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3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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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仁道:“龙伯的剑舞好,适才梦梦的词也好,‘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正合周人的脾性,想是梦儿新作?”
梦王姬笑道:“这首《关雎》是龙伯所作,孔子修《诗》,列于第一首。”
众人更惊,不料伍封还会作诗,智瑶叹道:“这真是巧了,孔子作诗,收王姬之《桃夭》、《卷耳》、《兔苴》,还有龙伯的《关雎》,诗三百零五篇,竟有数篇出自此殿上人手。龙伯将王姬的《兔苴》用于军中,可谓文有武用。”
伍封刚刚坐下,道:“在下未曾先问过王姬,可谓不问自取,惭愧得很。”
伍封这首《关雎》此时是第一次宣于众人之前,后世人整抄《诗经》,误将《关雎》列为“周南”之《风》,以为是出自周地之词,便是因为今日在成周首现于列国人前之故。
楚月儿等女见伍封的剑舞配合梦王姬的琴歌,立时将各人比了下去,心中大乐,在后面叽叽喳喳地十分兴奋,惹得人人侧目,为众女之色所迷。
天子大寿一过,数日又到了年末,再加上正值雪融之时,路上泥泞,各国使者自不好早离,都盘算着过了新年,等到春暖之时才回国去。只有卫使石圃推说国中有事,为天子贺寿之后便匆匆回国去了。
新春一过,便已经是公元前477年了。从天子大寿到新春之庆,热闹了许多日。
伍封这些日又教了士卒新的八种阵变,这日伍封穿着甲胄,正在军中指挥八卦阵形,见士卒队列甚熟,对十六种变化相当默契。心忖可以教些技击了,便让众铁勇午后开始教士卒矛法。
快午饭时,姬介才匆匆到营中来。这人一向勤勉,每日早来晚归,今日却如此反常,颇有怪异。伍封还未及问他,姬介便道:“龙伯,梦姑姑病了。”
伍封吃了一惊,道:“可严重么?”
姬介道:“姑姑昨日睡得晚些,染了风寒,虽不甚重,但医士在府中来往,不免惊动了许多人,智伯等人都去瞧过,不过都被老庄挡了驾。小侄在府上忙了好一阵才来。”
伍封道:“王姬既病,我可要去瞧瞧,你督促士卒,我到王姬府上打个转儿再来。”他也不及换下甲胄,叫上鲍兴,驭车赶到梦王姬府上去。
庄城正在府门忙着,见伍封到来,喜道:“龙伯来了,请进请进。”
伍封道:“听说王姬抱恙,在下特来瞧瞧,王姬可好?”
庄城道:“早间有医士瞧过,王姬适才用药后小睡,先前太子仁来时已经醒来。”
伍封止住了脚步,道:“在下是否当晚些时候再来?”
庄城道:“这却不必了,其他人小人敢擅自挡驾,对龙伯却万万不敢,龙伯请随小人来。”
伍封顺嘴问道:“令孙庄周可好?”
庄城道:“谢龙伯相询,周儿甚好,今日贵府的老商又带了他出去玩,还未回来,这些天老商时时带他出去,买些玩物果品给他。”
伍封这些天在军中忙碌,未理会府中的事,想不到商壶对庄周的小儿如此喜欢,笑道:“老商性如孩童,想不到与令孙如此相得。”
庄城让人引鲍兴去用些酒果,自己带了伍封往后院去。走过月门之时,一个家人赶上来道:“庄爷,智伯又来了,如何是好?”
庄城叹了口气,道:“这人倒有耐心,只好由小人去接待。”他叫了个侍女,让她带伍封到梦王姬的寝室去。
这庄城对他还是另眼相看,智瑶之类的人一到府上,庄城无须问过梦王姬便自行挡住,对伍封却不然。伍封心想:“如果王姬睡着,我便不好打搅,只好先走;若是未睡,便说几句话,好歹应个景儿。”
后院中往来的侍女不少,见到伍封黑盔墨甲雄纠纠地到后院来,对他十分注目,无不甜笑。伍封到了寝室之外,便闻到药香由室中飘了出来,侍女停在门前,示意伍封自行进去,伍封颇为些踌躇,小声问那侍女道:“王姬是否睡着?”
那侍女微笑道:“先前已经醒了,想来还未睡。”
伍封点了点头,走进室内,只觉室内热气腾腾,门后是数扇淡绿色的屏风,转过屏风,便见室中几个铜炉烧得正旺,中间有一个斜面的卧榻,梦王姬盖着一张绿被,正倚在上面小睡,手中一大卷黄帛由被上垂下来,一端在她的手中,一端卷落在地上,帛上尽是些蝇细小字。
伍封所立之处离卧榻不过五六步,见她云髻散落在枕上,露出那张洁白的脸来。只见她眉弯嘴小,长长的睫毛低垂,偶尔轻轻翕动。
伍封与她离得甚近,只觉幽香扑鼻,心忖:“她正睡着,我这么进来可不好。”蹑步便想退出去,可他身上的甲胄都是铁片缀成,此刻心中略慌,铁甲发出轻微而清脆的金属碰响。
梦王姬立时醒来,睁眼见伍封正尴尬站着,微微一笑,懒洋洋道:“龙伯来了。”
伍封只见她两颗漆黑的眼珠如黑夜的星星般明亮,仿佛如夜空一般的深隧,从她眼睛中瞧进去,似乎是无限的空间一般,令人有一种极美且极神秘的感觉,心中一动,痴痴看着,忘了说话。
梦王姬见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脸上转红,嗔道:“龙伯!”
