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远征史-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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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一边还礼一边道:“季高哇季高,你这是讽刺挖苦我吗?其实我这回被圣上打发回家,跟你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属于直言不讳触了人家霉头啊。要论见地宏远言辞深刻,我还是跟你学来的呢。”
郭嵩焘笑道:“要我说你们二人就别摆这些虚词客套啦!同窗知交数年,哪来的那么多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季高我瞧你吓得长衫后襟都湿透了,还不快去换件干爽的衣服再来叙话?”
一句话说得三人皆笑。。左宗棠想起自己适才的冒失冲动,大有愧疚尴尬之意。于是借进内室更衣的由头暂且告退。下人奉茶,曾国藩趁机浏览观赏左府的条屏字画。。
不一时左宗棠换了件新衫回来,三人重又舒礼分宾主坐定。
曾国藩道:“季高啊,我有几句不中听的话,讲出来你可不要见怪!你是两湖名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人行事出点格亦不失文人狂放本色。可现如今不是魏晋之时,你左季高也非阮稽之流!当年稽康可以赤身****旁若无人,你左季高能做到通身********地到处闲逛吗?做人应当讲求隐忍避让,所谓外圆内方,你把自己的方正棱角藏在心里就是,没必要端到表面来招摇惹祸。。”
左宗棠抱拳作揖说:“涤生兄苦口婆心,季高受教了!”
郭嵩焘一直惦记着那孤本图书的事情,他特别好奇——曾国藩为人行事端正严谨,绝非那种孟浪虚浮之辈,为何就敢自信满满地夸下海口,声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左宗棠把奇书白送于他呢?
郭嵩焘非常想见识一下曾国藩会用怎样的手段。。
他便有些急不可待地对左宗棠道:“季高啊,今****可欠了我二人一个大人情!我看摆酒相谢倒也不必了,有涤生的面子,你总该把你新淘到的孤本奇书拿出来,让我们饱饱眼福了吧?”
左宗棠推托道:“村俚俗物,怎入得了二位的法眼?无非是左某敝帚自珍罢了,不看也罢。”
曾国藩道:“不瞒季高说,我最近也开始酷爱藏书,不论雅俗读起来皆兴致盎然。季高喜获善本,如饕餮之徒觅得美食,何不拿出来让大家一同品尝文辞美味?”
左宗棠见曾国藩开口求恳不好再敷衍,只得万般不情愿地亲自去取那本奇书。
郭嵩焘便向曾国藩递去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左宗棠将此书珍若眼瞳,我且看你如何令他把书送给你?
曾国藩拈须微微而笑,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笃定表情。
第六章过目成诵3
左宗棠走进去良久才重新回来,怀里郑重其事地捧着一个朱红雕漆的匣子。曾郭二人见他竟把书籍藏于如此考究的器皿里,足以见得此孤本的珍贵!
左宗棠轻轻打开匣盖,里面另有一层麻布和一层丝绢包裹,自然是为了去潮防蛀。曾郭二位看到左宗棠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边的好奇愈发加重——暗想是什么精品书籍竟让这位著名才子如此珍视?
那左宗棠缓缓揭开外面两层纱绢,露出中间的一册薄书,纸色****簇新,显然是刚刚雕版刊印未久。。一般而言对于藏书者来说书籍的年代越久远便越发弥足珍贵,而一本刚刻印的新书值不值当这样夸张?
看来这位左宗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曾国藩暗中想到。
郭嵩焘好奇心切欲伸手取书,却被左宗棠连同盛书漆匣侧身闪开,他将朱红雕漆匣子置于案上,自己小心地拿出那本薄书,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曾国藩面前。。
曾国藩见左宗棠对此书衷爱异常,受其影响也神态凝重起来,将自己的两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抹去汗渍,这才接过书轻轻揭开封皮扉页。那郭嵩焘也把脑袋凑到近处一同阅读。
不料曾国藩只翻看了几页,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万分滑稽的事情。左宗棠尚不觉得怎样,但在郭嵩焘看来却不免极为诧异——以他对曾的了解,这位礼部侍郎待人接物淡定含蓄,性格沉稳得如同入定的老僧,很少发生这么失态的情形!
曾国藩此刻实在是忍俊不禁,因为他略加翻阅即已知道这本被左宗棠视如珍宝的书籍,竟然是小说《红楼梦》的部分章节。。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作者曹雪芹本系大富人家江南织造子弟,祖上以汉氏纳入正白旗包衣。先帝乾隆五下江南,其中有四次就下榻于他们曹家,可见当时圣眷之隆。。后来家道中落,这曹雪芹寄居京城郊外,靠卖书画及两位满族宗室子弟敦敏、敦城兄弟的救济勉强度日,在饥寒交迫中创作了小说《石头记》,因为贫穷买不起纸张,书里的许多章节居然是写在黄历背面的大约距今80多年前,大清国都城北京爆发了一场瘟疫,曹雪芹和他的爱子贫病而逝,只余下一个续弦和几页残稿。
由于《红楼梦》一书多写男女之间的事情,曹雪芹抱恨辞世后这八十几年间一直被当朝列为淫秽之作严加查禁,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刻版印刷,只能在民间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往往篇幅不整,谬误甚多,久而久之甚至连作者为何许人也亦存在多种说法
曾国藩在礼部为官,文化教育诸事正是他分管的事宜,所以曾有机会通读《红楼梦》前八十回文稿。。他喜读孔孟程朱,对这本消遣淫奇之作不以为意,却大致还有印象——左宗棠珍视的这薄薄几回章节,恰是当年写在黄历背面的那些内容,坊间流传甚少,所以更加显得稀有宝贵!不知何人竟如此大胆将这几章回目刻印成书,查实下来起码是抄家流徙的重罪!
