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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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二岁那年,因为一点小误会和妙语姐姐打过一场。后来她在黄山的温泉里玩水,我抢跑她衣裳泄愤,就那个不小心……看到她左臀上有块大拇指那么大的褚色东西,不知是伤疤还是胎记——非礼勿视嘛!”
他握紧她的手,急切地道:“你看得真不真切?”越握越紧,她已在皱眉,他却不知道。
“手要碎了,你用金刚指和我握手?”
他慌忙松开手,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我是太高兴,太意外……如果貂羽还在世,我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无颜见父母!”
她一边揉手,一边脱口骂道:“你这种人,下地狱才活该!可你下了地狱才能见爹娘,哼,你诅咒双亲不得好死么?”
他只顾傻笑,也不和她分辩。
见他忽而满面笑容,忽而满腹心事,她早已烦闷多时,看看天色已不早,便懒懒起来,伸着懒腰欲走。
“今天怎么急着走,不看夕阳了?”
“韩伯伯今晚为我设宴,不好缺席。辽国皇帝老儿又拎了个什么皇亲国戚出来,要我今晚去相亲,真讨厌!走吧!”
他急了:“你,你不是,唉,为什么……”
她不耐烦地道:“所以穿得整齐一点,才好见人嘛!”
他心里一酸,暗道:“原来她换回了女装,不是为了我!”默默站起来,寂然不动。
她转过身来,见他不动,奇道:“怎么不走?穿戴整齐,才不会失礼呀!”
他淡淡一笑:“你穿得还不够整齐么?连首饰都戴上了。”
“所以你要跟我一样嘛,我扮独角戏,怎么会好玩呢!”
“关我什么事?”他转过头去假装欣赏夕阳,心里又诧异又酸楚:“看她的表情,不似在逗我吃醋,好像是真心赴约。那我们这大半个月以来的朝夕相处,到底算什么?”
见他仍不动,她恼了:“我换回男装衬你好啦,哼,不给面子!”
明明该是他生气,她却气呼呼地怒目相向,他忍不住道:“你去赴宴相亲,为什么要我换装,关我什么事?”
“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他摇头,看着她的嗔怒,酸楚愈甚。
她的千般恼怒,惟有化为一声长叹:“我知道你英武、伟岸、不拘小节。可我说过了要带朋友回去向大家引见,你好歹给个面子都不行么?真是不近人情!我到你们少林寺拜访,哪次是风尘仆仆去拜见福居方丈的?你也是我们武林中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该丢中原武林的脸,更不忍心让我没面子,对不对?”
他依然诧异:“不是辽国皇帝要你……你带我去,不怕别人闲言闲语损你名节么?”
“你道我是什么人?我半个月来,天天和你爬山打猎,难道是想和你拜把子吗?”她终于会意,不禁大怒道:“我不带你引见给那些狗屁王孙贵胄,等到皇帝老儿乱点鸳鸯谱,哪天突发奇想颁道圣旨赐婚,再让我为了抗婚亡命天涯是不是?还嫌我不够倒霉,已经逃了一次婚,弃家远走,又来第二次?你心里想到什么了?混帐,没心没肺的浑小子!”
他讪讪地笑道:“原来不是!”
“不是什么?”她余怒未息,嗔道:“我就是要让满堂宾客见识见识你,不然才懒得应酬他们。哼,不去了,我也不想去。知道你讨厌那种肉麻吹捧的场合,找地方我们喝酒去!”
“丫头,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尺寸?”见她转身走了,他在她身后嚷道:“都换回女装了,步子迈小些,这样走路不好看!”
她已奔出了十丈之遥,听他一嚷,回头瞪眼道:“你说我什么,敢说我不好看?哼,你更不好看!”
“出尔反尔!”他走过去,笑道:“刚才是谁夸我英武,还有什么……这下子翻云覆雨,全体否决。要开席啦,还不走?”
她终于回嗔作喜,将他一挽,笑道:“我给你备的衣裳放在客栈里,快去换换,看我把你打扮得多英俊?”
“辽国皇帝想指给你的那个公子哥儿,会不会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会!”她喜孜孜地把他挽得更紧:“一来他打不过你,二来他不如你这般英俊挺拔,见到你,自惭形秽还来不及呢!”
他正色道:“我是因为你,才甘愿被折腾得花枝招展。下不为例!”
“很委屈你吗?”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作势欲咬,恐吓道:“还是嫌我眼光差?如果我眼光差,又对你、对你……哼,你岂不是也很糟糕?”
他知道说不过她,只好硬着头皮沉默以对,和她携手同回客栈。
她递给他换的,其实不过是套式样简洁的黑色劲装,确实没他想象中那般花俏不堪,拿来换在身上,寸毫不差,似是量身订做的一般。
她替他整整衣领,盯着他又看了许久,看得他心里发紧,悄声道:“不丑罢?”
她“嗯”了一声,忽地脸庞飞红,低下头去轻语:“浑小子挺俊的,前几年怎么都没发现?知不知道,你冲着我笑的时候,牙齿雪白雪白,眼睛又亮……真的很好看!”
