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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琉璃草-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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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才好呀!人若不变,则是一滩死水,永远不会有进步。”宗天打哈哈地说。

这一来,季襄更觉得事有蹊跷,想再深入探寻,宗天就开始满嘴的药草名。到了长长的竹篱前,他更指着满园的奇花异草说:“忽冬、紫背鹿衔草、赐米草、青箱子、着手香、鱼腥草……还有高大的银杏树。”

德坤被声音引了出来,看见来客便说:“季襄,是你呀!稀客!稀客!”

“师祖。”季襄恭恭敬敬他称呼。

“闭门家中坐,徒孙天上来。这还多亏我那爱收徒弟的儿子。哈!哈!”

德坤高兴地说,并引两人入内。

混合的青草药味充斥在宽敞的空间内,向北的墙堆满了医书,由古老的素问、灵枢、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到近代的本草纲目、医宗金鉴,无所不包。

几个红泥小炉以不同火候,滋滋熬着药材。桌上一排瓷钵、陶罐,甚至洋玻璃瓶,标着娱蜕、斑鳌、砒霜,川乌、雷公藤、蝎子等名称。

“爷爷,我不是叫你别碰这些剧毒之物吗?”宗天一看,脸色大变说:

“一个不小心,可是致命的!”

“小伙子,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吃的盐可是比你吃的饭还多。”德坤马上以教训的口吻说:“对我们习医的人而言,自然万物,没有毒或不毒之分,只有有效或无效之别。还记得我告诉你的故事吗?华佗由观察蜘蛛,而解了黄蜂之毒;孙思遨由鹳鸟,而找到治风湿的‘老鹤草’。天地形成,有一物,必有另一物克之。”

宗天听到最后两句,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师祖说的是。我虽不习医,但在练武及从事革命工作时,鸿钧师父也常拿这些故事教训我,甚至对我的科学研究,也有莫大的启发。”季襄试着缓和气氛。“没错。中国之学,古博精深;西洋之学比之,不过是一稚嫩婴孩而已。”

德坤心情一好,又问:“方才听送饭的伙计说,你带了新娘子来了?”

“对,她等一下会上山向师祖请安。”季襄说。

“很好!很好!”德坤叠声说,又转向宗天:“你师兄都成亲了,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宗天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完全不像平日敏捷灵活的宗天。季襄半玩笑地说:“他这娶妻病,恐怕要琉璃草才治得好。”

“琉璃草?我不知道这玩意见还能治病?”德坤很认真地问。

“宗天是对一个会绣琉璃草的姑娘犯相思。”季襄笑着说。

“师兄,我说过,我早丢了那帕子了!”宗天抗议道。

“犯相思?那八成是程家的姑娘慧梅。”德坤兴致很高地说。

“爷爷,我并不喜欢慧梅,你们别老把她推向我,让大家都难堪。”宗天说。

“我猜是范家的姑娘。”季襄随口猜着。

“范家?是湘秀?不会吧?当初宗天死说活说都不要,人家现在都准备嫁啦!”德坤不解地说。

“我只晓得范家有个湘文。”季襄又说了一句。

“不是湘文!湘文早订亲了!”宗天急忙说,舌头差点打结。

这反应又太过度了!季襄对男女之情一向不甚敏锐,他提琉璃草或湘文,并非真的有所联想,只是想开开宗天那条手帕的玩笑而已。

瞧师弟那一脸的气急败坏,季襄干脆捉弄到底说:“订亲算什么?可以抢亲呀!瞧,珣美本来也不是我的,我还除去了她的未婚夫呢!”

抢亲?宗天的耳朵陡地竖了起来。

“说得好!抢亲可刺激啦!几代前,我们地方上还有这种习俗,这城抢那城,那城抢这城,热闹可不输给龙舟赛哩!”德坤老顽童般地说。

“这……这不犯了法纪吗?”宗天吶吶问。

“犯什么法?你抢我的,我抢你的,生米煮成熟饭,还能计较吗?有些城还因此由仇家变成亲家呢!”德坤愈说愈起劲,形容也愈夸张。

说者无心,宗天却听者有意。抢亲?他先前怎么没想到这种方法呢?

湘文年纪轻,保守、顾家,又如此顽固,解除婚约不成、私奔不成,就只剩下抢亲一条路了。

从汾阳到宿州,长途漫漫,要湘文“失踪”并不难,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

他心中开始有了计划,脸也恢复笑容,适时地加入德坤和季襄的高谈阔论。

他那兴冲冲的模样,似乎又回到正常的宗天了!

言妍……琉璃草……第六章

第六章

湘秀在中秋节的前三天嫁了。

月还尚圆,范家又急急筹备湘文的婚事。布匹堆地,箱笼依墙,金银匠漆画工日日穿梭。远在杭州的苏照圭已来信催赶,希望湘文先到舅舅家,上父母坟,除去三年的孝,在满十八岁那日完成终身大事。

“我这等于是帮自己和么弟嫁女儿,马虎不得!”范申亭常四处宣称。

湘文大概是唯一不受喜气影响的人。她每天关在房里,想着与宗天的几次相会,想着他在汾河畔那绝情的眼神,直到整个人伤心昏沉。

只有一次,她跑遇过廊,冲过庭院,气喘冲冲地到母亲的房间,没站定便问:“娘,我可不可以不嫁给夏训之呢?”“傻姑娘,你当然是要嫁给他。”香华抬头说。

“如果我不嫁给他,会有什么后果?”湘文抚着心口问。

香华以为她是小女孩的害怕心态,便故意沉着脸说:“那夏家准会派官兵上门要人,我们还会挨告呢!”

