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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走过西藏-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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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圣的光芒褪尽,我们熟悉的人们恢复了常态,一副大功告成后的松弛。
  罗布桑布的眼神重又迷茫。它穿越俗世,投向常人视线未能到达的远方。
  朝拜大昭寺之后,听说他们还将去藏南藏西等地,是搭乘汽车而不再磕头。要去朝拜桑耶寺、萨迎寺等著名寺庙,有可能的话,还要去阿里的冈仁波钦神山。只有仁钦罗布,要返回拉萨以东六十多公里的地方,补磕这一段距离。
  然后,罗布桑布,你这个英俊的康巴男子,你这个发愿戒绝尘世之缘的年轻的格龙,你将怀着你那颗历经磨难的疲惫的灵魂,或者说,你的不朽的灵魂引导着你,终将去往何方呢?
  第七章 何处是你灵魂的故乡
  ——西藏传统人生:生死流转与时代变迁——赞美显得迟疑,心绪不再宁静,我所欣赏的和难于认同的——莎拉的诗:将那沉默的壮丽,化为我们永恒的轮回——心灵的流浪:何处是你灵魂的故乡——不再豪迈,不再壮烈,一个结不住的尾——
  上古之初空无一物,太虚中唯有空溟。
  光芒为父,光线为母,灰蒙与黑暗分别诞生;其间渐渐形成一股气息般的微风;于微风中出现冰霜凝结为露,化生一池塘犹如明镜。
  池塘之上渐生薄膜聚而为卵,孵化成黑白二鹰。
  二鹰交合生三卵:一白一黑一什色。
  白色卵进裂形成神山和神灵;黑色卵进裂形成黑头红面人;什色卵迸裂形成世间诸生灵……
  这一首创世古歌,记载在雪域藏地古老宗教——本教的一本经书里。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它,随后就被辗转引用于各类文章中。它也许是藏族先民对于世界起源和人类起源最初的诠释。本教有关西藏人起源的说法还多。其中一则是:天神西堆在天界看到壮丽的雪域高原,情有独钟,便下凡至此。当他感到寂寞时,又邀来了女神西绕。二神结合生下一子名协哇。开始他们不知采集耕种,只知捡拾成熟脱落的果实充饥。有一次,他们无意中摇动树枝,枝条上落下了野果,由此受到启发,人类的采集生涯开始了……
  在民间,这一些说法差不多已经失传,本教的宇宙观原型也无从记忆。西藏本土宗教向佛教最严重的妥协是宇宙观和轮回观方面的。一位年纪很大的本教著名画师向我讲述的有关世界的图像,我在一本藏传佛教的书里也大同小异地看到了。据说,宇宙中存在着四个世界:东方世界是白色天空弯月形大地;西方世界是绿色天空四方形大地;北方世界是红色天空圆形大地;我们的南方世界是蓝色天空三角形(或倒置的圆锥体)大地。本教画师告诉说,东方世界的人过于高大,行动不便;西方世界只有牛奶维持生命;北方世界里,随着一个人的出生,地上也长起一棵树,此后这人就只以这树上的果为食,以这树上的叶为衣。四个世界中唯有我们的南方世界好,食物丰富并可以信教,唯一的缺点就是战火多。
  老画师把这四个世界的形象绘在壁画上了。但他同时又说,这四个世界中所画的四个人是四大天王。
  ——很想知道佛教传入前有关灵魂何来何往的情形,但遍访不得。只听说早期墓葬石棺上留孔,藏南珞巴人崖葬封洞时也留一通道,供灵魂自由出入。
  后来本教的灵魂也随波逐流,在世间永无止息地投生转世了。六道轮回的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中,只有生而为人最好,唯有人最有可能接近成佛之道。所以老人们总在祈祷,期望来世仍然生而为人,仍然投生于南方世界,仍然吃糌粑喝酥油茶笃信佛教。
  当我对西藏农村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我想我可以尝试着描述西藏人生了。当然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生。那样一种人生在今天,在西藏的许多地方,正在融入现代社会图景之中而变得轮廓不清了。藏族音乐家边多老师向我描述这一人生历程的梗概时,使用了过去时。虽然是他童年和青少年时代他和他伙伴们的经历,他身边发生的事情,而今谈说起来,犹如隔世。
  生,在佛教中被认为是人生八苦中的第一苦。据说此时胎儿在饱受狭小黑暗的九个月的窘迫之后,又犹如剥了皮的牛遭受鞭打一样痛苦地通过狭窄的产道。所以小生命总是大哭着来到人世——不错,我们全都是大哭着来到人世——此时,家中老人们要将象征吉祥祝福的酥油抹一点在他的脑门上。三天后,拿着贺礼来道喜的亲友们也将酥油一一抹在他的额顶。自此,酥油的气味将伴随他的终生。
  一般说来,西藏地区是最少重男轻女观念的。生儿生女都差不多。虽然根据因果关系,生为男身据说要更好一些。
  百姓家的产妇通常是在产后两三天里就起床干活,健康勤劳的妇女会得到普遍的称赞。上层人家和体弱的妇女可以多休息一些日子。