他难得见她害羞脸红,只觉得既是有趣,又是可爱,忍不住将她额前一束青丝拂开,俯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一吻之下,忽又心生懊悔,怕惹恼了她,忙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的怒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仍不见她有反应,他睁开眼来,见她依然近在咫尺,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放,脸庞似乎更红了。
“对不起!”他轻轻地道。
“对不起韩伯伯才是!”她回过神来,拉着他往外横冲直闯,一边嚷道:“不能太迟了!”
“不必这么急!”见她又原形毕露、风风火火,他忙劝道:“你穿了裙子,别跑那么快!”却不得不和她一样,大步流星、一路狂奔。
韩匡嗣与宾客们寒喧了几句,转身问道:“临风丫头怎么还不到?鲁王世子、千金等她很久了,她又野到了哪里去?”
韩德崇德:“她说要带朋友来,大概是接朋友去了。”
韩德让奇道:“她在上京还有朋友?是逍遥宫里的玩伴吗?”
韩德崇摇头道:“天知道!”
三人正在着急,忽听丫环嚷道:“北宫特使,你总算回来了。老爷派了三拨人出府找你!”转头过去,见北宫千帆正挽着一个男子进来。
厅中所邀,虽是些契丹贵族与重臣,但契丹尚武之风甚浓,故此对北宫千帆的放浪不羁、任性好斗不加指责,反而多有欣赏。是以众人对她印象颇佳,听她回来了,都过去寒喧。
萧氏兄妹见她携了个男子进来,两人神态亲密、笑容灿烂,都十分诧异。
萧人杰见了,惊讶之外又颇感醋意,缓缓走上去,想与迎面而来的这个男子握握手,用力捏一捏,给此人一个下马威。
梅淡如与萧人杰目光相接,脱口道:“人杰,是你?”
萧人杰一呆,讷讷地道:“梅兄,怎么是你?你们……”正文 下——第二回 到处芳魂感旧游
感怀
——李煜
层城无复见娇姿,
佳节哀缠不自持。
空有当年旧烟月,
芙蓉池上哭娥眉。
白心礼送旷雪萍下了山,见她一挥鞭,坐骑长嘶一声扬踢便跑,忍不住也快马加鞭,默默与她并骑飞驰。
旷雪萍淡淡地道:“贵帮内奸已然驱逐,该做的我也做了。李遇那孩子非要与你一战不可的话,念他是晚辈,望你海涵!”
“这些事烦劳你亲赴本帮,真是教我不安。”
旷雪萍眺望前程,漫不经心地道:“顺路而已,不足挂齿,更无须挂心!”
“这些年来,若是我的心意你从不曾考虑,算我唐突好了,对不起!”
旷雪萍黯然摇头:“不是你的错,阿眉走了这么多年,妙语也大了,你应该为自己考虑了,这个人却不该是我。旧恨未了、新忧又添,雷章采尚不知踪迹,对于妙语而言,亲娘也是不可取代的……”
“你难道从没奇怪过吗?”
“轮得到我奇怪什么?”
“你为何不奇怪,妙语没有娘,而我也只字不提自己的妻室?”
“或许,你还在思念阿眉?”
“你不奇怪,没有疑问,那就听我说:一,阿眉已经走了二十年;二,妙语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旷雪萍蓦然转头:“你说什么?”
“对阿眉来说,不管当年还是如今,即使她没有走,我也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与清源、一笑、庭森都没有什么分别,我早就认了。对于妙语,我也没有辜负她的娘,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的亲生父母!”
“当年你从大梁举帮南迁,带来的妙语,竟然是你收养的?”
“不错!”
“妙语知道么?”
“不知道。我不说,她也从没问过关于她娘的事,大概是不敢问罢。我打算对她像你们对风丫头一样,待她终生有托以后,再把她的身世告诉她。我不想妙语知道自己是孤儿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陪她、安慰她。她从小最爱哭,连打雷闪电都不敢睡觉,我不希望她觉得无助。”
“你一个人父兼母职,还真不容易!原来妙语和风丫头一样。”
白心礼见旷雪萍目中尽中怜惜,脱口道:“难怪风丫头和你比和斐宫主还亲,你真是位慈母!”见她脸色倏地一变,情知失语触痛了她的心事,忙又道:“我和妙语还真算有缘!”
“那些年,契丹人在大梁附近‘打草谷’,你能在兵荒马乱中遇上妙语,确是颇有父女之缘。”
白心礼回忆着,缓缓道:“那些年托义帮南迁,懋观的爹带帮中弟子先行,我作善后,独自上路。有一夜又刮风又下雨,雷电交加,我好容易才找了个破庙避雨,就在那庙里见到一个小女孩儿蓬头垢面坐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看得我好心疼。”
“是妙语?”
“不错!当时她似乎有二三岁,两天没吃东西,饿惨了。我把冷馒头泡了水喂她,她一口气吃下半个,然后倒在我怀里呼呼大睡。”
“你的名儿也取得不错,所以她如今伶牙俐齿,却又不像风丫头那么信口开河。”
“当夜是九月初三,我索性把这天当作她的两岁生辰。说起她的姓名却也好笑。我问她姓什么,她摇头,说跟她哥哥同姓,不记得了。再问她叫什么,她口口声声说叫‘钓鱼’,我就乐了,哪有这么可爱的名儿?后来想了想,便以‘钓鱼’的谐音‘妙语’给她作了新名儿。听她说,好像是和哥哥被‘打草谷’的契丹兵马冲散之后,被一群乞丐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