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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六岁少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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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揣着狂乱的心奔着,穿越大街小巷。现在不能积食不能生病,毕业分配近在眼前,我需要体力。我漫无目的地奔,竟然在一个拐弯处跟人撞成一堆。
  那人正是郑闯。见到他我就强烈地感恩起来。像感恩母亲,又不像感恩她;感恩一种超自然的神力对我的偏爱。母亲只是一个使者,她亲手把亲生女儿从身旁推开。
  郑闯敞着衣领不怕冷的样子,我在他眼里看到一朵小火焰。我们相对无言,局促得半死。终于他说他打算去黑龙江林场;他说那儿有工资,能养活自己。他没征询我的去向,仿佛他已全盘考虑过,预知一切。我没表态,好像不必说透,不必海誓山盟;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他路。
  我当晚就把些心爱之物归在一个硕大的塑料包里,我还向母亲讨回我周岁时的照片。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带走,丝毫不留。
  我们本来夏天就该分配的,因为上一届没走绝,所以到了深秋才轮上我们面对命运。我是头一批报名去黑龙江林场的。美妹是个独女,本可留城当青工,可关键时刻杀出个冒牌哥哥,他是美妹养母与前夫生的儿子,已留城;美妹随遇而安,当即决定走我那条路,投奔在黑龙江林场的情人小多。
  两个同为爱情牺牲的女孩霎间很悲壮地拥抱在一块,成为没有间隙的一体。这使我摆脱了对母亲混淆不明的挚爱,再见她时,我把她看成是上个时代的人。
  我与美妹息息相通。美妹无比痛恨她的养母。那是个干瘪枣子般的女人,瘦得有点巫气,总吃药。浑身散发硫磺味;我们尊称她为大阿司匹林。她一定从心底厌恶她美丽养女的芬芳体香。跟美妹说话她常用手帕捂住鼻子。那是块水红色的手帕,她常揉搓它。美妹过去一向是逆来顺受。现在大阿司匹林一下子冒出个前夫之子,美妹突然强硬起来,常跟养母大吵大闹。我立即响应,只要一见大阿司匹林就报以轻蔑的嘲笑。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居然害怕这嘲笑,嘴唇哆嗦着,脚步七高八低。
  如今她年近六十,待养女十分和善,可她仍恨我,我想这种恨在那时就已深入骨髓,永远无法根除。
  美妹每回反抗都会引来灾祸。大阿司匹林总挑唆现任丈夫来惩罚美妹。美妹的养父本不凶恶,极有理智,可在两个女性的明争暗斗中他男性的粗鲁被激怒了;他责骂养女,有一回甚至掴了她一记耳光。美妹受此冤屈,突然扑上去把头扎在他怀里纵声大哭。我冲进去拖她,忽见一滴男人的泪从他眼角边渗出。
  当夜,我失眠了,男人的脆弱让我心酸。我想我得立即打消这念头,彻底忘掉此事,否则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不会有颜面再活在世上。那夜美妹搬下来住,就挤在我身边,我摸摸她肿起来的半边脸颊,她睁开眼睛说她愿意挨养父的打。她说她爱他怜悯他,因为他娶了个既可恶又污秽的女人,他是个倒运的好人;每回撞见那女人用尖爪般的手搂住他的脖子,她总惊吓得不能自拔,怕那女人会掐死他。
  美妹没有真正的亲人,可是人总归要为自己寻求亲人。她对养父寄予亲人般的深情,不那样她就没法安心。我理解美妹的爱,可对那两个四十出头老头老太的举动很困惑。我使劲掰美妹肉嘟嘟的肩。
  美妹说即便到了七十岁,人还是需要爱。她又说四十出头不算老得不可救药。电影中的将军们大都有一把年纪,头发花白,有抬头纹。她觉得他们反而更有人情味,充满勇敢和智慧。我说也许她将来会嫁一个驼背司令,给那老头当太太。美妹用被子裹紧身子,缩成好小的一个人,很像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
  我单独地醒在黑暗里,烦躁得想唱几句小调。懂得了男女间的爱如此普及,连大阿司匹林都掌握在手,我觉得自己变得烦琐;爱情泛了色,仿佛一件日用品。日子越久就越旧,越旧就越舍不得丢掉。我忽然担心我的爱维持不了那样的磨损,我想到了四十岁时肯定逃不掉的破碎。我想我是个不幸的女孩,这么早就担待着将来。我拍自己的头,强迫自己安睡。
  上午我醒得很晚。那是个绝顶好的晴天,透过久经日晒的旧窗帘我能想象人在太阳底下,被阳光淋得膨胀起来,就如一些厚厚的棉织品,或像一团棉絮。我笑得露出牙齿,心情骤然好转。人有点累,是那种刚挣脱梦魇的疲慵。我平躺着,还想划算一番未来的爱情。
  美妹急匆匆跑来,梳洗一新的脸上显得苍白。她带来个紧急情况,去淮南去崇明的同学都收到通知单,唯独我们被遗忘了。