  七天后,婴儿便由父母抱着第一次出门,去寺院朝圣,“央古”祈福,求神拜佛,保佑一生。
  生日却被忘记了。因为西藏人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岁数也不必说得准确,但属相是重要的。当别人询问他的年龄时,他可以不正面回答,只是说,属猴的,或,属鸡的。因为属相是参与生活的,遇事打卦卜算,谈婚论嫁都用得上。另外,村庄里举行的仪式也经常选择属相合适的人来扮演重要角色。除此,本命年也被认为是一个敏感的年份,这一年有许多禁忌需要遵守。例如——此时边多老师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拉萨过去的规矩是本命年的这一年内不得吃鱼,如若发现,就要被用鱼钩勾住嘴唇在八角街游街一圈示众。但是正逢本命年的人仍然想吃禁果。走街串巷的卖鱼人迎合这一心理,叫卖时只喊“卖水萝卜”。
  据说西藏人在吐蕃时代以前有姓氏,随着佛教在藏地的传播和深入,后来除了上层贵族有房名(与姓有区别)外,普通百姓是没有姓氏的。百姓家的孩子取名很随意,大都是按照出生当天的星日命名,例如叫尼玛、达娃、米玛、拉巴、普布、巴桑、边巴……是七个星辰的名字,也是从星期日、星期—……到星期六的星日称谓。藏族大多数人都叫这类名字,在教室里随便叫其中一个,一片应答之声。所以同一村庄、同一单位的重名者,前面往往再加一个区别符号。例如叫大达娃、中达娃和小达娃之类。
  另一类常用名是吉祥名字。例如次仁——长寿;顿珠——如意等。讲究一些的要请僧人取带有宗教色彩的名字,卓玛——仙女;卓嘎——度母;多吉——金刚。为了好养活,就像汉人取狗剩一类名字一样,有人取名为其加——狗屎。死里逃生者叫西绕。
  藏族童谣有人搜集整理了,但儿童们的游戏似乎未见报道。而且现在的孩子们也不再玩这些游戏了。从前五六岁的孩子们摹仿成人的生活劳动,玩一种叫作赶狼的游戏。有人扮牛,有人扮狼,童声唱道:小牛往里进,豺狼往外赶。还有一种讨火的游戏意味深长,表现的是在没有火柴的年代里,村里人每天去负责保留火种的人家讨火的情形。大一些的孩子则会制作面具,认真摹仿长辈们的跳神、演藏戏。
  孩子们长到七八岁时,就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不同的命运从此分野。有的务农,有的放牧,有的去寺院当小僧人。家境好些的就上学。奴仆家的孩子能作为少爷的陪读是很幸运和体面的事情。
  从少年到青年,孩子们长大成人,劳动,生活,歌舞,参加村里的各种仪式活动。在节庆之夜,时常通宵达旦地饮酒狂欢。也因生活或宗教方面的需要外出。在婚嫁方面,一般说来,穷人家的婚恋是自由的,没有多少讲究。贵族家则讲究门当户对,还要算命打卦。但无论贫富,男嫁女家和女嫁男家都一样,在名份上和实质上都享有同等的权利。
  藏区的婚礼总是很隆重,过去一般只有有身份的人家才得以举行。近十多年来寻常百姓家也乐意讲究这些排场了。婚礼仪式很繁琐,繁琐得不仅一言难尽,那是可以而且已经有人写成专著了。婚礼歌这种罕见的大型套曲形式,不仅篇幅极长,内容也庞杂到足以涵括全部日常生活,集中地充满了古老本教的仪轨、色彩和意味。那些五彩箭、吉祥符和招福方式,都是古老生活和古老理想留下的痕迹。正因其古老,凝聚了世世代代的美好心愿,所以人们相信这类仪式能够带来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
  不同的生活道路体现着不同的命运,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喜怒哀乐。童年时在一起玩赶狼、讨人游戏的小伙伴们,根据前世之“业”,今世将各得其所;而今世的所作所为之因,将直接作用于来世的荣辱祸福。
  在整个人生中,要遵从种种禁忌。佛教教导人们要扬善抑恶,怜悯生灵。其中尤以不杀生最为切要。但是,由于在生活中和劳动中总要被迫或无意间杀生害命,例如耕地时伤害了小虫子等等,也算是一种罪过,所以要经常烧香拜佛,参加各种宗教活动。赎罪的方式还有持某佛某菩萨名号,罪过可减轻;其中有一本篇幅不长的《赎罪金书》,犹如征服地狱的挫刀,每天念一次,据说可以赎清罪孽,顺利通过地狱之劫。
  然而地狱又是完成每一次生命转换的必由之路。
  藏族有一首民歌唱道:
  上方的极乐界,未必就那么舒适吧,
  你看活佛们在升天时,还不时地回望人间;
  下方的地狱界,未必就那么痛苦吧,
  你看贵族老爷们,都争先恐后向地狱走去。
  死亡与天葬的过程是一整套严格、严密、琐细的祭礼仪轨,它所传达的是灵魂不灭的理想、生死轮回的观念和纯粹的本土宗教精神。这一仪式甚至在死者尚未断气时就要开始进行。
  对于濒临死亡之人所要做的重要事情,是让其断绝一切凡念。为此,要给他服用由活佛加持过的特制药丸,要在他耳边高声呼喊他平日所尊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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