“哦!”湘文轻轻地应了一声。

香华放下手中的帐本,想给女儿一些安慰,解一解她将为人妇的傍徨,却发现她已离去,就如来时一样突然。

湘文满脑子“挨告”二字,若她提出要嫁给宗天,他岂不是要背上“诱拐”的罪名?

从那日起,她便开始安静下来,一有空闲,就绣他委托的帕子。或许他已忘记,但她仍专心一致在那只欲飞的苍鹰上。

靛蓝的丝线,比琉璃草的花儿更深,绣着绣着,额前的发断落,她干脆连发丝一并绣入。

鹰身更暗,恰恰掩去她滑落的泪水。

临到杭州前几日,湘文约了芙玉,想送还绣好的帕子。

“这妥当吗?我大哥现在心已平静,这条手帕会不会又惹出麻烦来?”芙玉面有难色的说。

“既已平静,就更不用怕了。”湘文压抑着苦涩说:“这原是个的东西,我留着才糟糕,不是吗?”

“也有道理。”芙玉缓缓点头说。

“秦大哥准备和慧梅姊订婚了吧?”湘文仍管不住自己嘴巴地问。

“大概快了吧!”芙玉乐观地说:“他最近猛跑南方,比较没时间谈这方面的事,不过他曾向我娘保证,十月一定会娶一房媳妇回来。”

“那就是确定了。我看方大哥的新居都盖好了,就等着你过门。”湘文保持着微笑说。

“别提我,你可比我还早呢!”芙玉说:“让我瞧瞧你的聘礼,听说夏家有钱有势,手笔大得吓人。”

湘文从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只随芙玉在一屉又一屉的金银珠玉间边欣赏边赞叹。

她心所系念的只有那条帕子,有他的手泽及味道,有她的青丝及惆怅,化成言语,就那么一句——

还君罗帕双泪垂,恨不相逢未聘时。

※※※

湘文九月底到杭州,由父兄护送,隔几日,范申亭先回北方,留范兆青照应妹妹到婚礼之日。

这是她童年成长的地方,潋潋西湖更常在她的梦里出现。然而,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她已成了满怀心事的小妇人。

十月初,照圭、范兆青和她一行三人,乘舟经琉璃河,到尽头的山丘祭扫。

四处一片清秋萧索,草枯白,叶落尽,眼中饮着淡淡的凄凉。湘文立在船头,忆起与宗天的初遇,那时正是春风雨露之时,也在这河畔,琉璃草开了遍地的花,浓浓的蓝,深似大海。

如今花谢草荒,一切人事全非。她脑中浮现了“西厢记”中长亭送别的一首曲儿——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

总是离人泪。

离人泪呵!离了父母,离了家乡,离了青春无忧的少女岁月,更离了心上牵挂的人。她泪眼蒙陇,一路到了养父母的坟前,更是悲泣不止。

能抗议什么呢?十年前决定的婚事,今日纵有千百个不愿的理由,面对两块石碑,却一样也说不出口呀!

“湘文,擦擦泪,别哭坏身子了。”范兆青一旁劝着。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还顾念着养育之恩。过几天,你嫁到夏家,他们能够含笑九泉,我也算不负所托了。”苏照奎说:“起来吧!你的亲生父母还健在,又是要当新娘的人,不宜哭太久,免得折了福份。”

尚未过午,他们就沿着小山路回到渡船口。两个男人脚程稍快,湘文提着竹篮跟在后面。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们一方面奇怪有人会取道这荒山野径,一方面停下来,准备让路。

三匹马在滚滚烟尘中,座上的人一式黑衣打扮,脸罩黑巾,带来一股肃杀的气息。

“啊!土匪!”范兆青惊声大叫。

湘文还来不及听全,马已到她的前面,一双粗壮的手将她拦腰抱起,一下子天地旋转,景物换移。马背一起一伏,那人一前一后,她像舟遇大浪,什么都抓空,只有无尽的疼痛与晕眩。

“湘文!”范兆青在后头追赶着喊:“湘文……”

她勉强由那人腰间的空隙看出去,两骑亦疾驰在左右,哥哥和舅舅奔跑的身影愈来愈小。

这群土匪不劫财、不杀人,竟只抢了她?

湘文开始挣扎,掳她的人并未制止,只专心在缰绳上,直到马步踉跄,喷气长嘶,他才叫:“不要乱动!”

她愣住了,好熟悉的声音呀!混乱中,她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转个弯,马往山坡地走,速度也稍慢下来。湘文倾到那人怀里,总算能分清楚前后左右。她努力在马背上坐稳,一抬头便正对那人的脸。

黑头巾,黑面罩,只留一双眼,而眼的周围涂了一团浓浓的炭黑,猛地一看,还真像山中的魍魉鬼魅。湘文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怎么?吓昏了?”右边坐骑上的人问。

抱她的人点点头,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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