  我踉着她一路颠到学校。那儿充满类似战争气氛的火药味。人很多,主要是男生,笑的骂的无所谓的,就是不见哭的。在我的认识中,男生们是专打天下的,有泪也不能当着人淌,这是他们跟女生的区别。
  美妹熟人多,不一会儿就打听清这一拨是去淮南的户头,他们议论那儿种稻,有米吃,只是当地贫下中农个个精明。
  教师办公室铁将军把门,据说毕业班的班主任都避风头去了。那扇门上写着我们正班主任的大名,并划上黑框。很恶毒地打上黑叉;门上的小玻璃被砸出一个圆滚滚的窟窿。
  这个破败的学校显然并不欢迎我们,恨不得一脚踢开,可除了这儿,我们还能去哪儿?学生一拨一拨来得更多了,有的还没收到通知单的当即就贴出了决心书,满满一纸的豪言壮语。我们想等些新鲜消息,就在操场边站定。
  美妹眼尖,发现了人群中的郑闯,她兴奋地向他招手。我一无表示。自从美妹知道我跟郑闯的事后,有她在场,我跟郑闯就成了陌生人。这是一种甜蜜的别扭。郑闯跑来,脸色苍白,有点心神不定。他手头有不少贩卖到的小道消息,比如说林场本不收女生,是上海方面硬性搭配去的;又说林场钱虽多可苦得很,吃的是六谷粉,可目前,吃米的地方全都满额了,要退也没有退路了。后来那面有人叫他,他就匆匆而去。只见他在一个新人群里连说带比划,大概又把旧消息贩卖了一遍。
  美妹说他原来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好像在笑话他饶舌。我有些不高兴。美妹不知忧愁地笑起来,疯疯地说,两个人一条心。爱情真是可爱又可怕,处境紧急,它却仍姗姗跑来,仿佛离了它,万事都无光彩。我们两个爱字当头的女孩被秋阳晒得暖烘烘的,红着腮,站在一帮气急败坏的男生边上谈论爱情——就那么谈,大胆得彻底。
  美妹说她永不嫁人,嫁了人就完了,孩子尿布弄得婆婆妈妈。她说将来她跟小多做邻居,两个人之间很纯洁,可以有个合用的厨房,餐具都是银质的,她每逢休假就叮叮当当地做可口的饭菜。
  我很陶醉地听,这日子富有诗意,很纯,很洁身自好。我想世上那么多女人都糊里糊涂去嫁了人,唯有我们是清醒的。我跟郑间也永远做恋人。两个清清白白的人,爱情会熠熠发光,永不衰旧。
  我远远地注视郑闯。希望他能得到感应:毕竟,我为他也为自己找到了幸福的通途。可他十分迟钝,只顾在那儿比比划划,宛如一个公务在身的能干男人。我不怪他,找爱情应该是女孩的使命,我在一本书中见过这话。
  突然,我们的正班主任阴阴地从教学楼里闪出来,他走路有点特别,不雅观,大概这样的走法一万个人中只有一两个,所以这成为一种个性和特征。他在那儿一闪就又消失了。
  我们跟踪追击,跑到教师办公室,他正巧在门口。这个文弱书生型的先生正粗野地翘起脚,用鞋底蹭那门上打黑叉的名字。我当即打了个寒噤,觉得遇上他恨的人,他也会凶恶地用脚去踩他半死。
  美妹很乖巧地代他打抱不平,然后不失时机地问起我们的去向有没有定下。先生抿着嘴对她说,你的通知单这两天就下来。美妹心花怒放地拍一下手,人往前一扑,差点撞到先生身上。先生用余光斜斜我,干咳了一声,我觉察出他神气里的趾高气扬,在这种场合假如开口请求或是询问,将是屈辱的。我只觉血在往上冲,头胀成一个大箩,返身就走。
  后来美妹追出来,她怪我傲气十足,从一个最受宠的女生变成先生的冤家;而且在关键时刻不懂得低头缓和矛盾。
  我说我就是那种人。美妹说别嘴硬,你要不改,吃亏在眼前。她说得那么绝对,那么斩钉截铁。我大受震动。我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常常把自己当成一个外人来看待,讨厌那种偏执、敏感、孤做的性格,也觉得这样活着不开心。不过,看的清楚却一点动摇不了现状。人都有自己的本性,根据本性行事人才是活生生的。十六岁时我对这点就有深刻的预见,这是得天独厚的。
  然而,本性带来的报应接踵而来!
  隔了一天,美妹收到了获准去林场的通知单。要命的是没我的份。我们两个像丢了魂一般去学校,半路上让我们的副班主任拦住。
  张晴观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太,但衣着花哨,据说这出自于很不妙的军阀家庭出身的烙印。当时她是我交际圈里唯一离过两次婚的女人,生活落泊,可丝毫不带女人的哀愁,我觉得这才是她父亲传给她的刚烈气概。
  老太满脸是生动的表情,只说林场是反修防修前哨,政审要求极严、我不善罢甘休,追问她我档案里究竟有什么污点。她愧疚地一笑,说我有个舅舅不怎么过硬。这对我是致命一击,一切自豪自爱自信全瘫软下去,我觉得自己在出丑,暴露了阴谋家的真相。我确有个舅舅有政历问题,填表时我隐瞒了,万万想不到这条老根让学校兜底挖出来!美妹这家伙在一旁插嘴,抗议说不该唯成分论,校方应出面帮我说话。张晴观她一味苦笑,最后让我自己去找正班主任。
  我狂奔回家,身体向一边斜着,两手紧紧地缠在胸前,心惨痛得几乎麻木。人空掉了,思维飞走了。好在还认识家,那条路我走了十六年,那个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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