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备忘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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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寸将她吞噬,将她掩埋。
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把话说清楚。
将公事暂时处理到一个段落后,墨上尘仰头倒向柔软的椅背,合眼小憩,但纷乱的脑袋却还不肯暂停运作,执意要将他残存的精力掏空。
诗奕跟他闹别扭的情况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晚两人不欢而散的隔天,公司发现新出厂的那批水冷式引擎规格不合,他只得把诗奕的事情按下,先彻查这个问题发生的原因。好不容易,公司的问题解决了,警察局又临时通知他有几个X帮的成员和一个新成立的帮派发生械斗,要他出面解决。终于,在他又一次因为公司的事情而失约之后,两人正式陷入冷战的局面,诗奕已经足足有四天没跟他说过半句话。
门无声地开敞,轻盈的脚步声缓缓接近他,随后一双柔荑灵巧地覆上他疲惫的肩头,力道适中地揉捏着他绷紧的肌肉。
静默了三秒钟,他淡漠地开口遣她离去。“叶小姐,出去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迟疑了。”叶若音不死心地摇着头,拒绝接受他的说法。她能感觉到他确实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不否认,在她的手轻覆上他肩头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确实希望自己爱上的人是她,因为他觉得累了,他觉得心力交瘁,然而叶若音的温柔却只让他更想念诗奕。
两人冷战的这段时间,许多他过去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与不安一一浮现,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原以为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足够了,但渐渐地他变得愈来愈贪心,他迫切地想弄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然而她真的能分辨他和她的哥哥们有什么不同吗?她单纯的心思能够了解爱情与亲情的不同吗?他期待能获得解答,同时却又矛盾地害怕答案。他无法忍受他挚爱的女人只把他当成另一个疼她、宠她的哥哥,那样的答案会让他发狂。然而更令他不安的是,或许在又一次的龃龉中,她会将他归类为一则该遗忘的往事。老天!她也曾忘了她的家人啊!
叶若音将他的失神误以为是默认。“BigMo,她配不上你。所有她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够给你,我甚至能给你更多!”
“不,你不能。”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我机会证明。”叶若音猛然倾身吻住他的唇,香馥柔软的身子挑逗地磨蹭着他,青葱十指急切地在他身上游移,希望能激起他的反应。
墨上尘却只是不为所动地轻轻推开她,抽了一张面纸抹去脸上的唇印。“你不能。”
“只要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叶若音不愿承认失败,再次偎向他。
他起身避开她,再次肯定地说:“除了她,没有人能。”诗奕的拥抱让他觉得圆满,诗奕的微笑让他感到幸福,其他人给的只让他觉得厌烦与空虚。
忽然之间,他再也无法忍受两人冷战的僵局,一把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办公室。
叶若音愕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了好一会见,才出声问道:“BigMo,你要去哪儿?”
“回家!”不管是INK或是X帮全都闪一边去,他想念诗奕的拥抱和微笑。没错,他现在就要!
“诗奕,你在哪里?”墨上尘大略查看了一下一楼,没见到她的身影,便举步走上二楼。
四周仍是一片静悄悄。他耸耸肩,明白她还在呕气,不回答他也是正常的事。但当他查看过二楼所有房间却没看到她人影时,一股不安蓦地临上他的心头。他三步并成两步,飞快地冲了楼,仔细检查过每个可能藏身的角落,终于确定她不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老天,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可能一个人出门的!恐惧瞬间夺去了他的呼吸,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她离开他了?被人掳走……成千上百个杂乱的念头在他脑中喧闹不休,将他的恐惧不安推得更高。他重重喘息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轰隆作响的脑子却慌得无法自控。蓦地,静极的空气中传来微小的开门声,他循声望向门口,那张几乎要让他担心得发狂的小脸悄然出现在门后。
满心的惊惧顿时化成了千吨炸药在客厅里炸开。“你该死的跑到哪里去了?”
苍白的小嘴依旧别扭地紧抿,仿佛对他的怒气与惊惧视若无睹。
“该死的!你究竟去哪里?”墨上尘完全无法控制音量地吼道。绷紧的心房塞满了恐惧与释然的复杂情绪,让他顾不得这样的音量会不会吓到诗奕。
“出去。”小嘴微颤地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不留张纸条?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带你去?”
因为那是个惊喜。诗奕想说,声音却卡在哽咽的喉中。她一个人坐计程车去公司找他,想告诉他她不要再跟他吵架了,可是她却看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在他的办公室里上演。看到那个女人趴在他身上吻着他,她的心像是狠狠被人割了块,不住地淌着鲜血。
见诗奕仍是别扭地抿着嘴不说话,墨上尘这些日子来的疲累与担忧终于全化为满腔的怒气爆发。“俞诗奕,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能不能别再像个被哥哥宠坏的孩子!我不是你哥哥!”他是她的丈夫啊!她究竟明不明白这其中的不同?他没有办法像她的哥哥一样将她的冷漠以对只当成小孩子在闹别扭。
诗奕闻言怯怯地一缩,犹自淌着鲜血的心房紧紧揪痛。“你讨厌我了?”