伍封“噢”了一声,搔头道:“在下,这个,听说王姬抱恙,特来看看。”
梦王姬道:“龙伯既来,梦梦这样子有些不恭,须略略梳洗后才来。”
伍封摇头道:“这也不用,王姬这不施粉黛的样儿甚好。”
梦王姬坐起来,她衣襟甚松,被伍封一眼瞧到颈下如玉一般的肌肤上去,伍封心中一荡,又觉甚是尴尬,忙退了数步,险些撞到了背后的屏风。
梦王姬脸色变得如晚霞一般红,白了伍封一眼,将衣襟拉好,顺手将黄帛放在一边。
伍封颇有些手足无措,正怕梦王姬责怪,便听她柔声道:“龙伯请坐。”
伍封见床前四五步远处有一张厚席,遂坐了下来,铁甲发出一连串声响。伍封道:“在下刚从营中来,未及卸甲,甚觉累缀。”
梦王姬道:“不过龙伯着甲时更显得威武。”她见伍封盯着那黄帛,便道:“这是梦梦请人从大典之府的竹简上抄下来,竹简不易拿放,用帛书最好。上次月儿口述的五千言《道德经》也抄上了,这些天梦梦正值研看。梦梦虽不懂兵法,不过那《孙子兵法》也甚为喜欢。”
伍封愕然道:“王姬这《孙子兵法》由何而来?”
梦王姬笑道:“那是梦梦以前到晋国时,赵大小姐所授。”
伍封心道:“怪不得飞羽说你琴技无双,原来早就是熟人。”
梦王姬此刻本拟掀被下床,一双雪白的脚从被中探出来,可又觉不好,忙将脚缩回,又斜靠下去。
她这么懒洋洋一动,越发地显得妩媚动人,伍封虽只是看了这双纤足一眼,却已经心旌颤动,良久方道:“初春正寒,王姬可要小心。”
梦王姬秀眉微蹙,道:“龙伯此来就是想说这话么?”
伍封也觉得此语颇俗,道:“大凡人来探病,无非是说这样的话,在下只不过依样如此。”
梦王姬点头道:“俗言甚多,人活世上便不得不说这些话。”
伍封也点头道:“正是,人也没理由时时直述胸臆,实话实说。”
梦王姬静静瞧着他,道:“譬如龙伯此刻心里想的,未必便愿意说出来。”
伍封怔了怔,脱口道:“在下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觉得王姬极美,这话也未必说不得。”
梦王姬本来脸色已经平和下来,此刻又微微一红,嗔道:“难道你们心中,除了美不美的,便没有其它的言语?”
伍封叹道:“在下知道王姬学问通天,也知道王姬精通音律曲辞,可在下是个俗人,每见王姬,首先不免惊叹美艳,其次才会想到学问音律上去。”
梦王姬见他倒也老实,点头叹道:“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只因世事全在男子手上,女子的学问再好也是无用。男子看女,还是比较注重色相一些。”
伍封道:“就算是女子当权时,男子这心思估计也是变了不的了。女子看男是否也是如此?”
梦王姬道:“在女子眼中,所求或要多些,外表固然重要,恐怕还不排在第一,其余人品、本事、功名、富贵之类恐怕在意得多些。不过世势对男子的期望甚高,像龙伯这样战功显赫、爵高位重只怕是古今少有的了。”
伍封道:“在下这三年之间东奔西走,总觉得身不由己,虽然威权日重,名气远播,可心中还是喜欢三年前藉藉无名、悠然自在之时。”
梦王姬叹道:“这世势本就是如此,人活在世上,并不是责于己而是责于世,一个人的才能可以自求,但其身之生存价值却是取决于别人的评价,功名富贵便上其中一项。人若是能为自己随心所欲而活,只怕是不大可能。老子学说之可贵,便在于教人追求在这世势中追求自身的随心所欲。”
伍封沉吟道:“王姬这么说,倒让在下有些迷惑了。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譬如人是自然之物,所言所行亦属自然,那么世人之征战杀伐也应该是自然的了。既为自然,就无所谓善恶,也不必说无欲无求,然后老子却让人弃善恶之见,无欲无求,似乎又并非自然了。”
梦王姬摇头道:“老子说人是自然,是指初出世的人,所以他说‘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德即是自然之道。人渐长成,非自然之物相侵,渐渐偏离大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而道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老子的《道德经》五千言,便是教人复归自然的方法。”
伍封叹道:“这法子可难了。”
梦王姬道:“老子之法是大道,让人求于自身,可难以做到。此时便需要孔子的方法了。孔子以礼治世,将每一个人的生存地位作出限制来,这样便能够使人摒弃非自然之物了。”
伍封道:“这样只怕也甚难。”
梦王姬道:“正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