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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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信函握手,不觉不喜又悲:“她就这么走了,不要说收我一份薄礼,连酒水也不喝一杯,更不当面辞行——人说江湖险恶,可险恶江湖却出了这么个怪诞人物!看来惟一可以谢她的,只有祝她和淡如早成佳偶、白头偕老了。临风,你也多保重!”
的确,没有一种喜悦能够高尚,除非祝福!
五台山,丘家堡。
尸体!尸体!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一百四十二具焦尸——放在雪地上。
白珍珠眼见这一幕,从马上栽了下去。
丘逸生与余东土相顾骇然:丘家堡已成焦土,幸存的只有母子、儿媳三人。
严子铃在发抖。
许凡夫黯然道:“西河帮闻讯后立即兵分三路,北路寻丘二奶奶,南路找丘少堡主和少奶奶,我们第三路赶到时,这里已成焦土,只能收尸了。”
余东土切齿:“我与逸生南下、婆婆北上,分头追寻女儿下落,连风丫头也险些搭命进去。英杰帮、九州门,这笔帐有得算!”
丘逸生惨然:“一百四十二条人命,其中不乏无辜妇孺,怎么下得了手?”
严未风神色凝重,扶起昏厥的白珍珠,正色道:“为找孙女,你娘已奔波了三个月。你们不保重的话,丘家堡就后继无人了。先找地方落脚,再另谋良策。”
事已至此,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风雪渐紧,寒意越来越浓了。
冬。
十月末,神卫军都虞侯朱令赟乘大船抵皖口,以火油燃烧船只欲以攻宋。忽刮北风,火反烧江南军,赟投火而死,其部不战自溃。宋军缴获武器数万。金陵从此再无后援。
十一月上,修文馆学土徐铉承旨入宋,求保江南一邦。赵匡胤以卧榻旁侧、不容他人鼾睡为答,拔剑相对;十一月中,江南军夜侵北营,为曹彬等诱之深入而全歼,获江南佩挂符印将师十数人;十一月下,金陵城破,陈乔自缢而亡。李煜无意蓄财,将黄金尽数分与近臣侍奉;又令保仪黄氏将所藏书画图籍,尽数付之一炬;续欲堆柴自焚,然见宗室数百,不忍同焚,终于举投降。
十二月,江南告捷书入宋,共取十九州、三军、一百零八县、六十五万五千零六十五户。
腊月初八。
苏州灵岩山,馆娃宫旧址。
俞豪英皱起眉头:“你们怎么跟来了?”
“丧心病狂的事你们能做,我们就不能来?”
“涟儿,冷静!”俞清泓拉住俞清涟,直视着两位兄长,一字一句地问:“丘家堡惨案,有没有你们的份?”
俞豪杰冷笑:“丘家堡的人还没死绝么?”
俞清涟一阵痛心:“当年爹的所为已教人不齿,你们不积德还要造孽,良心哪里去了?”
俞豪英四下张望一番,才道:“我们兄妹早已断情、各安天命,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俞清泓点头:“你们真在这里约了雷章采和申晓波?”心里既痛楚又失望,眼圈一红。
俞豪杰森然道:“我们不怪你们吃里扒外,你们居然追查到了这里。哼,再不走,我和大哥也保不住你们两个丫头了。”
“谁保谁不住,还没见分晓呢!”夜色中,二男二女联袂冷笑而来,看分明了,原来是诸葛兄妹及庄诗铭、东野浩然。
俞豪杰怫然:“两个贱丫头,居然带帮手来对付亲兄长?”
俞情涟摇头:“我们没约他们!”
俞情泓含泪道:“莫春秋、雷章采还有什么阴谋?你们走到这一步,再不收手,就永远回不了头啦!还有,余姐姐的女儿呢?”
又是一阵冷笑,另一边过来的是雷章采、申晓波、严子钦。
庄诗铭一见雷章采,想到母亲受辱父亲遇害,怒吼一声挥掌攻去。东野浩然恐他不敌,也拔剑随之而上。
诸葛兄妹则各自拔剑,分战申、严二人,剩下俞家四兄妹对峙。
东野浩然厉声道:“东土的女儿呢?你竟然掳劫自己外孙女!”
雷章采阴阳怪气地道:“在一个好地方!”
庄诗铭则道:“我们练的都是《披靡宝鉴》,且看看鹿死谁手?”
“你思慕我们姑娘,我也视你为兄长,今日却刀兵相见。子钦兄,我们真要一决生死么?”
诸葛审异只守不攻,心里十分犹豫。
严子钦冷笑:“我只思慕传心剑法,至于那座冰山,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当我是姓过的傻瓜?”一面说,枪法越加凌厉,枪头腥臭扑鼻,淬的是剧毒“断魂膏”。
申晓波久攻不下,手指一弹,毒镖飞出,直向诸葛审同印堂、咽喉、膻中穴三处击去。
俞清涟一声惊呼,诸葛审同霍地一个“凤点头”避开两枚毒镖。第三枚眼见无可回避,将射上胸口,诸葛审同深吸一口气,用足十成功力以剑反拨,正是传心剑法中的“古往今来”,待毒镖掉头回射,他已用尽全力,“卟”地摔倒。
申晓波不料偷袭的毒镖会射回来,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它射入自己胸膛——莫说是淬过“断魂膏”的毒镖,以诸葛审同的十成功力,就是寻常利物射入胸瞠也能索人性命。他这番自作自受,连哼也不哼一声,当场便毙命倒下。
俞豪杰见诗诗铭与东野浩然联袂,与雷章采打得难分难解,诸葛审异与严子钦也是半斤八两。申晓波既亡,诸葛审同已重新站起,向自己这边来了。急切之下,反手在俞清涟咽上一掐,厉声道:“你敢过来,你娘子就过不了门啦!”
