没再笑,目光乱转,看到汪直正从对面的厢房里走出来,显然刚刚结束一场交谈。
赵瑛过世,闻讯而来的人不少,院里院外有些混乱,汪直的装扮就像是某人带来的小厮,并不惹人注意。
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胡桂扬向身后屋里大声道:“五哥,大哥回来了。”
胡桂猛等人立刻出屋,“在哪呢?这么快?”
“我猜的。”胡桂扬又来一句。
胡桂猛脸色一沉,不等他开口责备,院外跑进来几人,当先者正是大哥胡桂神。
胡桂神身材高大,是最早进入锦衣卫的义子,一进院就带着哭腔问:“义父在哪?”
胡桂猛上前几步,迎接大哥,“已经入棺,停在前厅里,就等大哥回来主事。”
兄弟二人携手奔向前厅,胡桂扬扭头向几位兄弟小声道:“赌一下谁输谁赢?”
胡桂神与胡桂猛虽在争权,毕竟没有公开,义子们都恼怒地看着胡桂扬。
“袁大人迟迟不到,只怕对五哥不是好兆头。”胡桂扬还在乱猜。
胡桂猛比大哥晚一些进入锦衣卫,但是一直陪在义父身边,与卫中将官交往颇多,尤其受袁彬赏识,所以胡桂猛才敢许诺让众兄弟全都进卫。
胡桂扬不知不觉又露出微笑。
笑容通常用来表达善意与喜悦,胡桂扬的笑却总给自己惹来麻烦,他的嘴角非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场合扬起,显得玩世不恭。
几名兄弟甩手走开。
胡桂扬想回演武堂,看到汪直走进前厅,急忙快步向大门走去,果不其然,刚刚绕过影壁,就听五哥胡桂猛大声召集众兄弟。
胡桂扬躲过去了,大门外站着的多是左邻右居,他低着头,谁都不见,沿着墙根向胡同外走去。
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该笑的时候乱笑,不该说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所以干脆躲远一点。
一名老者站在街上大声道:“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啊。赵百户是个好人,可他不信神,还做出许多亵渎的事情,这回遭报应了吧。”
许多人嗯嗯称是。
换一位义子,很可能当场站出来辩解,甚至大打出手,胡桂扬没有,只是撇下嘴,继续前行,打算到巷口的茶馆里坐会,那里没人逼他站队,也没人争论是否真有鬼神。
三九弟胡桂大被派去锦衣卫,这时跑回来,满头汗水,看到胡桂扬急忙止步,“咦,三六哥,你怎么要走?”
胡桂扬指着几步以外的茶馆,“我去喝杯茶。袁大人没来?”
“袁大人病了,今天没去锦衣卫,我托别人转达,想快点回来再看义父一眼。”
“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三六哥,你怎么……如此狠心?那是义父啊,对咱们恩重如山。”
“我就是这么一说,快回去吧,没准还能看一眼。对了,进前厅之后看到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伙,别管年纪大小,冲他哭,让他做主,对你有好处。”
“啊?”
胡桂扬推着三九弟走出几步,自己转身进茶馆了。
茶馆里竟然有一名锦衣卫。
掌柜指向刚进来的胡桂扬,“问他,他是赵百户的一名义子。”
胡桂扬暗暗苦笑,有些事情怎么都躲不掉。
锦衣卫走来,问道:“赵百户为妖狐所害,你们为何不报官?”
“我不认得你。”胡桂扬认识不少锦衣卫,其中没有这一位。
“我是东厂校尉。”
胡桂扬脸上又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西厂、东厂都到了,正经上司袁彬却称病不来,他觉得这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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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酒不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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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赵家的事,去找大哥和五哥,我什么都不知道。”胡桂扬几句打发走东厂校尉。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茶馆里客人不多,胡桂扬要一碗茶,又让跑堂去外面买一份面来,趁着热气腾腾,囫囵吃个半饱,然后向掌柜道:“刘四爷,过来聊会儿。”
茶馆名“实味”,常客都叫它“观音寺茶馆”,胡桂扬是常客,自从搬到史家胡同之后,离得远了,每隔三四天还要来坐一会儿。
刘四掌柜与赵家的义子都很熟,接到邀请也不客气,出柜台坐到胡桂扬对面,略一拱手,“刚才你正好走进来,对锦衣卫我不能不说实话,何况那是东厂的人。”
“没啥,我也不过是指下路而已。”胡桂扬无意责问。
“你搬出去三年多了吧?”
