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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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我说。“弗兰克……听着……我知道你是她最爱的大哥。她从来没有给你打电话吗?也行只是说她很想你或者在早上觉得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但是她没有啊。我向上帝保证。她在上午的时候不正常吗?”
“我没有注意到。”这是事实。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当然我一直在写作,并且当我写作的时候我往往会出神。她应该能发现并摇醒我。她为什么没有?她为什么要把好消息藏起来?在她确定之前不告诉我……但这不像是乔的风格。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我们已经选好了名字,结婚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等。是男孩就叫安德鲁,是女儿就叫凯。凯·简·诺南。
弗兰克六年前离了婚,独身,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他说,“迈克,我为你担心。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你没有家庭可以依靠,你真正拥有的又很遥远。”
“我不会有事的,”我说。
他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那是我们所说的,对不对?”
“我们?”
“伙计们。‘我很好。’并且如果我们不那么好,我们试着确保没人知道。”他看着我,眼里还流着泪,一只被太阳黑的大手里拿着手绢。“迈克,如果你情况不好,并且不想告诉你的兄弟——我注意到了你看他的眼神——就把我当你的兄弟吧。即使不是为了你自己,也得看在乔的份上呀。”
“好的。”我说,尊重并感激他的提议,同时也知道自己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我并不习惯叫别人帮忙。这倒不是由于我从小被教育的方式,至少我不这么认为;而是我这个人生来就是这样的。乔安娜曾经说过,如果我掉在黑迹湖里,我们在那里有一处度假屋,我会在离公共湖滨五十英尺的地方默默死去,而不是大声呼救。这不是一个爱或喜欢的问题。我可以给别人关爱也可以接受别人的关爱。我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感到痛苦。我需要抚慰,也能给予抚慰。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你好吗?”我无法回答说不。我无法说帮助我。
几小时后,弗兰克要离开,到这个州的南部去。当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在听的录在磁带上的书是我写的,我被感动了。他拥抱了我,然后出其不意地在我嘴上亲了一下,一个重重的出声的吻。“如果你需要倾诉,打电话给我,”他说,“如果你需要有人陪伴,就过来吧。”
我点了点头。
“另外要当心。”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炎热和悲痛的混合让我在过去的几天里觉得像生活在梦里一样,但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当心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迈克,我不知道。”然后他钻进了他的汽车——他身材太庞大而汽车太小了,看上去他像是把汽车穿在身上——并开走了。那时候太阳正在落山。你可知道太阳在八月里炎热的一天结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橘黄橘黄的,有种被压的感觉,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从上面向下压,并且任何时候它都有可能像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一样弹起来,在地平线上溅得到处都是。太阳就是这样子的。在东方,天空已经暗下来,雷声隆隆。但是那天晚上没有下雨,乌云低沉,像毯子一样厚重和沉闷。像往常一样,我轻轻地坐到电脑前写作了一个小时左右。我记得思路很流畅。你知道的,即使写得不顺,也可以打发时间。
我第二次突然痛哭是在葬礼后的第三天或第四天。那种在梦里的感觉一直持续着——我走路,我谈话,我接电话,我写我的书,当乔去世的时候书大约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但是一直都有一种很清楚的灵魂出窍的感觉,一种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离真正的我一段距离之外的感觉,一种我多多少少隔着电话听到的感觉。
彼得的妈妈,丹尼斯·布里洛夫,上门来问我是否愿意让她在下个星期的某天带两个朋友过来,给我现在独自居住的这座古老的爱德华七世风格的大房子——在里面转悠的感觉就像餐厅罐头里的最后一颗豌豆——来一次彻底的从头到尾的清洁。她说他们要一百美元的就可以做了,即使这一百美元要由他们三个人分,更主要的是因为不打扫住在里面对我不好。她说死了人后一定要擦洗一次的,即使人不是死在房子里。
我跟她说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我愿意付给她和她带来的女人每人一百美元,干六个小时。六个小时过去后,我希望工作能完成。如果工作没完成,我跟她说,无论如何也要结束掉。
“诺南先生,那太多了,”她说。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这是我要付的,”我说,“你愿意做吗?”