诸葛审同见他竟以亲生妹妹为挟,呆在当场,不敢动弹。
俞清泓瞪大眼睛,眼见两位亲哥哥挟着妹妹往山下退,又看着俞清涟的绝望神情,心头大恸,不敢作声。
严子钦故意卖个破绽,诸葛审异久未占上风,早已烦躁,见此破绽,果然去攻。严子钦一声冷笑,枪头直取她“肩井穴”。她一惊,情知中计,即刻跃起半尺向后连退数步,直退到俞氏兄弟身后,腋下夹紧了枪杆,不敢稍松。
俞豪杰听到身后打斗声、腥风气息愈近,想也不想,挟着妹妹掉转身子,用妹妹在身前一挡,严子钦的枪头,便径直插入了俞清涟的心窝。俞清涟颊上泪水犹在,当场气绝。
诸葛审异转头过去,见身后中枪的竟是自己未来的大嫂,脚一软,晕了过去。
诸葛审同眼见未婚妻被她的亲兄长作盾,不觉目眦尽裂,提了剑一招“扑朔迷离”攻去,俞豪杰放开幼妹,抽身内避,岂知他反手一招“西风送晚”划回去,俞豪杰咽喉立断、当场倒毙。
俞豪英见势不妙,拔脚便逃。严子钦的枪还在俞清涟身上,又被晕倒的诸葛审异夹得甚紧,不及取回,便向另一方逃去。
雷章采久斗未果,已自心虚。忽听一人大笑而来,竟是北宫庭森,大惊之下,扬手飞出几枚毒镖断后,抽身而逃。
笑声未绝,北宫庭森人已落地。
东野浩然喘息道:“左护法,我们追——”
“不必!”北宫庭森面色沉重,见三人分头而逃,越去越远,这才摸了块大石头盘膝坐下,取出一瓶宁神养气的丹药出来,自己吞下一粒,再把药递给几个后辈。
“为什么不追?”东野浩然犹自不平。
庄诗铭轻轻将她一拉:“你看,左护法气息不匀,必是与人恶斗许久耗了元气,岂能再去追赶雷章采?能教左护法如此耗损功力、大伤元气,此人难道是……”
北宫庭森调匀气息,点头道:“不错,莫春秋现身了。我们恶斗一日一夜,双方半斤八两而回。想必他此刻也不轻松!”
诸葛审同握着未婚妻的手,以真气相输,俞清涟却早已气绝。
俞清泓泪如雨下,惨然无语。
诸葛审同将未婚妻的头搂在怀里,轻轻地道:“涟儿,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你怎么舍得一走了之……”
夜色渐渐变薄。
凉意,却越来越浓了。正文 下——十三回 晚凉天净月华开
浪淘沙令
——李煜
帘外雨潺潺,
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李煜放下笔,推窗仰望,不觉欲哭无泪。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猝然回头,见那个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已飘然入室,便懒懒地招呼道:“临风!”
“对不起,没想到——实在是江湖多恩怨。”
李煜强打精神,摇头道:“难道真要把葬送江山的责任全推给女子,才算男儿本色?不敢也没资格怪你,只怪我错生皇家!”
北宫千帆深深看他一眼,低头道:“我是为公事而来!”
李煜看她不安的神情,心中微有几分明白,轻声道:“先坐下再说,我能做什么?”
北宫千帆转开头,不与他目光相接,以更轻的声音道:“辽主耶律贤有意扶你再做江南国主,命我前来试探,你若点头,我便为你联络宋廷中的旧臣,以为内应,你意下如何?”
李煜淡淡道:“特使认为,从嘉的能耐,够资格作儿皇帝么?”
北宫千帆不动声色地瞧着他,道:“这是违命侯自己的决定,我不敢妄论!”
李煜仰天一笑,迎视着她,朗声道:“做个阶下囚、亡国之君,至多是受辱,也算自作孽。可是要我李从嘉去作傀儡儿皇帝玷污宗族,却生无颜立于世,死亦愧对先人。你不是也希望我回绝么?不必为难了!”
北宫千帆依然无言地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欣赏。
李煜又道:“就算我点头,你会回禀么?”
北宫千帆一呆,忽地笑道:“你很了解我!不错,若非此事为难,我十天前就已赶来了。”
“我却想反问一句。”李煜直视着她道:“若不是我李从嘉,辽主吩咐你去试探他人的话,你又是何立场?”
北宫千帆昂然与他对视,清清脆脆地道:“若换个人,我根本不必为难,因为我不会去试探此人,大不了潜逃江湖,打仗终究不好!”
“那么现在你可放心了?”
“这当然!”北宫千帆走过去盈盈拜下,仰头道:“从嘉,受我一拜!”
“拜我做什么?我身为人君时,你尚且出言不逊,如今非但不加奚落,反而拜下。只为了这个‘放心’么?”
北宫千帆嫣然道:“你是亡国之君,我是逃跑公主。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