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以外的日子-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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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七点就到的。我瞥一眼墙上的时钟,六点五十九分四十五秒。
门铃响了,很规律的按三下。是他!生活脚步次序从不紊乱的人。
他坐定后,立刻摊开笔记,讲解三角习题。我对sinθcosθq之流的宵小鼠辈,从来没什么好感,它们老是阴谋设陷,害得我每回都栽得好惨。
林先生很有耐性,一遍不会,重来一遍。上课两个星期以来,从没听过他吐出一句急躁的话。大概是我领悟力还算差强人意,尚未到令人青筋暴起的愚蠢程度吧!
两小时的课程结束后,林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还不错!你其实不笨嘛!”
“你这算是恭维还是赞美?”我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我们是在客厅上课的。
“听着!我绝对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以你的理解领悟能力,怎么会每次考试都那么凄渗。”
“拥有多少兵力,并不表示就有多少的作战实力。搞不好全是些老弱残兵有个屁用!”我忍不住说了句粗话。
“有道理。”林先生玩味的笑说:“这么说,你的完全是些老弱残兵!”
“差不多了。起码一半都一脚跨进了棺材,剩的一半不是少条腿,就是缺条胳臂的。”
“太凄惨了!所以你每次考试都出师不利,满江血红?”林先生不是个太有幽默感的人,不过,他每每能听得懂我略带讽刺又语意晦涩的话。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我妈咪请你来的原因。”
林先生严肃地看着我,语调正经认真:“说真的,你只要肯用心,一定没问题的。”
我叹了口气:“但愿如此!世事总不是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别那么悲观,”他微微一笑:“事在人为。我一向相信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总是可以突破,只要肯努力用功,总会有进展的。”
这就是林先生,信仰科学、信仰诺贝尔奖的人。活得踏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追求,不空做白日梦,理念一定实践落实的人。
我对他笑了笑,依然不太有自信:“但愿吧!总是有许多你无法掌握的变量。”
“傻瓜,”他玩笑的骂了一句:“我们努力就是要把变量化为定数。相信自己的能力,没那么糟的!”
我只是笑,不再多说什么。我要是有他一半的自信就好了。只要一半……
我还是认为,世事总不是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第二十三章
电视上正在播“往日情怀”。冬日大寒的街头,落魄的芭芭拉,衣着光鲜的劳勃瑞福……。这一幕最让我觉得悲哀。经过了那美好欢乐的日子,再相见,他们各自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彼此的心情、面对过往的那一段尘埃?在相逢的那一剎那,他们心里又有着什么的感概?什么样的叹息?我无法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属于他们的心情故事,看出属于我疑惑的答案。劳勃瑞福那样浅浅的笑,淡淡的问候,而芭芭拉是那样浅浅的感谢。谁能知道,在他相互凝视的故事之间,那缱绻缠绵过的山盟海誓?还是,意在不言中啊!
虽说没有谁对谁错,我怕这样的凄凉。曾经令人那样欢乐流泪过的爱情,见了面却只剩淡淡的舶,那么过去那些个约定盟誓呢?那些个星辰月光的诺言呢?爱情是件累人的事,我怕潜在那淡淡一笑后的沧桑。
故事结束了,劳勃瑞福的背影渐淡渐远,我正要起身关掉电视,门铃轻轻地响起。
这夜深的时候,会是谁按门铃?当然不会是妈咪。妈咪是越来越忙了,常常我捱到夜里越过凌晨,仍不见她的踪影。我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向爷爷和奶奶解释,反正奶奶是不再跟我提那些事了,而妈咪则越来越忙,越来越晚回家。
门开处,槛外的人先是朝我安静的一笑,才缓步进来。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见达一边说一边把背包褪下放在沙发上。
“没关系,反正我也还没睡。”
他坐下,把背包往旁再挪移,解释说:“前几天和几个同学到南部,本来预计明天晚上才回来的,结果提前了一天。他们开车载我到附近就放牛吃草,我只好来打扰了。”
见达温文有礼,是杜家男人中少见的。我不是说杜家男人粗鲁无礼,相反的,他们个个英挺过人,风度派头十足。我的意思是,见达给人一种温暖平易的感觉,这在杜家男人身上是难得见到的。
“到南部?你们大学生都不上课的?”我坐在他对面,不是很热衷的问。电视还没有关掉,芭芭拉史翠珊如泣如诉的歌声依旧在那里回荡哀怨。
见达将电视遥控关掉,微微皱着眉,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道:“你又在看这种颓废的蓝调?”
