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笔居小说网 > 游戏竞技电子书 > 看上去很美 >

第31章

看上去很美-第31章

小说: 看上去很美 字数: 每页3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上学——这对方枪枪意味着一身制服,一个身份,农民有了城市户口,从此是个正经人:学生。再不是什么“小朋友”。
  这很不一样。去年,大一班的小朋友都成了“学生”。他们穿上了白衬衫蓝裤子的制服,每人都有了一个帆布书包。本来都是玩得很好的朋友,突然之间就有了差别。他们无一不显得傲慢,忙忙碌碌,跟“小朋友”说话也是一副屈尊降驾的样子。有的干脆就不理人了,好像“小朋友”都不配和他站在一起似的。方枪枪很伤心但也服气,因为“学生”就是显得高“小朋友”一等。
  有一次,唐阿姨领着方枪枪他们去北门外马路上看大汽车,正碰上翠微小学的学生从商场里出来。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不知为什么这些学生那么郑重其事,摆着全副仪仗招摇过市。
  最先看到的是一面从百货商场和蔬菜大棚之间飘出的鲜艳校旗,接着看到旗下一个胖小子一手叉腰一手里挥舞着闪亮的仪仗杆神气活现走出来,他后面是一排排挎着小队鼓的漂亮女孩子,一排排孕妇一般挺着大队鼓的高大男孩,一排排手持钢号的少年号手。他们队形整齐,服饰统一,手里的鼓号光彩夺目,像宣传画上走下的人物,行进在杂乱的街上十分好看。每走出一段路,中他们便一齐发作,鼓号齐鸣,造成整个地界儿沸反盈天的气氛,行人过客纷纷驻足。
  刚一听到那阵高亢、明澈、有如婴儿响亮啼哭的铜管音,方检枪的心就被他们夺去了。接着,在小队鼓一阵阵晴天骤雨般的鼓点声中,学生的大队人马源源不断走出来。他们打着一面面火炬金星红旗,人人上白下蓝脖子扎着红领巾,徒手,很纯良,有纪律,相当尊严。一定要比喻的话,就像一支简装的拿破仑时代的法国军队。
  在这么一支有着古老仪仗、旌旗、鼓乐、清一色着装的大军面前,歪带大壳帽、腰扎皮带、斜插玩具手枪,自以为武装到牙齿的方枪枪活像个小丑。自已也觉得很业余,没品位,差着不止一个档次。很多29号的大小孩子焕然不同地在队伍里走过。他看到张宁生高晋方超陈南燕时尤为服热、不忿、神驰意迷。
  带我玩吧,他站在马路边无声地恳求,让我也能这么红装素裹,严肃、认真、凡人不理,一齐摆臂、抬脚、昂首阔步——咱们都很牛逼。
  他想要那身白蓝制服,要那根红带子。像所有心智未开的人,他产生了一种数量崇拜,慕大狂情,只要是多的、大的,就是好的。这么想的同时伴生一股自甘轻贱的冲动:急于抹煞自己,委地雌伏,套上脖圈,忠心耿耿,屁颠颠跟在后面,让扑谁扑谁让咬谁咬谁。
  那类特别想归类。特别想表现表现,露一手,让人一眼相中的念头特别强烈,强烈得接近痛苦,如果他有足够的表达能力,他会把这惮侃成一个伟大的召唤。
  所以,读书识字,十分次要,要紧的是赶快跟大伙搞在一起,当个有组织的人,有自外于人的装束、铁的纪律、无数同志和一面可以全心全意向其敬礼的华丽旗帜。
  那天,他在小学生队伍里还看到一些奇怪的女人,她们也穿着少先队的队服,系着红领中,腰身很粗,烫着短发,混在纯洁的孩子们中间,显得老谋深算。他猜到这些女人大概是传说中的那种叫“老师”的人物。有关她们,人们的议论很多,常常是一面倒地说好话,除了党和人民就属他们高尚。一说像干妈:絮絮叨叨,爱管闹事,时不时给孩子一些好处;一说是魔术师:小孩子被她们黑布一蒙,再变出来性情大异,再也不会淘气,有的变成一块砖有的变成螺丝钉有的变成房梁柱,社会主义建设都用得上;一说手很巧,尤其会种菜,又当阳光又当雨露又当肥料又当蜜蜂,也叫“辛勤的园丁”。这诸多说法引得方枪枪天真幻想:她们是活神仙。
  方枪枪毕恭毕敬地仰望着经过他身边的老师,不知哪一个将是自己的日后恩人,这些相貌平平的妇女看上去并不那么神奇,也毫无热爱农业生产的迹象;老实讲,她们脸上有一种方枪枪十分熟悉曲神态:敝帚自珍、假客气、眼睛朝天——和保育院那些比较生猛的阿姨常见的表情并无什么不同。方枪枪一下反座过来,明白一个大家从来不提却始终明摆着的事实:说一千道一万,老师是学生的上级,长官,管你的人。
  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凡经过老师手的人一提她们就激动,就结巴,只好唱,或者押韵,好好说都不适合表达对她们的看法。
  这没什么不好,其实倒简单了,更符合方枪枪那个年龄的孩子的理解力。你说老师他不知道是什么,你说这是排长!他立刻知道她是谁了。
  有一种观念在方枪枪头脑中很顽固,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想不起受过何人故意灌输,人之初就盲目坚信:人是不可以独立存在的。都要仰仗、依赖更强大的一个人。人被人管,层层听命乃是天经地义,小孩也不该置身事外。尤其是小孩,父母所生只是一种植物,花啊草啊什么的,必须经过很多很多中,很多很多人管,才能“长大成人”。