她说她愿意,她当然愿意。
也许是可预知的,我发现我自己在她们来的前一天晚上仔细查看了一下屋子,做一了次清洁前的检查。我猜我不想让这些女人(她们中的两位我是完全陌生的)发现任何会让她们尴尬或让我尴尬的东西:也许是塞在沙发垫下面的乔安娜的一条丝绸内裤(“迈克,我们经常在沙发上开战,”她有一次对我说,“你注意到了吗?”),或者是阳台上情人椅下面的啤酒罐,甚至可能是没有冲过的马桶。说实话,我说不出我在找什么具体的东西,在梦里一样的感觉还是牢牢地控制着我的思维。那些天我最清晰的念头或者是关于我正在写的小说的结尾(患精神病的杀手把女主人公引诱到一幢高耸的大楼上并打算把她从屋顶上推下去),或者是关于乔在她去世的那天买的诺可版家用怀孕试纸。呼吸道疾病处方,她说过的。晚饭的一条鱼,她也说过的。她的眼睛没有向我透露其它我需要引起注意的事情。
我的预清洁工作快结束的时候,看了看我们的床底下,在乔睡的那边看见一本打开的平装书。她死了没多久,但是家里没有其它地方像床底下这个世界这样满是灰尘,当我把书拿出来的时候,书淡灰色的封面让我想起了乔在棺材里的脸和手——乔在地下世界里。棺材里会有灰尘吗?当然不,但是——
我把这种想法推开了。它假装离开,但一整天它不断地潜回来,好像托尔斯泰的白熊。
乔安娜和我都是缅因州大学英语专业的,并且像许多其他人一样,我猜想,我们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和埃德温·阿林顿·罗宾逊的讽刺作品中坠入爱河。然而,把我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不是大学生容易喜欢的诗人或散文家,而是威廉·萨默塞特·毛姆,那个长着一张丑陋的脸、上了年纪、在全世界旅行的小说家兼剧作家(他的脸在相片里似乎总是被香烟的烟雾弄得模糊不清)。因此,看到床下的书是《月亮和六便士》并不使我惊奇。我自己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读过了,不是一次而是两次,热情地认同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这个角色。(当然,我在南海想做的是写作,而不是画画)
她用一副废了的扑克牌中的一张当书签,当我打开书的时候,我想起了我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说的一些话。在二十世纪英国文学课上,那可能是在一九八O年。乔安娜那时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大二学生。我在读大四,谈起二十世纪英国文学只是因为那最后一个学期我手头有时间。“从现在起一百年,”她说,“二十世纪中期文学评论家的耻辱是他们推崇劳伦斯而忽视了毛姆。”这句话得到轻蔑但善意的笑声(他们都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是曾写过的最伟大的作品之一),但是我没有笑,我坠入了爱河了。
扑克牌夹在一百零二页和一百零三页之间——戴尔克?施特略夫刚刚发现他的妻子离开他去找思特里克兰德?毛姆版本的保罗?高更。叙述者想鼓励一下施特略夫。亲爱的朋友,别难过了。她会回来的……
“你说得容易,”我对着房间喃喃自语,房间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翻了一页并读到以下一段:思特里克兰德的这种叫人无名火起的冷静让施特略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一阵狂怒把他攫住;他自己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一下子便扑到思特里克兰德身上。思特里克兰德没有料到这一手,吃了一惊,踉跄后退了一步,但是尽管他久病初愈,还是比施特略夫力气大得多。不到一分钟,施特略夫根本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经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了。
“你这个小丑。”思特里克兰德骂了一句。
我想到乔永远也不会翻开这一页并听到思特里克兰德管可怜的施特略夫叫一个小丑。有一刹那灵光闪现,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怎么能够?那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我知道那不是一个能矫正的错误,或者是我可以醒来的梦。乔安娜已经死了。
第1章(下)
悲痛使我失去了力量。如果不是有床在那里,我早就掉到地板上去了。泪水从眼中流出,我们都是这么哭的,但在那天晚上,我觉得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哭泣,我坐在床上她的那边,手里拿着她那本落满灰尘的平装本《月亮和六便士》,痛哭起来。我想我感到的惊奇和痛苦一样多,不管是我在一台高解析度的显示器上看到并辨认的尸体;不管是葬礼还是彼得·布里洛夫用他高亢、甜美的男高音唱《我有把握》,也不管是下葬仪式和尘归尘土归土,我并不真的相信死亡这一事实。企鹅版的平装书做到了那口大大的灰色棺材没有做到的事:它坚持她已经死了。
“你这个小丑。”思特里克兰德骂了一句。
我躺回到床上,双手交叉蒙在脸上,像孩子们不开心时所做的那样哭着睡着了。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里,我醒过来,看见平装本的《月亮和六便士》仍然躺在我旁边的床单上,我决定把它放回到床底下我发现它的地方。你们知道梦是很让人弄不懂的——就像达利的钟那样,如此之软,像毯子一样挂在树枝上。
我把扑克牌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