英文里蓝色的另一层意义代表忧郁。我每每总看些点悲调的故事,见达嫌那些故事抹灰了青春的色调,只令人更加颓丧,每次见我在看那类的电影、电视影片不管什么,都叫它做颓废的蓝调,算是对我的僻好不以为然。
我倒了一杯水,自顾喝着。
“你自己不爱看就算了,做什么管这么多。”
“怎么能不管!再不管,你啊,成天看这些东西,看都要看老了!”说着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不看这些东西也是要老的。既然都会老,倒不如多顺着自己的心。”
见达不作声,只是盯着我瞧。杜家每个人都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轻易地看穿每个自信薄弱的灵魂。
“不顺心?”他问。
我摇头,无意在这件事多作停留。我问他:“今晚回去吗?”
这次换他摇头:“不!今晚打算住在这里了。三婶睡了吧?”
我又摇头。“没有。妈咪还没有回来。最近公司事忙,总得忙到很晚晚才回家。”
天知道妈咪到底在忙些什么。忙约会我想才是真的。我实在是厌倦了对妈咪的晚归再做任何解释,却没有人了解我心里的疲惫。
我无意再多谈任何事,转头向见达轻轻一笑说:“很晚了,早点睡吧!要睡这里还是客房?”
“你好像很不愿意和我多说,总是将我的话题岔开。”见达双手抱胸,背抵着沙发:“很讨厌我吗?”
“怎么会?”我对地板说:“我只是觉得很累。再说,清谈误国,谈再多也全是些无济于事的琐碎。”
“是吗?”他轻轻环住我的肩膀:“真的希望是这样。你总是那么冷淡。天知道我多么希望我们不是堂兄妹!”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种遗憾。
我直视着他,心里有种明白了:“可是我们是堂兄妹。”
他叹口气:“你真的不明白?”
“明白又怎样?明白也改变不了事实,只是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他喃喃自语:“也许吧!我是在自寻烦恼。”
“睡吧!”我叹口气:“想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他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将我拥入怀里。我任由他拥抱,并不挣扎。他很快就放开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触我的脸颊,眼眸流转的尽是落寞哀伤。
我别过头,不忍接触他的眼光。他再轻轻拥入怀,然后拿起背包,开门离开。他下楼远去的跫音,在静夜中听来,格外令人心悸。
第二十四章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丢下李后主词集,坐在窗台上,窗帘随风飘呀飘,我的头发也随风张扬。
如果我是李后主,如果我被幽禁在这寂寞的高台上,如果我眼睛所望的,是我美丽无限的江山,我难过的,是不是仅止于这样的幽叹?不知道!那太渺茫了。这样的好天好地,这样的风和日丽,即便掌握在手里,也不过如梦似的迷茫。
好梦由来最易醒。这样的日子,也让我觉得寂寞最深。每个人各有归属,而我呢?我的归属在那里?妈咪虚无缥缈的母爱?还是这一幢空荡荡的屋影?
圣诞节快到了,这一年已接近尾声;走在街上,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那从来不是属于我的空气,我觉得自己好似这个世纪里一组游离的灵魂。
我叹了口气,关上窗,很快就游荡在繁华大街上。在人群里还是寂寞的,可是,这样美好的日子,我怕一个人关在迷漫着古世纪幽暗光影的家里,那会令我伤感,关于岁月和年代的。
我从早上游荡到下午,又从下午闲晃到黄昏,才在一家小吃店落脚歇息。才坐定,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一剎时我有点恍惚,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年代传来,低低地呼唤,意图震憾我记忆里每份思维。
“杜见欢!果然是你!我远远看就像是你!”
我抬头,林先生笔直站在我的桌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不在这里要在那里?”他拉开椅子,在桌子一边坐下:“这里是A大的活动周边区。”
原来是这样。我东荡西晃,自己都不晓得到了那里。
服务生过来招呼,我随便要了碗面,林先生则慎重的点了几样东西,十分符合他的个性,做什么事都一板正经,丝毫也不马虎,连吃也不例外。
“难怪你这么苍白。人哪,要懂得爱惜自己,”他端正坐姿,用挑剔的眼光打量我:“没有强健的体魄,是无法担当重大的责任。”
每件事他都有他的道理,我也懒得跟他争辩。
“有件事本来下次上课时要告诉你的,”他说:“今天刚巧碰到就先告诉你了。”
“什么事?”
“是这样的,”他接过服务生端来的东西:“我得开始准备期未报告和论文,恐怕抽不出时间再帮你复习功课,所以,你的家教我想这个月底就结束。”
“你是说,你不教了?”
他点头。
“那我怎么办?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了,这下子我准完蛋。”
“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你的理解力不错,多练习做题目就可以了。数学没有你想象那么困难,你纯粹是心里因素作祟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