  有人管是一种福气,说明你在社会之中。
  社会——那是家之外众人行走的大街,很热闹。被闪在外面,一想就痛不欲生。
  原来是排长啊,方枪枪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那就好办了,没什么新鲜的,你下令我执行,听你话就是了——很好相处。
  千万,千万你对我要严厉,别给我好脸,免得我错会了意,错表了情。我这人贱,不勒着点,容易蹬鼻子上脸。最怕当头儿的两副面孔,平时慈眉善目,平易近人,说翻脸就翻脸,一点过渡没有。什么爱呀,关怀呀,谁要你来献媚?咱们也不真是一家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愿意老师都像日本小队长,沉着脸挎着刀,一说话就瞪眼,张嘴就是八格牙路——和同学永远立正,俯首帖耳,挨着耳光也姿势不变,一日一个嗨依。那才省事,谁跟谁也别来假招子,你总是那么酷,我也知道怎么进步。
  方枪枪心中对老师暗暗提着殷切期望,一路走回保育院,端着,神情步履都很庄严。到了晚上,生完孩子心情一直不错的唐阿姨受逼不过,悄悄走到方枪枪身边,问他:你哪儿不舒服?
  方枪枪一下变成驼背,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九月的一个好天气,方枪枪心绪不宁地随队走在上学的路上,沉重的新书包一下下拍打着他的右胯像是一只满含嘱托的大手。朝阳把枫树成行的翠微路照得十分亮堂,一个树影也没有,好像那是一条前途远大的金光大道。书包内的铅笔盒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如同坚果开裂不断分着他的神。
  路西走着很多通信兵院的孩子,三五成群,沿着自家院墙行走。他们看上去很整洁,男孩子很温和,女孩子不少楚楚动人。
  29号这一侧也有很多自行上学结伴而走的孩子。他们看到方枪枪这一班有保育院阿姨押送排队上学的孩子,便露出很优越的样子,一些男孩子齐声朝他们喊:俘虏班俘虏班。
  方枪枪闻声便害臊地低下头,很收敛地走,真如做了俘虏一般。同队孩子有不好意思的,也有无所谓假装没听见的。无所谓的是方超陈南燕那些大孩子,老俘虏兵,一往无前走自己的路。
  他们都是家里没大人和大兄始的孩子,入学后仍要留在保育院,混编成一个附属班,从一年级到四年级。这是丢脸的事,如同会自己撤尿了还裹尿布、喊他们“俘虏班”最起劲的也正是他们的老朋友,那些刚刚退园的孩子。高洋张燕生和汪若海几乎是撵着方枪枪喊,方枪枪低着头也能把他们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唐阿姨对这些孩子的起哄置若罔闻,给他们充分的言论自由,甚至还对这切中要害的谐音笑了一下。你可以发觉她其实也不那么刻板,对孩子们无伤大雅的玩笑也能够欣赏。
  一进翠微路商场那条小街,就看到大批小学生从每一条巷口、拐角走来,校门口更是人山人海,彩旗飘扬,好像还有大喇叭放着欢快的童声歌唱。很多老师站在校门口迎接孩子,她们没穿那天那身冒领天真的少先队服,显得朴实、更值得信赖一些。戴红领巾的孩子进校门时纷纷扬起手臂向她们行礼,远远看去波浪滚滚。刚才还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显得有些茫然的唐阿姨不见了。紧紧抱团走在一起的附属班孩子也散了。周围全是脑门晶亮五官模糊的陌生孩子,挤挤挨挨吵吵嚷嚷,一眼一眼横七八竖瞅起来带有小动物那种警觉和审视。
  方枪枪走丢了。绕过那座白豆腐般写着一片字的影壁,眼前是列大群川注不息的孩子。他随着人走,每到一处都觉得是刚刚经过,穿过一排房子,那里的孩子就大一截儿。后来他看见一个红墙环绕的操场,有水泥砌的孤零零的主席台和一根飘着国旗的旗杆,那儿有两排独立的房子,进出的都是高大冷漠的少男少女。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没了,他心里发虚,赶紧掉头往回定。走着走着跑起来,整个院子都空了,回去的路上一个人没有,跑到影壁,校门口也空空落落,似乎刚才那番热闹喧嚣的场面是个幻觉,并没真实出现过。  有一刹那,方枪枪眼睁睁经历了他小时候常做的那个噩梦:光天他日之下,四周的景物和蓝天向他很有质量地挤过来,离得很远都能感到它们沉甸甸的分量。只是一刹那,这颇具压迫感的空虚消逝了,他听到人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看到房子上上一扇扇敞开的窗户内一张张真实的人脸。红甬路远处走来一个人,那是个五大三粗的男老师,一脸育胡子茬,穿着白球鞋,快乐地哼着歌儿,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路友好地瞅着方枪,似乎还向他使了逗趣的眼神。方枪枪笑了,没来由地感到满心欢喜,心里也像拭去灰尘的镜子一下明白了。
  他经过一排房子,看见陈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