左宗棠被曾国藩笑得莫名其妙,用问询的语气试探道:“涤生兄因何发笑?”
曾国藩漫不经心翻看着那本薄书道:“我笑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把京城文士的戏虐之作当作了孤本珍品!”
左宗棠大惊:“这怎么可能。。。我把这几回目与坊间传抄之作一一对比,诗词文法、写景抒怀无一不跟曹公遗墨相符,雕印的也好,绝对是难得一观的孤品”
曾国藩不以为然是摇头说:“季高差矣,这些粗浅文字是曾某道光十五年滞留京城之际,和朋友打赌写下的游戏之作,你怎么会把它们认定是《红楼梦》的章节呢?”
“这你在说笑?!分明是曹公文风,怎会出于曾大人笔下呢?”左宗棠看曾国藩不像是在扯谎,顿时被这个预想不到的意外惊得瞠目结舌!
曾国藩的说辞不但叫左宗棠觉得不可思议,就连熟识他的郭嵩焘也觉得难以置信——几时听说素来标榜道德文章的曾国藩作起小说来了?
曾国藩见二人盯着他面露孤疑,随即解释道:“道光十五年冬曾某因没有路费回家,只能滞留在北京湖南会馆,以待来年的秋季****。。当时天寒地冻大雪封门,曾某温习诗文之余闲极无聊,就假托曹雪芹的文风笔法写下这几章戏耍之作二位若是不信,当年涂鸦现丑的大部分文字曾某还未曾忘记,我可以一一背诵给你们听!”
曾国藩放下薄书,略作冥想当即飞快地背诵道:“荣国府除了那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左宗棠听曾国藩背书背得清清朗朗一无阻滞,连忙抓起那本薄书加以对照。。曾国藩背诵得奇快,左宗棠翻书页的速度要跟住他竟有些忙乱!
转眼间那本薄薄的书籍已在左宗棠手中翻阅过去大半,而曾国藩犹在厅中央踱着方步滔滔不绝地继续背诵左宗棠眉头越拧越紧,面色死灰,翻书的手已禁不住颤抖个不停——曾国藩不假思索流畅背出的文字,居然和书上刊印的文字不差分毫 原来曾国藩记忆力惊人,几乎已经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这几章读本先前他已有涉猎,适才装作漫不经心翻阅之际已暗中记住其中大半文字,趁着新鲜****便当着郭左两人的面流利背诵。之所以背书的速度飞快,也是怕后面的文字偶有忘却遗漏。
那《红楼梦》非诗非词,平常人下一年半载功夫用心记忆,若想牢记背诵亦属不易,左宗棠哪里会想到曾国藩还有如此超强的记性?便误以为此书真的是曾国藩所作,不由得自责自谴自己不识货,竟把曾的假托伪作当成曹公传世真品!想到自己如获至宝的可笑举止,连带着对自身的才学识见也怀疑起来,只感到心灰意冷垂头丧气,突然恨恨把那本书丢在地上,伸脚重重踩踏了几下说:
“左某不学无术,误将曾大人的文字当成曹公的遗墨,可谓胸无点墨,有眼无珠哇。似此仿托赝品,我还留着它何用?”
第六章过目成诵4
左宗棠文人性情,做事为人礼数欠周。倘若此书真的出于曾国藩之手,被他当场弃如敝履岂不是对曾大为不敬?信以为真的郭嵩焘表情惊愕,生怕因此而引起曾国藩的羞恼。怎知瞧曾国藩非但没有嗔怪之意,反而表现出一份如风过耳的释然与轻松,弯腰捡起地上那本薄书弹了弹灰尘笑道:
“季高无须懊恼。我观此书刻印亦属上乘,踩烂了实在可惜!正巧曾某原作的墨稿已经丢失,季高如果看了此书心烦,何不将它转赠于我留作纪念?
原来曾国藩背诵到了后来,翻阅时记住的段落差不多十去**,正在那儿暗自心慌,刚好左宗棠沉不住气摔书于地,顿时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何况这本书又非真是他所作,哪会对左宗棠的失礼行为斤斤计较?
左宗棠尚未从自怪自怨中解脱,情绪败坏地连连摆手说:“拿去——尽管拿走它无妨!唉,可笑我左宗棠嗜书如命,自认是当世藏书大家,谁知井底之蛙池林莫辩,心中羞愧难当啊!”
曾国藩拿着那本书偷偷朝郭嵩焘晃了晃,使了个不易发觉的眼色。。
郭嵩焘猛地反应警醒过来——先前这曾国藩曾夸口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让左宗棠将视作珍宝的善本书白送给他,假如此书实系真品,曾国藩的话可不是完完全全兑现了?
曾国藩对左宗棠颓丧自责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忙把那本薄薄的《红楼梦》珍版刻本重新放回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