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元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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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蓬子的叛变,只不过是炼钢炉中排出了值,钢越发精熟了。
一辆轿车在四月二十日驶入南京反省院——就在姚蓬子写出《宣言》的第三天,从车上下来的,是国民党大员张道藩。此人乃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兼文化委员会主任。张道藩亲自前来探望姚蓬子,使姚蓬子受宠若惊。
“我们已经是同志了!”张道藩笑眯眯地拉着姚蓬子的手,“你的《宣言》写得很好,很有说服力。”这位国民党的中宣部长,是很注意“宣传效果”的。他预计姚蓬子的《宣言》一旦发表,会起着国民党的“宣传家”们难以达到的作用。
“哪里,哪里,写得很肤浅,请张部长多多教正。”直到这时,姚蓬子还十分注意“谦虚”。
“你很快就会获得自由的!”张道藩说出了这句姚蓬子至为关心的话。
果真,张道藩走后才两天,徐恩曾便把“悔过自新”的姚蓬子,接往“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一处”的“招待所”。
又见蓝天白云,又闻枝头鸟鸣,姚蓬子那苍白的脸却还是那样的呆板,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又过了几天,徐恩曾那辆乌亮的“道奇”牌轿车出现在“招待所”门口。“蓬子兄,你完全‘自由’了!”徐恩曾拍着姚蓬子的肩膀说:“当局已批准你在南京自由居住。走,我带你看房子去……”轿车驶入南京明瓦廊,停在一座老式的宽敞的印子屋前。
徐恩曾领着姚蓬子进屋,步入中厅,指着右边的房子说:“你把家眷接来,就住在这儿吧!”真是喜出望外,姚蓬子呆板的脸上掠过微笑。
不久,妻子周修文便带着三岁的姚文元,与姚蓬子团圆了,一起住在明瓦廊。隔着中厅,对面的房子锁着,无人居住。姚蓬子觉得非常清静,紧张、沮丧的心境算是舒畅了些。
徐恩曾委任姚蓬子为“中统”的“训练股干事”,每月给他津贴一百元。手中有了钱,小家庭可以过小康日子,姚蓬子心又安逸了些。于是,如同变魔术一般:原是中共中央特科联络的姚蓬子,转眼之间,竟变成了国民党的中统特务!在“训练股”当了一阵子“干事”,毕竟觉得在南京抛头露面,不大方便。于是,徐思曾给他安排了一个恰当的差使:到安徽芜湖,当那里的《大江日报》副刊主编。
芜湖离南京并不太远,但那里几乎没有姚蓬子当年的左翼朋友,不会使他感到难堪。何况《大江日报》发行量有限,当个副刊主编,并不很醒目。
姚蓬子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情绪慢慢安定下来。从未写过长篇小说的他,居然写起《十年间》,在副刊上连载。
姚蓬子的“积极表现”,使徐恩曾深为满意。于是,徐恩曾下令广登《大江日报》的广告。
下面是从一九三五年四月出版的《社会新闻》杂志第十一卷三期上查到的广告,用醒目的大字标出“姚蓬子”三字:
《大江日报》,芜湖大花园烟西墩。本报行销长江流域及安徽全省与芜湖市。
《大江日报》副刊,姚蓬子主编,日出二版。内容取材精警,趣味浓厚,执笔者均系现代有名作者,并由蓬子创作长篇小说:《十年间》。
怪哉,一家报纸的广告,不提社长,不提总编,却要突出副刊的主编,突出姚蓬子的大名。
其实,这广告的潜台词,无非是在说:你们看,自从姚蓬子脱离共产党之后,干得挺不错呀!
姚蓬子呢?反正已经成了“过河卒子”,那就只有“拼命向前”了。
丁玲笔下的姚蓬子
就在姚蓬子的《宣言》见报的前一日——五月十三日,对门的房子搬来了新的邻居。
徐恩曾早已告诉过他新邻居是谁,并把监视新邻居的任务交给了他。可是,他的新邻居并不知道他住在对门。那天,姚蓬子“下班”,刚走进明瓦廊的院子里,突然从对面的屋子里跑出一个女人,大声惊呼:“蓬子!蓬子!你住在这里?”
“嗯,嗯。”他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蓬子,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会住在这儿?我们成为门对门的邻居,太好了!”女人不停地说着。姚蓬子赶紧往自己屋里走。那女人还想跟进来与他聊聊,他连忙把门掩上。
那女人双眉紧蹙,不知道姚蓬子为何如此冷淡?须知,当年她与姚蓬子曾是《北斗》杂志“三驾马车”中的“两驾”!
她,丁玲,已经整整一年失去了组织联系,骤然见到姚蓬子,她怎不欢呼雀跃?