“两年零三个月。”
“那这事还真问不到你身上。”
此前那名东厂校尉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问了几句,很快就去赵宅了。
跑堂斟茶,两人边喝边聊,都是些没边儿的闲言碎语,一碗茶将尽,刘四掌柜笑道:“你还跟从前一样,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别人都在忙乱,就你还有闲心出来饮茶。”
“大哥、五哥都在,有他们主事,我就别添乱了。”
“呵,话是这么说,其他义子可都留在宅内,你这样做……”刘四掌柜笑着摇头,虽然相熟,有些话他也不好说。
胡桂扬只是笑笑,不多做辩解,“反正我知道,义父是不会在意的。”
“赵百户是位奇人。”刘四掌柜有感而发,“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店主就告诉我,惹谁都行,千万别惹胡同里面的赵百户,那人杀过灵济宫的道士,进皇宫抓过妖魔,不敬天地,不怕鬼神,家里几十个干儿子全是狐生鬼养。”
类似的话胡桂扬听过无数次,每次都觉得很有趣,笑出声来,“义父官不大,名声可不小。”
“那是当然,不过实话实说,可不都是好名声。”
“说来也怪,别人越说义父不好,我越高兴,所谓奇人必有奇事奇名,都是好名声,只能说这个人庸碌无为。”
刘四掌柜摇头,“你的怪脾气跟赵百户一样。”
胡桂扬笑得合不拢嘴,突然皱眉咂舌,像是吃到了腐坏的食物。
“怎么?”刘四掌柜问。
“茶是好茶,就是越喝越淡。”
刘四掌柜说到兴头上,一拍桌子,“狗蛋儿,去把我珍藏的烧刀子拿来,我跟桂扬老弟喝一顿。”
跑堂过来,苦脸道:“四叔,不是说好了吗,在外人面前别叫我狗蛋儿,叫我小二、跑堂都行。”
刘四掌柜一瞪眼,跑堂急忙道:“我去拿酒。”转身小声嘀咕,“一坛烧刀子,还‘珍藏’……”
几样咸菜,一坛老酒,刘四掌柜与胡桂扬开怀畅饮,旁边几名喝茶的老头子看得直吞口水,跑堂更是不停摇头,好在这个时节客人稀少,店主也不常来,可以任掌柜胡闹。
“也就是你。”一碗酒下肚,刘四掌柜的舌头就有点大,“换一个赵家人,我绝不会说这些。”
“谁让我爱听呢。”胡桂扬喝酒慢,别人一碗下肚,他碗里的酒还剩一半,可他酒量很好,别人倒了,他还能喝。
“赵百户有几句话让我印象最深,他说‘为什么非得被鬼神恐吓才能发善心、做好事呢?我不需要,我相信许多人跟我一样不需要,我们做好事只有一个原因——’”
“将心比心。”两人同时说出这四个字,相视一笑,继续喝酒。
酒喝得越多,刘四掌柜话越多,跑堂几次过来相劝,都被他撵走。
“桂扬老弟,对我说句实话,赵百户是不是被妖狐害死的?”
“我还没看到义父的遗体,但我跟义父一样,不相信妖狐一类的东西。”
“可去年妖狐的确出现了,就在城里,杀伤不少人。”
“有人被杀伤,这是真的,至于妖狐,只是有人看到模糊的身影而已,我坐在这里就能想出至少十种可能,全是活人作怪,与妖狐无关。”
刘四掌柜敬一碗酒,“本来呢,对赵百户的话我是似信非信的,可是——”刘四掌柜摇摇头,将跑堂的侄儿推开,“赵百户死得这么突然,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你们这些异姓干儿子,把亲戚也都得罪了,家业倒是不小,连个能继承的人都没有。你说,是不是真有鬼神在惩罚赵百户?”
胡桂扬喝了一口酒,“这正是我敬佩义父的原因,即使全天下都不认可,即使倒霉事一件接一件,他仍然毫不动摇。他抓捕骗子,是因为骗子害人,而不是想获得好处,鬼神也好,上司也罢,义父都不在乎。”
刘四掌柜愣了一会,随即笑道:“赵百户实乃非常之人,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比不了,该拜神还是得拜神,该驱鬼还是得驱鬼。”
“义父从不勉强别人,我们兄弟当中也有信神信鬼的。”
刘四掌柜端起碗,正要再敬,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看到两人在茶馆里喝酒,先是一愣,随后怒道:“三六哥,你、你……”
来者是三九弟胡桂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