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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相约星期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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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怎么说再见。
  他无力地拍拍我的手,仍把它按在胸口上。
  “这……就是在说……再见……”
  他的呼吸很微弱,吸进,呼出,我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上下起伏。他这时正眼望着我。
  “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教练。
  “知道你……还……”
  知道什么?
  “你总是……”
  他的眼睛眯缝起来,然后他哭了。他的脸就像一个泪腺还没有发育的婴儿一样扭曲着。我紧紧地拥抱了他几分钟。我抚摸着他松弛的肌肤,揉着他的头发。我把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感觉到了绷紧的肌肤和像是从滴管里挤出来的晶莹的泪水。
  等他的呼吸趋于平稳后,我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他累了,我下个星期二再来,到时希望他有好的状态。谢谢,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很像是笑的声音,但听来仍让人觉得悲伤。
  我拎起了装有录音机的包。为什么还要带这玩意?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使用它了。我凑过去吻他,脸贴着脸,胡子贴着胡子,肌肤贴着肌肤,久久没有松开,比平时都要长,我只希望能多给他哪怕是一秒钟的快乐。
  行了?我缩回身子说。
  我眨眨眼睛忍住了泪水,他看见后咂了咂嘴唇,扬起了眉毛。我希望这是老教授心满意足的开心一刻:他最终还是叫我哭了。
  “行了,”他低声说。
  毕业
  莫里死于星期六的早上。
  他的家人都在他的身边。罗布从东京赶了回来——他要和父亲吻别——乔恩也在那儿,当然还有夏洛特以及她的表妹马莎,她在那次非正式的葬礼上写的那首诗曾深深地感动了莫里,那首诗把莫里比作一棵“温柔的红杉”。他们轮流睡在他的床边。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以后,莫里昏迷了两天,医生说他随时都会走的。但他仍拖了一个难捱的下午和一个黑暗的夜晚。
  最后,在十一月四日,当他的亲人刚离开房间一会儿——去厨房拿咖啡,这也是他昏迷后第一次没有人在他身边——莫里停止了呼吸。
  他走了。
  我相信他是有意这么做的。他不想有凄惨的时刻,不想让人看见他断气的情形从而抹不去这可怕的记忆,就像他无法抹去那份宣告母亲死亡的电报和陈尸所里父亲的尸体留给他的可怕记忆一样。
  我相信他知道他是在自己的床上;他的书,他的笔记,他的小木槿都在他的身边,他想安宁地离去,他确实走得很安宁。
  葬礼在一个潮湿、刮风的早上举行。草地湿润,天空是乳白色的。我们伫立在土坑的周围,听见了河水的拍打声,还看见鸭子在抖动羽毛。
  虽然有很多人想来参加葬礼,但夏洛特还是没有铺张,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几个亲朋好友。阿克塞尔拉德拉比诵读了几首诗。根据习俗,莫里的弟弟大卫——小儿麻痹症使他落下了跛脚的后遗症——挥铲将泥土洒向墓穴。
  当莫里的骨灰下葬时,我抬头环视了一下墓地。莫里说得对。那儿确实是个好地方,树木,青草,斜坡。
  “你说,我听,”他这么说过。
  我暗暗试了试,令我高兴的是,我发现那想象中的对话是如此的自然。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明白了为什么。
  今天是星期二。
  “父亲走过我们面前,唱着树上长出的新叶(孩子们相信那到来的春天也会和着父亲起舞翩翩)……”
  ——E·E·卡明斯的一首诗,在葬礼上由莫里的儿子罗布诵读
  结尾
  我有时回头看看以前的那个我,那个还没有重新找到莫里时的我。我想跟他交谈。我想告诉他生活中应该追求什么,应该避免什么样的错误。我想让他感情更开放些,不要受商业价值观的诱惑,去倾听你所爱的人的话语,就像你是在最后一次倾听他们的说话那样。
  我最想告诉他的是要他乘上飞机去看望马萨诸塞州西纽顿的一位可亲的长者,而且事不宜迟,要赶在他患上重病、连跳舞的能力也丧失之前。
  我知道我是无法这么做的。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擦掉生活过的痕迹,同样也不能重新再生活一次。然而,如果说莫里·施瓦茨教授教会了我什么的话,那便是:生活中没有“来不及”这个词。他直到说再见的那一天还在改变着自己。
  莫里逝世后不久,我在西班牙见到了我弟弟。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我对他说我尊重他的距离感,我所希望的是能和他保持联系——不仅是过去,还有现在——让我的生活中尽量拥有他。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说。“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
  我以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几天以后,我在传真机上收到了他的信。信打印得很凌乱,标点不准确,而且全是大写字母,这是我弟弟的书写特征。
  “你好,我也跨进了九十年代!”信的开头写道。他还写了几件小事,他这个星期的活动,还有几个笑话。他最后的结束语是这么写的:
  我眼下得了胃灼热和腹泻——生活真他妈的差劲。以后再聊?
  (签名)烂屁股
  我大笑不止,直到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写这本书主要是莫里的想法。他把它称作是我们的“期终论文”。这项工作的最大收益在于它使我们靠得更近了。听说有好几个出版商对它表示出兴趣,莫里非常高兴,尽管他生前没来得及和他们见面。书的预付金帮助莫里支付了巨大的医药费用,对此我们都非常感激。
  书名是有一天在莫里的书房里想到的。他很喜欢起名。他先提了几个建议。后来我说,“叫①怎么样?”他不无腼腆地笑了,于是我知道书名已经定了。
  莫里去世后,我翻出了几只装有大学旧物的盒子。我发现了一篇他的一门课的期终论文。它离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论文的封面上有我用铅笔写给莫里的话,下面是他写的评语。
  我的开头是,“亲爱的教练……”
  他的开头是,“亲爱的队员……”
  不知怎么的,每次我看到它时,我就会更加怀念莫里。
  你一生中遇到过一个好老师吗?他把你视作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他会用智慧把你打磨得璀璨发亮。如果你幸运地找到了一条通向他们的途径,那么你在生活中就不会迷失了方向。有时这条途径只在你的脑子里;有时这条途径就在他们的病榻边。
  我的老教授一生中的最后一门课每星期上一次,授课的地点在他家里,就在书房的窗前,他在那儿可以看到淡红色树叶从一棵小木槿上掉落下来。课在每个星期二上。课堂上不需要书本。课的内容是讨论生活的意义。是用他的亲身经历来教授的。
  这门课仍在继续。
  注释:
  ①原文直译是“和莫里在一起的星期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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