仍在气头上的墨上尘根本口不择言。“对,你愈来愈不可爱了。”
“你讨厌我了,再也不要我了……”她捂着颤抖的小嘴喃喃自语,不断往后退。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连他自己也觉得她配不上他了。
“诗奕?”墨上尘才刚注意到她的异样,她忽然一转身没命似的拔足狂奔。
他愣一下,连忙追了上去。但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已经让他错过了她。
“诗奕,我刚才说的只是气话!”他边追边唤着。
四码、三码、两码、一码……他就快拉住她的手了……忽然他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飞向右侧。在他落地之前,他看见一辆福特房车,他看见诗奕惊恐的表情……
诗奕,别怕,我只是说气话而已……他用尽全力想拉住她的手,然而一片黑暗却在他能握紧之前攫获他,他的手无力地颓然垂下……9
诗奕瘦弱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医院走廊墙边的角落中,惊恐的大眼透过披散额前的长发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惊吓过度的脑袋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只剩下一片空茫。
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快速从她眼前经过,跟着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我是墨上尘的家人,请问他现在在哪一间病房?”
墨上尘这三个字宛如一记重锤猛然敲入她空茫的意识中,眼前缓缓浮现当时令人痛彻心扉的一幕。
“阿尘……”她呢喃低语,扶着雪白的墙壁慢慢站起身。“阿尘……你在哪里……我不跟你吵架了……再也不跟你吵了……你出声啊……不然我找不到你……阿尘……”
她眼前只看得见一片刺眼的雪白,令人难受的消毒药水味充斥她整个呼吸道,让她脑中昏眩得想吐。她扶着墙跌跌撞撞地摸索着丈夫的病房。
“阿尘……你在哪儿……我怕……我讨厌医院……我们回家吧……”她颤声唤着,却没有人口答她。
忽然她眼前闪现一幕相似的场景,触目所及净是满眼的惨白,每个人都在哭,妈躺在病床上动也不动,完全不理会她的声声叫唤。有个人拍拍她的头,轻声说真可怜,还这么小就死了妈妈。
死!她被这个冰冷的字眼骇得踉跄了几步,一瞬间被夺去了呼吸。
“阿尘、阿尘……”她更急切地唤着,几乎要被深沉的恐惧所淹没。
费可蝶在病房内听见走道上模糊的呼唤声,好奇地打开门一看,正巧和诗奕打个照面。“表嫂?”
看到熟悉的面孔,诗奕立刻抓紧她的衣袖。“阿尘呢?”
“表哥他……他……”费可蝶垂下眼,似乎欲言又止。
诗奕脑中闪过不祥的念头。“他怎么了?”
“死了。”
阿尘死了?诗奕脑中一阵晕眩,体内的血液顷刻被抽尽,瘦弱的身子承受不住地摇晃了一下。
阿尘死了!她的天瞬间碎裂成千万片,兜头倾下。
“表嫂,你怎么了?”费可蝶看见她怪异的神情,心中一凛。
诗奕偏着头无神地回望着她,愣愣地往后退了几步,忽而转身拔足狂奔,仿佛身后有无数骇人的鬼魅紧追不舍。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害死了妈,害死了阿尘,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她该死呀!这么该死呀!她害死了她最爱的两个人……混乱的思绪与一幕幕闪现的片段回忆不停在她脑中交错,逼得她将要发狂、崩溃。
难以言喻的痛楚化为千万支利刃深深插入她心扉。好痛!她捂着心口,埋头狂奔,直到最后一丝气力用尽,纤弱的身子犹如深秋的黄叶缓缓飘落地面。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她之前,她脑海中浮现最后一个念头——
忘了,就不会再痛了……
“诗奕,我只是在说气话而已,诗奕……”躺在雪白病床上的病人喃喃呓语,用力挥舞着失去血色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双臂,努力想抓住什么,然而在明白掌中只有无形的空气时,伤痕累累的双臂无力的垂下,泛着血丝的黑眸同时睁开,望向站在床边的墨恳。“阿恳,有消息了吗?”
墨恳点点头,“旭日圣人的人在路边捡到诗奕,不过他说诗奕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加上你现在又住院,所以他打算先派人把诗奕送回台湾,等你身体康复再去台湾接她。不过……”
“不过什么?”
“旭日圣人希望你去接她前先做好一些心理准备,因为……”墨恳犹豫了许久,才迟疑地说:“她可能会……不记得你。”
或许是因为麻醉药还没退的关系,墨上尘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肉体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