记得,记得,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五日,上海松江县城,当施蛰存先生与陈慧华女士举行婚礼之际,丁玲和沈从文从上海赶去,在那里是诗人戴望舒介绍她结识一位年轻诗人,他便是姚蓬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记得,记得,从松江回来后,他与她便常来常往。他们住得那么近,两条马路紧挨着。姚蓬子住在马浪路(今马当路),丁玲住在萨坡赛路(今淡水路),饭后散步,几分钟就到了。那时候,在丁玲的心目中,姚蓬子是一位可敬的左翼作家。他向她谈起鲁迅、冯雪峰、冯乃超、柔石,谈起他们正在筹备成立的“左联”。后来由于胡也频到济南省立高中教书。她也去济南了。
记得,记得,一九三○年五月,当胡也频遭到国民党山东省政府的通缉,不得不与丁玲先后逃往上海,住在上海环龙路。在这危难之际,首先前来探望并给予可贵帮助的,便是潘汉年与姚蓬子。
记得,记得,同办《北斗》的那些日子里,她与姚蓬子的合作是愉快的。姚蓬子善于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有着经商的本领,很快就弄来了纸张,谈定了印刷厂……
在丁玲的印象之中,姚蓬子是不错的,能干的。
丁玲迁入明瓦廊的翌日,正是她被捕的周年纪念日。一九三四年四月,丁玲的母亲和四岁儿子祖麟被从湖南接到南京,五月十三日,她、冯达、母亲、儿子一起,获准迁入明瓦廊居住。
一九八五年六月中旬,笔者在北京西苑宾馆见到丁玲。“为边陲优秀儿女挂奖章活动”正在那里举行。一头银发的丁玲站在话筒前,发表了十来分钟的即席讲话。趁她休息之际,我去找她,想跟她约个时间,请她谈一谈姚蓬子。
“我正忙,眼下没有时间。”她对我说道,“我已经写完一部回忆录,其中有许多地方谈到姚蓬子。你看了回忆录之后,有什么地方觉得不明白或者不详细,我们再约时间谈。”
我为她拍了照片。
不料,我还没有读到她的回忆录,她却于一九八六年三月四日病逝。
在她离世后一年,她的遗著《魍魉世界——南京囚居回忆》发表了。我细读全文,果真,内中许多地方提到姚蓬子,也谈到徐恩曾。特别是其中《与姚蓬子为邻》一节,详细写及姚蓬子。可惜,有些觉得不明白的地方,已经无法请教丁玲了。
在这里,我只能摘录丁玲的回忆录来代替对她的采访。
丁玲称徐恩曾为“笑面虎”。她在《徐恩曾的出现》一节里,是这样描述“笑面虎”的形象的——
快到六月底了。一天,我正蹲在院子里用死苍蝇引蚂蚁出洞,看守煞有介事地对我说:“徐科长来看你了。”我一下没有听清,也没意识到这徐科长是何许人,只是仍然盯着院子里的砖地,继续玩着我的老玩艺儿。这时从小墙门的门外转进来一个穿长衫的人,干干净净,大约是个官吧。他看见我没有站起来,也没理他,便自个儿走进厅子,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看守走到我面前再次说:“徐科长看你来了。”他把徐科长三个字说得很重,但我还是不明白他的重要性,一个国民党的小科长有什么了不起。但不管他是一个多么大的官,既然出面来找我,我还是应该理理他的。我便站起来走到八仙桌边,在他对面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了。他还是象过去那些官员一样问我道:“生活怎么样?”我也还是那么答:“现在是吃官司,说不上什么了!”到底是科长,他倒很会说,他道:“不要这样想嘛。我们这边也有你的朋友。彭学沛你还记得吗?他就很关心你。”我说:“胡也频曾在他办的报纸编过短时期的副刊,他们说不上是朋友。”他又另外起头解释:“有些人听说你到南京来了,以为我们钓到了一条大鱼,实际不然。就说你吧,你不过写几篇文章,暴露一点社会上的黑暗,这算什么呢?充其量我们把你的刊物封了就是。”我知道这指的是《北斗》杂志。他又放慢声调道:“你又不是共产党员。”哼!真奇怪,他明明知道我是共产党员。……这是要的什么花招?这更加引起我的警惕。我自然装着无所动心的样子,不说话。他接着说:“你又不知道别的党员的住处,也不会帮助我们抓人,你对我们毫无用处。你也明白,我们并不是特别去抓你的,我们只是想去破坏共产党的机关,偶然碰着你的。只是,既然来了,却很难放。我们不怕有人说我们野蛮、残暴、绑票等等,什么蔡元培,宋庆龄,什么民权保障同盟,什么作家们,我们也都不在乎。……”他一口气说了这样多,停住了,眼睛看着我,在观察我。我懂得了,这是比过去来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得多的一个人,可能是我一生中还从未遇到过的对手,是一只笑面虎,是真正的敌人。……
丁玲又以翔实而生动的笔调,描述了她与姚蓬子的认识、交往,描绘了姚蓬子的叛徒形象——
回想还是在一九二八年,天气还冷的时候,沈从文和我一同从上海去松江,参加施蛰存先生的结婚典礼。他是我在上海大学的同学。在施先生那里,我们认识了姚蓬子。(引者注:据我访问蛰存先生时,他回忆与夫人陈慧华结婚是在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五日。前来庆贺婚礼的,除丁铃、姚蓬子、沈从文外,还有戴望舒、冯雪峰、刘呐鸥、林徽音等作家、诗人。)回上海后,姚就常来我家作客。